书城教材教辅大卫·科波菲尔(新课标同步课外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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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梦想成真

自从我们在河边和玛莎见面以来,到这时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打那以后,我从没见过她,不过她跟佩格蒂先生曾通过几次信息。她的热心介入,还没有见到任何效果;而且从佩格蒂先生告诉我的情况看,我也无法断定,有关艾米莉的命运,一时能得到什么线索。我得承认,我对于能否找到她,已经开始绝望,渐渐地愈来愈深深相信,她已经不在人世了。

佩格蒂先生的信心却始终未变。据我所知——我相信,我已把他那颗真诚耿直的心,看得一清二楚——他一直深信他一定能找到她,从来没有动摇过。他的耐心始终不曾失去。虽然我担心,他那坚强的信心一旦破灭,他会深感痛苦,但是他的信心是那么虔诚,表现得那么令人感动,因为它是植根于他高尚天性最纯洁的深处的,所以使我对他的尊敬,一天胜似一天。

大约两星期后,有一天傍晚,我独自一人在花园里散步。

在我们的小屋旁边,有一道小小的爬着常青藤的格子栏架,通过栏架我可以从我散步的地方,看到屋前的大路。我心里正在想着许多事情,眼睛偶尔朝那儿一看,看到了一个披着件素净外衣的人影。那人影急切地转向我这边,同时还对我打着手势。

“玛莎!”我叫了一声,便朝她走去。

“你能跟我一起去一下吗?”她激动地轻声问道,“我已去过佩格蒂先生那儿,他不在家。我写了个要他去的地址,亲手放在他桌上。他们说,他不会出去得很久。我有消息给他,你能马上跟我去一趟吗?”

我的回答是立即走出大门。她匆忙地打了个手势,好像求我要有耐心,也别出声,然后就朝伦敦市内走去。从她的衣服可以看出,她是急急忙忙刚从市里赶来的。

我问她,伦敦是不是我们的目的地?她跟先前一样,又匆忙地打了个手势,表示是的。我拦住了一辆打我们旁边经过的空马车,我们就上了车。我问她,该告诉马车夫上哪儿,她回答说:“不管哪儿,只要靠近金广场就行!要快!”——说完就缩到一个角落里,用一只颤抖的手捂住脸,另一只手打了个先前那样的手势,仿佛任何声音她都受不了。

到了她说的那个广场的一个入口,我们下了车。我叫车夫就在那儿等着,因为我怕我们也许还有用他的时候。玛莎把手搭在我的胳臂上,匆匆地带我走上一条阴暗的街道。这一带有好几条这样的街道,街上的房子一度原本很有气派,全是独门独户的住宅,但是很久以来已经沦为论间出租的贫民公寓了。我们进了其中一座敞开着的门,玛莎松开我的胳臂,打手势叫我跟着她上了一道公用楼梯,这楼梯很像一条通向大街的支路。

这座房子里挤满房客。当我们往上走路时,房间的门都纷纷打开,里面的人一个个探头朝外面打量着。

我们继续朝这座房子的顶层走去。在中途,有两三次,我觉得在那微弱的光线中,我看到有个女人的长衣下摆,在我们前面往楼上移动。当我们拐弯登上我们和屋顶之间最后一段楼梯时,我们看清了这个女人的整个身影,她在一个门口站了一会儿,跟着就扭开房门把手,走进去了。

“这是怎么回事!”玛莎低声说,“她进了我的房间。我不认识她呀!”

我可认识她。我满心惊异地认出了她,她是达特尔小姐。

我对给我带路的人说了几句话,大意是这是位小姐,我以前见过她。可是几乎没等我把话说完,我们就听到了她在房间说话的声音,不过从我们站的地方,听不清她说的是什么。玛莎带着吃惊的神情,又重复了一下她先前的手势,跟着悄悄地领我走上楼梯。随后她推开一扇小小的后门(这门好像没有上锁,她一推就开了),带我进了一间小小的空阁楼,阁楼的屋顶是斜的,比一只橱柜大不了多少。这间小阁楼和她称作自己的房间之间,有个小门相通,这时小门正半开着。我们就在这儿站住了脚步,因为刚刚上楼,我们都气喘吁吁的,玛莎伸手轻轻地掩住了我的嘴。我只看到里面的那个房间相当大,房里有一张床,墙上有几幅印有船舶的普通图画。我看不见达特尔小姐,也看不见我们听到她对着说话的人。当然,我的同伴就更看不到了,因为我站的位置是最好的。

有一会儿工夫,只是一片寂静。玛莎的一只手仍掩在我的嘴上,她举起了另一只手,做出仔细倾听的姿势。

“她不在家,跟我没有一丁点儿关系,”罗莎·达特尔口气傲慢地说,“我并不认识她。我到这儿来,要见的是你!”

“见我?”一个轻柔的声音回答说。

一听到这声音,我突然浑身战栗。因为这是艾米莉的声音!

“没错,”达特尔小姐回答说,“我来这儿就为了看看你。怎么?你干了这么多丑事,还有脸出来见人?”

“哦,看在上天的分儿上,你就饶了我吧!”艾米莉喊着说,“不管你是谁,反正你知道我这段可怜的身世,看在上帝的分儿上,要是你自己也想得到饶恕的话,那就饶了我吧!”

