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出轨的盛唐2:武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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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神秘遗诏引发的变局(2)

弘道元年仅被御史们在卷籍中记录了十余天,已经改元为嗣圣了。已故的太子李弘或者被逐的太子李贤如果这时候还身在帝宫,那么他们对这个资质愚钝的兄弟周王李哲仍将不屑一顾。

他们不明白,戴在父皇头上的那顶冠冕最后怎么会落在李哲那颗像石头般的脑壳上,难道这就是帝王之家的游戏规则?新皇李哲的处境极为不妙。

名义上,李哲已经登基,应该享有绝对的权力。但实际上,他上有悍母,下有权臣,各怀鬼胎。中书令裴炎、左仆射刘仁轨、侍中刘景光这些宰相们或是以武则天为大,或是持观望态度。

李哲环顾四周,茫茫然有一种茕茕孑立之感。为了摆脱目前的权力困境,李哲决意起用他的岳父韦玄贞。史家们认为中宗李哲的皇后韦氏是帝国天空中一颗可怕的灾星,日后的中宗之祸就是因为韦皇后的虚荣和野心。韦皇后的父亲韦玄贞从一名蜀地小吏一跃为豫州刺史,韦皇后始终觉得韦门封荫微不足道令她愧对门族。初登帝位的中宗李哲对韦皇后体恤有加。

李哲问:“你想让岳父大人在朝廷中担任何职呢?”

韦皇后也不客气,张口就道:“当然是宰相之职,任侍中如何?”

中宗说:“侍中就侍中吧,我回头跟裴炎他们说一声就行了。”

夫妻二人的床头话,被朝中那些喜欢背后拿政事开玩笑的官员们当作笑话传得沸沸扬扬,略显夸张,但朝中官员们对傀儡天子中宗的轻蔑由此可见一斑。

皇帝与皇后提升韦玄贞为侍中的旨意首先在中书令裴炎那里碰了钉子。裴炎力陈此事的种种弊害,使皇帝李哲大为恼怒。谁都知道裴炎其实是受了太后武则天的支持而有恃无恐。

中宗李哲没有料到,自己的一个要求会被裴炎硬生生地挡了回来,他注视左右侍臣的目光像是要喷出火来。

“朕还是大唐天子吗?”李哲逼视着裴炎问道。

“陛下是天子。”裴炎跪地而答,语气淡淡的。

“既然如此,你们这些大臣为什么不听我这个天子的?只要朕乐意而为,就是天下社稷也可以拱手送与韦玄贞。现在不过封他为区区侍中,你们又何必大惊小怪呢?”

中宗这番轻佻之语令朝堂上的官员们大惊失色,面面相觑之间互相都发现一个啼笑皆非的现实:他们现在伺奉的是一个没有任何政治智慧的皇帝。

中书令裴炎不知道如何回答李哲的问题,只能默然退下朝殿,心中无限感慨。

嗣皇帝李哲见太后无意还政,自己又无法起用自己的亲信以治天下,明知此举有风险仍决定向母后发起挑战。难道李哲忘了母后的性格习惯,忘了他前面两任太子的教训?还是自以为当了皇帝,已经有能力在权力掌控上做出进一步的试探?

裴炎当天就赶赴太后宫中晋见帘后听政的皇太后武则天,对于朝殿上发生的一切,武则天虽然没有当场表态,但心中早已有了打算。

李哲竟然把话都说到了这份上,可见他的处境是何等艰难。虽然他是一个名义上的皇帝,但在现实中却是寸步难行。如果他拥有操纵官员的实际权力,他根本用不着说这样的话。如果他不拥有皇帝应有的权力,这种话不仅是废话,而且是一句惹祸上身的荒谬之言。

武则天能够听得出来,李哲的负气之言是冲着自己来的。或许李哲早就看透了自己根本无意还政的心思,他又无法起用亲信治理天下,所以才发出那样一句负气任性之言。

看着眼前的裴炎,皇太后武则天面露悲戚之色,她不解地问:“为什么我的这些孩子不是暴亡就是乱臣,不是乱臣就是昏君?现在只有相王李旦可以承袭帝位了。假如李旦称帝后再有个闪失,又该如何是好?”

