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朗风清,一如她的心情,依旧是那般闲适淡然,恍如没有因为听到这个消息而生出半分波澜。
这乃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华溪烟想着。
“先前给杨家冠上的那些罪名,宁熙是怎么解释的?”华溪烟问着梓易。
“皇上下了一直诏书将当初的事情全都推到了先太子那里,而李家也将事情的责任全部都担了下来。”
其实理由是什么并不重要,因为根本没有人会去在意,再加上朝中的官员已经被宁熙换了个遍,自然没有人敢质疑这位雷厉风行的新帝的决定。
云惟脸上好不容易带上几分的笑意现在彻底收敛了下来,放在桌上的双拳不禁紧紧握在了一起,显示出了他内心的万分纠结。
杨家无罪释放,这便证明了杨家已经站到了宁熙那一边,而他和杨瑾程自小的交情……
宁晔也收敛了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含着几分忧心忡忡地看着云惟,他自然也知道杨家一旦释放,杨瑾程和云惟的这一档子关系算是完了。
“玟初。”宁晔的嘴唇翕动了半晌,也只是吐出了这么一个称呼。
云惟冲着几人摆了摆手,站起身来走了出去。沈葭和萧叶彤刚好从门口走进来,一见到云惟那状态,沈葭也立刻转身跟了出去。
华溪烟垂头沉思片刻,复又道:“我进宫一趟。”
云祁挑眉,反问一句:“要去看杨家人?”
“嗯。”华溪烟点点头,“不过我不是去说什么,我是去看杨家现在是什么状况。”
既然杨家要靠向宁熙那一边了,她更要将这情况好好了解了解不是?
“我与你一道去。”云祁知道华溪烟一旦打定了某种主意就很难轻易收回念头,于是也不多劝。
二人轻装简从地进了宫,只是没有想到,宫中还有其它的人。
那几个正和宁熙说话的人华溪烟并没有见过,但是看宁熙对他们客套礼遇的态度又不像是一般人。
“昌延来了?来来,过来!”宁熙见到华溪烟来,一双眼睛蓦地亮了起来,直接对着华溪烟招了招手。
云祁拉着华溪烟,缓步进了一边的园子,一双凤目在在场之人面上略过,最后微微一笑。
“这几位都是西陵贵客,前来迎接西陵使者回国。”宁熙指着几人,一一给华溪烟介绍,“这位是西陵楚郡王楚天阔,这位是镇国将军何晓。”
还有几人宁熙一一介绍,都乃是西陵高就之人。
尤其是那楚郡王,更是拿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二人,眼中含着无尽的探究。
“之前怎么请昌延昌延都不来,今日好不容易进了宫,是为了什么?”宁熙支着下巴,明知故问。
“听说杨家大难不死,自然是要来恭贺一番的。”华溪烟微微扬着下颚,看向了一边默不作声的杨瑾程。
杨瑾程的脸色从华溪烟一进来的时候就变得苍白了几分,好似是做贼心虚一般,不敢看她那一双光华璀璨的双眸,仿佛之前的一切过往都在今日宁熙的一个政令中化为了灰烬。今后桥归桥路归路,之前的所有,不过都是前尘往事已成风而已。
“多谢长公主。”杨瑾程的神色很淡,淡到了一种下一刻他就会在原地消失于无形的地步。
“长公主对于这个结果,是不是很失望?”杨瑾容也适时开了口,拿一种十足挑衅的态度说到。
她之前和华溪烟的交好都是带着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在加上前些日子华溪烟对她那般,早就将她最后一点伪装消磨了个干干净净,她如今看着华溪烟,可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嗯,你说的对。”
华溪烟的坦率倒是让杨瑾容的脸面有些收不回来,她现在不知道该形容自己的心情。杨家被无罪释放,明明是很值得高兴的事情,但是看到面前这二人面无表情的脸她却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
“诶?怎么不见庐陵侯和杨世子?”华溪烟环视了一圈众人。
“侯爷身子不大好,杨世子也病倒了,两人如今正在府外养伤。”宁熙缓声解释。
“养伤啊……”华溪烟拉长了自己的尾音点了点头,“这两位身份不一般,伤势可不能耽搁,还是好好看上一看,可千万别处什么差错才是。”
“有劳长公主关心。”杨瑾程客套了一句,声音中有着难言的晦涩。
在场的人并不多,许是因为有西陵使之人在场的缘故,所以没有什么朝中重臣。于是华溪烟又和几人不咸不淡地客套了几句,话题一转。
“皇上可是知道丹朱的事情了?”
宁熙点头:“朕略知一二,不知道昌延想说什么?”