“听我说!”她说,“收起你这套装模作样的伎俩,留给那些容易受你骗的傻瓜吧。你想用眼泪来打动我?这跟你用笑脸来迷惑我一样没用,你这个卖身的奴隶。”

“哦,对我发点慈悲吧!”艾米莉哭喊道,“可怜可怜我吧,要不,我会发疯死去的啊!”

“你就是死了,”罗莎·达特尔说,“也远远补赎不了你犯的罪。你知道你都干了些什么吗?你可曾想过,你把那个家都毁坏成什么样子了吗?”

“哦,有哪一天,哪一夜,我不想那个家啊!”艾米莉喊道。这时候我正看到她了,她跪在地上,头往后仰着,苍白的脸朝着上方,两手疯了似的紧抱着向外伸出,头发披散在四周,“不管我是醒着还是睡着,那个家无时无刻不在我的眼前,它就像我永远、永远背弃它的那些迷途的日子里时一样啊!哦,家啊,家啊!哦,亲爱的、亲爱的舅舅啊!要是你知道,在我走上错路时,你对我的爱给了我多大的痛苦,那即使你非常疼我,你也就决不会让你对我的爱这样一成不变了,你会对我生气,至少在我这辈子里生我一回气,让我可以得到一点安慰!在这个世界上,我已经得不到一点安慰了,一点都得不到了,因为他们全都老是宠着我!”她俯脸趴在那个椅子上的专横的人面前,乞求着想去拉她那长袍的下摆。

“这班卑鄙小人无耻的虚荣心!”她说,这时她控制住了胸中的怒气,相信自己可以说话了,“你的家!你以为我会想到你的家?你以为,我会认为你糟蹋了你那个下流的家,就不能用钱来补偿,而且大大地补偿?哼,你的家!你就是你家经营的买卖的一部分,跟你们那班人出卖的别的货物一样,你也是可以买卖的货色。”

“哦,别这么说!”艾米莉喊了起来,“你说我什么都行,可是别把我做的丢脸出丑的事,添油加醋地硬栽在跟你一样体面的人身上!你作为一位小姐,即便你对我不愿发慈悲,请你对他们可得有点敬意。”

“你得躲起来,”她接着说,“要是家里躲不了,就躲到别处去。找个别人找不到的地方,过着默默无闻的生活,要不,最好是默默无闻地死掉。我觉得奇怪,既然你那颗多情的心不会破碎,你怎么会找不到办法让它静下来呢!我曾听到过这种办法。我相信这种办法是容易找到的。”

说到这儿,艾米莉那面发出了轻轻的哭声,把她的话给打断了。她停了下来,像听音乐似的听着那哭声。

“也许我生性古怪,”罗莎·达特尔继续说道,“可是在你呼吸的空气里,我实在没法自由呼吸。我觉得这种空气让人恶心。因此我要使它清洁起来,要把你从这种空气中清除掉。要是你明天还待在这儿,那我就要把你的丑史和品行在这儿的公共楼梯上抖一抖。”

“哦,天哪,天哪!”可怜的艾米莉呼喊道,我原以为她的声音能感动最硬的心肠,可是罗莎·达特尔的笑容里没有丝毫怜悯,“我可怎么办啊!我可怎么办啊!”

“怎么办?”另一个回答说,“在回忆中快活地活下去好了!把你的一生都献给回忆詹姆斯·斯蒂福思的柔情蜜意吧——他不是要你做他用人的老婆吗?——要不你就把一生献给那个腰杆笔挺、功劳卓著的奴才,那个肯把你当礼物收下的家伙吧。也就是说,要是这些骄傲的回忆,你自己的贞操观,以及你在所有徒有人形的东西眼里提高了的光荣地位,全都支撑不了你,那你就嫁给那个好人,在他屈尊俯就的情况下,快活地活下去吧。如果这也不行,那就去死吧!这样的死,这样的绝望,有的是去处,有的是垃圾堆。你就去找一个这样的地方,逃到天上去吧!”

我听到远处有上楼梯的脚步声。我确信,我听出了这是谁的脚步声,谢天谢地,是他的!

罗莎·达特尔说着这番话时,慢慢地离开了门口,走出了我的视线。

“不过你可得记住!”她慢条斯理、恶狠狠地补充说,一面把另一个门打开,准备离开,“除非你躲到我完全够不着的地方,或者撕下你漂亮的假面具,要不,为了我刚才说的理由和我怀有的仇恨,我决心非把你揪出来不可。这就是我要跟你说的。我说到做到!”

楼梯上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越来越近了——在罗莎·达特尔下楼时,它超过了她的脚步声——冲进了房间!

“舅舅!”

随着这声叫唤的是一声吓人的喊叫。我稍微犹豫了一会儿,再往门内看去时,只见他怀抱着她那失去知觉的躯体。他朝她脸上打量了几秒钟,然后俯身吻了她一下——哦,多么慈爱啊!——接着掏出了一块小手帕,蒙在她的脸上。

“大卫少爷,”他蒙好她的脸后,颤抖着低声说,“我要感谢我的天父,我的梦想成真了!我诚心诚意感谢他,是他用自己的方法指引我,让我找到了我的宝贝!”

说完这句话,他用双手抱起她,让她蒙着的脸紧贴在自己的心窝,正对着他自己的脸,把一动不动、失去知觉的她抱下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