裴炎没有回答,他觉得,这个问题的答案应该在武则天自己的心里。

但无论怎样,裴炎的告发来的正是时候。李哲率性而发的话语成了他人攻击的口实,太后武则天也正在等着他犯同样一个低级错误。

3

公元684年,这一年,三个年号轮换转,让人摸不着北。先是嗣圣元年,再是文明元年,然后是光宅元年。武则天喜欢与年号较劲。

历史上的每一次改元,都伴随着死去活来的争斗和变革,而这一次却是三弹齐发。

高宗李治已经离开这个世界有一年了,武则天独自掌权也快一年。步步为营的武则天,名不副实的皇帝,野心勃勃的朝臣,无边落寞的士人,都在戏台之上卖力演出。谁将是那颗明日巨星,点亮历史的天空?谜底不到最后一刻不会揭开。

李哲现在终于做了皇帝,韦氏成为皇后。可他总觉得缺少什么,自己像是太后武则天花钱请回来的钟点工,按时上朝散朝,摆个造型在那里杵着。不是说权力的巅峰,只能容得下一个人独行吗?不是说天大地大,皇帝最大吗?但他丝毫没有感觉到作为皇帝的荣耀和快乐。

从中央到地方,从文臣到武将,没有一个不是武则天的支持者。上上下下,铁桶一般,自己虽是名义上的皇帝,却卡在中间,动弹不得,处境比当年的章怀太子李贤也好不到哪里去。

章怀太子李贤至少上面还有个维护儿子的高宗,还有一批忠心于太子的东宫僚属,而他李哲有什么呢?什么都没有,一个实实在在的孤家寡人,一个挂名皇帝而已。

李哲当太子的时间不长,忠心于李唐皇室而又能说得起话的只有一个刘仁轨,但他远在长安。高宗后期,太子之位像是被人施了魔咒,成为一个风水轮流转的死亡游戏,每一次废太子都会连累东宫亲近大臣遭到贬黜。久而久之,人们不愿和太子走得太近。更何况李哲不会做人,做太子期间种种令人失望的表现,更让人不敢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和政治前途寄托到他身上。

在这种患得患失心态的驱使之下,大多数东宫官员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挂个名字混日子而已。在其位都不愿意谋其政,更何况那些不在其位的,也只有站在一边看热闹的份。其中最典型的代表,当属东宫僚属田游岩。

不要说为太子保驾护航,就是看见李哲身犯险境也是装聋作哑一声不吭,完全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正所谓,唯唯而无一谈,悠悠以卒岁月。

中宗李哲名为皇帝,可实际上他在权力场上是真正的无人可依。以裴炎为首的宰相集团更是拿他这个皇帝不当回事。在他们眼里,在这个舞台上,豫王李旦比李哲更适合当皇帝。

李哲也试图拉拢过羽林军,争取他们的支持,但并没有成功。放眼朝堂之上,竟然没有一个有影响的官员站在自己身旁。面对武则天,李哲也只有认命。

如果我们在高宗诸皇子之中搞一个选秀,李哲就是累死,也难以成为胜出之人。目前的局面,就算聪明过头的章怀太子李贤回来也无能为力。

裴炎是中书令执政事笔的首席宰相,侍中刘景先与他私交甚好,对于几位新任命的年轻宰相,裴炎基本上都能控制。

如果李哲真的把他的岳父提拔为侍中,掌控具有封驳权的门下省,那么裴炎的地位将会大打折扣。裴炎根本就没把李哲放在眼里,而李哲也显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在李哲的认知世界里,皇帝应该拥有无上的权威。可轮到自己,一切都变了。

在太后武则天的权力笼罩之下,自己手中的皇权不过是一个幌子。现实世界的无力感,让他心生颓废之意。反正这个皇帝也不值钱,索性就口出妄言,说让自己的岳父韦玄贞也过把皇帝瘾。

武则天正在琢磨如何将李哲手中的权力一步一步夺回来,裴炎的告发来得正是时候。李哲以为做了皇帝就可以信口开河,他错了,皇帝说错话,有时候问题更严重。这时候离他“转正”还不到一个月。

武则天和裴炎私下商量,既然不足月,干脆直接将其废黜。在这次行动中,裴炎不由自主地落入武则天所布下的圈套中。

裴炎与武则天之间的密谋,是一场极其艰难的谈判。问题并不在于废黜李哲,对于这一点,双方的观点是一致的。问题在于废黜李哲之后,帝国应该建立一种怎样的权力格局?武则天临朝称制,还是让李旦登上帝位,享有一个皇帝应该享有的权利?

