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教材教辅大卫·科波菲尔(新课标同步课外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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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威克菲尔和希普(2)

我想跟爱格妮斯说说话,可连十分钟的机会都没有。想把我写好的信给她看看也没能办到。我提议请她和我一块儿出去散一会儿步,可是希普太太一再嚷嚷自己的病加重了,爱格妮斯心肠好,就留在家里陪伴她。将近黄昏时,我只好独自一人出去了,盘算着该怎么办,以及是否该把乌利亚·希普在伦敦跟我说的话,继续瞒着不告诉爱格妮斯;因为那番话又开始使我感到非常不安了。

我正沿拉姆斯盖特路走着,因为那儿有一条很好的人行道,可是还没等我完全走出城,就听到身后飞扬的尘土中有人叫我。那人走路的蹒跚样子,还有那过紧的长外套,绝对错不了。我停下脚步,乌利亚·希普赶了上来。

“怎么啦?”我说。

“你走得真快!”他说,“我的腿虽然够长的,可你还是让我费了好大的劲。”

“你要去哪儿?”我问道。

“我想跟你一起走走,科波菲尔少爷,要是你肯赏脸让一个老相识跟你一起散会儿步的话。”说着,他把身子一扭,这一动作,也许是向我讨好,也许是嘲弄我。接着他就来到我身旁,跟我一起走了起来。

“乌利亚!”沉默了一会儿后,我叫了他一声,态度尽量客气。

“科波菲尔少爷!”乌利亚回答说。

“我跟你说实话吧,你别见怪,我出来是想一个人走走,因为让人陪得太多了。”

他斜着眼睛看着我,极其勉强地咧嘴笑着说:“你是说我母亲。”

“嗯,没错,我说的正是她。”我说。

“哦!不过你知道,我们是很卑微的人,”他说,“既然知道我们自己卑微,那我们就得多加小心,别让那些不卑微的人把我们推到墙上。在情场上,不管使用什么计策,都是正当的啊,先生。”

他把两只大手举到下颌旁,轻轻地对搓着,还悄悄地冷笑着;我认为,再没有人像他那样地像一头凶恶的狒狒了。

“你知道,”他仍保持着那种令人厌恶、双手抱胸的姿势,对我摇着脑袋,说,“你是个非常危险的情敌,科波菲尔少爷。你一向是我的情敌,这你知道。”

“就是因为我,你就监视威克菲尔小姐,弄得她的家不像个家吗?”我说。

“哦,科波菲尔少爷!你这话说得多严重啊。”他回答说。

“我的意思,你爱怎么理解就怎么理解吧,”我说,“我这是什么意思,乌利亚,反正你跟我一样明白。”

“哦,我不明白!你得把话说出来,”他说,“哦,真的!我真的不明白。”

“你以为,”为了爱格妮斯,我尽量按捺住怒火,非常平心静气地说,“我除了把威克菲尔小姐当作亲姐妹外,还有别的意思吗?”

“在结束这个话题之前,我想你应该明白,”我继续说道,“我相信,爱格妮斯·威克菲尔小姐,就像那月亮一样,远在你的高处,远离你的指望!”

晚饭后,到了只剩下我们三个男人时,他的胆子更大了。他并没有喝多少酒,或许是一滴酒都没有喝。我推测,使他陶醉得得意忘形的,是获胜的傲慢,也许是由于我的在场,使得他更要表露一番了。

昨天我就发现了,他千方百计在引诱威克菲尔先生多喝酒;我也领会爱格妮斯临去时给我的眼色;所以我限定自己只喝一杯,然后便提议,我们应该去她那儿。今天,我原来也想如法炮制,但是却让乌利亚抢先了一步。

“来,我的伙友!”乌利亚说,“要是我可以冒昧提一句的话,我说,你就提几个跟科波菲尔有关的人,为他们干杯吧!”

威克菲尔先生手上端着空杯。只见他放下杯子,朝那幅跟爱格妮斯那么像的画像看了看,把手举到额头上,退缩回自己的扶手椅中。

“我是个卑微的人,不配提议为她干杯,”乌利亚接着说,“不过我崇拜她——爱慕她。”

我觉得,她那白发苍苍的父亲,在肉体上所受的痛苦,绝没有此刻我见到的在精神上所受的折磨这般可怕,这种饱受折磨的痛苦,完全表现在他紧压的两手之中。

“爱格妮斯,”乌利亚不是不理睬他,就是不理睬他动作的含意,顾自继续说,“爱格妮斯·威克菲尔,我可以有把握地说,是女性中最神圣的。这话我可以在朋友中大胆地说出来吗?能做她的父亲,当然是值得骄傲的,不过能做她的丈夫——”

饶了我吧!永远别再让我听到她父亲从桌旁站起时发出的那种叫声了!

“怎么回事?”乌利亚面如死色地说道,“威克菲尔先生,想必你没有发疯吧?要是我说,我有野心,想使你的爱格妮斯成为我的爱格妮斯,那我跟别的人一样,也有这个权利呀!而且我还比任何别的人更有权利!”