“现在民间对于丹朱的风评并不好,也连带着中伤了安亲王府甚至是皇室,皇上还是尽早采取措施好好压制压制此事。”
西陵楚郡王楚天阔此时大笑了起来:“本郡王一来圣天听到的便是大街小巷传言的此事,想不到那丹朱郡主还真是让人惊讶,多亏之前我朝八皇子悔了这桩婚,否则娶回去一个石女的话,怕是和我们圣上也无法交代!”
石女在人们眼中一直都是不祥之兆,人人都是避犹不及,要是发现了的话,也是要早早处理了的。如今皇室郡主是这般,那百姓心中的惶恐不安可想而知。
楚天阔的话说的虽然不甚客气,但是并没有什么错,饶是圣天之人听着不舒服也不能说些什么。
“楚郡王说的是,朕已经有了决断。”宁熙轻笑着点点头,“朕已经考虑好了,让丹朱前去皇昭寺,长伴青灯古佛。”
听这意思竟然是要让宁丹出家?对于这个决定,华溪烟不免有些惊讶。
“皇上圣明,在下佩服。”楚天阔没有再说什么。
华溪烟也不想再和那几人说下去了,宁熙时不时地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让她觉得难耐万分,于是不失礼数地告了个辞便拉着云祁转身而去。
借着看望柔嘉的由头,华溪烟来了落凰宫。
虽然李后已经搬离了此地去了后边的冷宫,但是柔嘉一直在落凰宫内住着,可见宁熙并没有亏待她。
刚刚进入那大殿,华溪烟便问道了一股刺鼻的香气。
云祁轻咳了几声,立刻转身拉着华溪烟走了出去。
“怎么了?”华溪烟看他咳嗽不止,不免有些担忧。
云祁接过了华溪烟手中的帕子擦了擦唇角,向来白皙清透的脸上带上了几分不可见的潮红。
华溪烟这才猛然想到,云祁对芜花过敏,柔嘉的那浓烈的百花香中,必然有不少芜花。
看着这态势也不用进去了,华溪烟轻叹了一声,和云祁赶快离开了那香气浓郁的地方。
“我记得当初在太原的时候,便知道柔嘉体内带毒。”华溪烟轻声说着,“这毒就藏在那百花香里,伴随着她不断的使用逐步侵入体内,并且时间愈长,瘾也愈大,现在看来,柔嘉恐怕是病入膏肓了吧?”
云祁点头,清了清嗓子:“之前也没见到她的剂量这么大过,现在的情况想必不容乐观。”
华溪烟知道这是天隆帝用来压制柔嘉的手段,因为在她还没有回京的那一段时间里,柔嘉才是人们眼中的天命凤女,那时候宁熙还游学在外,天隆帝自然要为他守好这个江山。而她和宁熙几乎同时回京,宁熙的势力也不小,再加上对俪馨皇后的愧疚,所以天隆帝才没有对她痛下杀手。
华溪烟不禁想着要是自己当初没有流落宫外的话,是不是躺在落凰宫里苟延残喘的就是她?
虽说是虎毒不食子,但是天隆帝的心狠手辣华溪烟早便见识过,如今也当真是真的见怪不怪了。
“柔嘉如今是这幅状况,想必李后也好不了。要不要去看看?”华溪烟的眸光晶亮,认真征求着云祁的意见。
谁知云祁的神色却默然冷冽了下来,仿佛是从鼻腔中哼出了一个音节一般:“她?”
看着身边这人的反常,华溪烟一下子什么心思都没有了。
等到第二天的时候,华溪烟才知道了云祁的脸色为何那般难看。
华溪烟还记得当初云祁带自己去过云惟那里,云夫人的灵位就在云惟府中,而前些日子不久,云祁将席品言的灵位从云惟府中迁了出来。
那天云震天也去了,让云祁将灵位设在云家的祠堂里,云祁却是没有理会,在半山腰找了一个好位置,将席品言的灵柩移了进去。
云震天自然是不愿,但是又拗不过云祁,再加上云祁是铁了心的这般,最终闹得不欢而散。
于是席品言的坟墓就在碧水青天间落了户,期间云祁便再也没有去看过,华溪烟知道他不是不想去,而是他一直在等一个时机。
二人从宫里出来的第二天便是那个时机。因为那天,是席品言的忌日。
梓菱一大早就被云祁派进了宫,等到晌午的时候才回来,手里还提着一个东西。华溪烟盯着她手中的东西看了半晌,等到她把手中的“东西”扔到地上的时候,华溪烟才看明白这是一个人。
还是个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