裴炎等帝国重臣梦寐以求的是拥立李旦。而对于临朝称制,他们不会有任何兴趣,不仅毫无兴趣,而且持反对态度。

在他们看来,临朝称制比李哲当皇帝更让人失望。裴炎集团的目的,便是拥立豫王李旦。而要拥立李旦,就必须把李哲赶下台。

而要实现拥立李旦,废黜李哲,现在是最好的时机。因为现在是李哲地位不够稳定的时候。第一,他刚刚即位。第二,他的亲信不处于掌权地位。但是,随着时日的增加以及亲信的起用,李哲的帝位将逐渐稳定。裴炎集团如果要实现他们的政治纲领,现在就是最好的时候,过了这个村,没了这个店。

武则天对裴炎的内心吃得很透,在双方密谋的过程中,她并没有提出要临朝称制。她同意裴炎等人的要求,在李哲既废之后,立李旦为帝。武则天的这种态度,驱使着裴炎等人为她继续卖力。他们或许以为,梦想就在前方。

为了保证计划万无一失,裴炎又拉来了一个关键人物——中书舍人刘祎之。

刘祎之是当年武则天组建的北门学士中的领军人物,既是武则天的心腹,又是豫王李旦的老师。

永隆元年(公元680年)八月,李贤宫废,裴炎被任命为李贤案三大主审官之一。他与刘祎之走到了一起。两人的联合是极其自然的,刘祎之曾经两次担任李旦的王府司马,李旦很尊重这个老师,双方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

换皇帝这件事情在当时看,是非常靠谱的,风险性接近于零。

裴炎身为顾命大臣和首席宰相,足可左右政府中枢,两位羽林军首领均投效于他,必要时可动用武力逼中宗就范。

刘祎之为北门学士时就已为武则天后夺权出谋划策,算是政治斗争的老手。

李旦是武则天的第四子,原名旭轮,刚二十二岁。李旦从小就得到父母的疼爱,刚出生就被封为殷王,三岁即拜单于大都护,这可不是一般的荣耀。

李旦性格不像他的几个哥哥,没有那么多棱角,也没有那么多怨气。生来性情柔顺,就是长到二十岁成年之后,父母也一直将他留在身边。他非常好学,有学者气质,缺的是政治家的风骨。

此一时非彼一时,也许此时朝臣们希望看到的并不是一个强而有力的新皇帝,而是一个柔顺的皇帝。李哲刚猛有余,柔韧不足。李旦取而代之,是形势的需要,也符合各方利益。

对刘祎之来说,李旦本来是他的学生,支持他就等于支持自己。

对裴炎来说,李哲如此不给自己面子,不如换个年纪小的李旦试试,他希望自己能够继续保持目前的状态。

对程务挺等武将来说,本身就和裴炎走得近。他们关心的只是个人运道和命途,只要对自己有利,他们并不关心到底由谁来做这个皇帝。李哲之所以最后丢掉皇位,主要是因为没有提前布局,拉拢人心。

以裴炎为首的朝臣也乐意支持武则天,以维持自己在朝廷的地位和影响。他们期待由皇太后武则天出面,可以名正言顺地更换一位与己有利的皇帝。在整个废立过程中,裴炎集团的作用是不可替代的。当然这并不是说,裴炎集团的威望已经高到无人与之争锋的地步。

其实当时留守长安的副留守刘仁轨是高宗朝前期的人物,属于显庆先进,威望自然在裴炎之上。但是,这个人绝不会同意废黜李哲,他与李哲一方有着密切的联系,他担任着长安副留守,而正留守是李哲长子唐王李重福。

武则天的另一个选择是希望从武氏家族中挑选对象。武氏家族自然是废立游戏最为坚定的支持者。但要他们干这种事却不太合适,因为这太露骨,容易招人议论。从长远观点看来,并不利于武氏家族。

经过一番衡量,裴炎是这次废黜行动最合适的人选。一是大权在握;二是他有过这方面的经验,在李贤倒宫的过程中,裴炎和刘祎之都起过作用;三是他的出面还带着若干亲近李唐的色彩。

可是这一次他们都输了,输光了手里的所有筹码。潘多拉的盒子一旦打开,就没有人能够控制住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