我抱住威克菲尔先生,用我能想起的一切话安慰他,说得最多的是,要他看在他对爱格妮斯的爱心上,求他稍微平静一点。当时,他真像发了疯:又揪头发,又打脑袋,使劲想挣脱我,推开我,不回答一句话,不看任何人,谁也看不见,盲目地挣扎着,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两眼圆瞪,脸嘴歪扭——一副吓人的样子。

“你看看那个折磨我的人,”威克菲尔说,“我在他面前,一步一步地放弃了名誉和地位、平静和安宁、住宅和家庭。”

“是我为你保全了你的名誉和地位,你的平静和安宁,还有你的住宅和家庭。”乌利亚绷着脸,一副受挫的样子,连忙让步说,“别犯糊涂了,威格菲尔先生。要是我这一步稍微跨得大一点,出于你的意料,我想我可以退回来的,是不是?这有什么害处呀!”

门开了,爱格妮斯悄悄地走了进来,脸上没有丝毫血色,她搂住父亲的脖子,沉着地说:“爸爸,你又有点不舒服了。跟我来吧!”威克菲尔先生像让沉重的羞愧压着似的,把头靠在她的肩上,跟着她出去了。她的目光只和我的目光相遇了一刹那,可是我已看出,她对刚才发生的事,已经知道多少了。

“我没有想到,他竟会发这么大的脾气,科波菲尔少爷,”乌利亚说,“不过这不要紧。明天我就可以跟他和好了。这是为他着想。我是个卑微的人,这都是为他担心,为他着想。”

我没有回答他,顾自上楼,走进以前爱格妮斯常坐在我旁边伴我读书的那个安静的房间。直到深夜,都没有人走近我。我拿起一本书来,想看一会儿。时钟打了十二下,我还在看书,可是不知道看的是什么。就在这时,爱格妮斯碰了我一下。

“你明天一早就要走了,特洛伍德!让我们现在就说再见吧!”

她刚哭过,不过当时她的脸上显得那么平静,那么美丽!

“愿上帝保佑你!”她说着伸手给我。

“最亲爱的爱格妮斯!”我回答说,“我知道,你这是要我不要再谈今天晚上发生的事了——不过难道就没有什么可做了吗?”

“只有信赖上帝了!”她回答说。

“我就不能做点什么吗——我这个自己有了烦恼就跑来见你的人?”

“你已经使我的烦恼减轻了很多,”她回答说,“亲爱的特洛伍德,不用了!”

“亲爱的爱格妮斯,”我说,“你所富有的一切,都是我所缺乏的——善良、决断,以及一切高尚的品质——由我来怀疑你,或者指导你,那我就太狂妄了。不过,你知道我多爱你,多感激你。你决不会为了一种误解的孝心而牺牲自己吧,爱格妮斯?”

有一会儿工夫,她显得非常激动,以前我从没见过她这样。她从我手中缩回自己的手,向后退了一步。

“你得说,你没有这样的想法,亲爱的爱格妮斯!你比我的亲姐妹还亲啊!你要想一想,你这样的心,你这样的爱,是无价之宝啊!”

哦,很久很久以后,我还看到她那张脸在我面前出现,带着那一会儿的表情,不是惊诧,不是责难,也不是悔恨。哦,很久、很久以后,我还能像现在这样,看到她脸上的神情化为可爱的微笑,她就带着这种微笑对我说,她并没有为自己担忧害怕——我也不必为她担惊受怕——接着用兄妹的名义和我告别,然后就离去了!

第二天早上,天还没有亮,我就在小客栈门口上了公共马车。当我们快要起程时,天才刚刚破晓。我正坐在那儿想念着爱格妮斯,从昼夜的混沌中突然钻出了乌利亚的脑袋,出现在公共马车旁。

“科波菲尔,”他攀着车顶的铁栏,用沙哑的声音低声说,“我想,你走之前一定高兴听到,我跟威克菲尔先生之间已经没有什么过节了。我已经去过他房间,我们已经完全和好,没事了。嗯,你知道,我虽然卑微,但对他还是很有用处的。他没有喝醉的时候,是懂得自己的利害关系的啊!他毕竟是个讨人喜欢的人,科波菲尔少爷!”

我只好对他说,他给威克菲尔先生道了歉,我很高兴。

“哦,当然!”乌利亚说,“你知道,一个卑微的人,道道歉又算得了什么?太容易了!喂!我猜想,”他扭动了一下身子,“你有时也摘过没熟的梨子吧,科波菲尔少爷?”

“我想我摘过。”我回答说。

“我昨天晚上就摘了,”乌利亚说,“不过它总会熟的!只要好好看管就行了。我可以等待!”

他一再地和我说再见,直到车夫上车,他才下去。据我所知,为了抵挡早晨的寒气,他嘴里在嚼着什么东西。不过那嘴的动作,仿佛梨子已经熟了,他正在吃着,吃得舔唇咂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