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钻心的痛,她不是没有挨过打,不是没有受过伤,但是过去受过的所有痛楚加起来,都不如现在的这般,痛彻心扉。
谢庄妃缓缓低头,看着长长的金簪只留在身体外边的玲珑凤首,顺着被鲜血染红了的纤纤玉手,看向那被鲜血喷薄了的锦袖,缓缓望去,最后停留到了淑慎惊愕的面容上。
谢庄妃张张嘴,正欲说些什么,谁知却只是喷出一口鲜血。
蓦地,淑慎大叫了一声,一把甩开了谢庄妃拉着自己的手,抱着头踉跄后退几步,后腰狠狠撞在了桌子上,瓷杯玉盘哗啦啦掉了一地,碎成了粉末,而淑慎,双膝一软,便倒在了那堆碎片上。
谢庄妃也倒在地上,捂着自己抽痛的胸口,朝着宫门口一点点爬去。
“来人,快来人……”谢庄妃口中不地叫喊着,只是那声音细若蚊蝇,根本没人能够听见。
“你给我闭嘴!”淑慎回过神来,生怕被人发现,上前便拉住了谢庄妃的脚。
“来人,来人!”谢庄妃如今也不管什么,求生的本能让她开始不断地呼喊,只想要赶紧来个太医救自己的性命,她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去,还是死在自己的亲生女儿手里!
淑慎连滚带爬上前,挡住了谢庄妃的去路,站门鲜血的手狠狠扣住了谢庄妃的嘴,压低了声音威胁道:“你给我消停点儿!”
谢庄妃每一次呼吸都带动着胸口深深的痛处,鼻端充斥的都是自己的血腥气,看着面前狰狞的女子,怎么都想象不到这竟然是那自己的亲生女儿!
她竟然是真的要杀了自己!
房间内的血腥气实在是太重,亦或是还有身上的伤口,宜伦皱着眉,从方才的晕厥中再次清醒了过来在,恍恍惚惚,在看到地上一片猩红的时候,条件反射地开始尖叫。
淑慎猛然从地上弹了起来,扑到床上便掐住了宜伦的脖子,口中不断地低声道:“不许叫,不许叫!”
宜伦再次不断地挣扎,她双手剧烈地挥舞着,然而却只是徒劳,她刚刚从晕厥中清醒过来的力气如何能和已经处于癫狂状态的淑慎相比?不过是短短的时间,就连最初剧烈的咳嗽声也消寂了下来,挥舞着的手无力垂下,没了声声息。
这次便是真正的香消玉殒,饶是大罗神仙在世,也无力回天。
看着宜伦睁大却已然没有了光彩的双眸,淑慎仰头大笑了几声,松开了手。
终于死了……总算是死了……这个耻辱终于死了,再也没有人会因为这个而迁怒亦或是鄙视她了。她还是高高在上的淑慎公主,未来的西陵太子妃。
“你……你……”谢庄妃十分骇然地看着面前的一幕幕,怎么都不相信自己的大女儿当真杀了自己的小女儿,怎么会这样!
淑慎的脸色十分狰狞,她像是看着蝼蚁一般俯视着谢庄妃:“怎样?那个耻辱死了!她是了!你还要为她报仇不成?”
谢庄妃条件反射般地想逃,但是胸口的钝痛以及血液的流逝让她确实分毫动弹不得,她只得惊慌失措地看着面前陌生的女儿,气若游丝地道:“你杀了你的妹妹……你不会有好报应的……”
“报应?”淑慎挑眉一下,溅了点点血迹的脸色愈发变得骇人了起来,阳光透过棱花窗从后边照射进来,淑慎站在背光处,谢庄妃恍惚间竟然看不清楚她的神情。
“我从来不相信什么报应!你不如看着,好好地看着我将来过得多么好!”
谢庄妃已经痛得整个身体都不由自主都蜷缩起来,她朝着淑慎伸出了手:“淑慎,救救……救救母妃……”
淑慎冷然看着谢庄妃,没有动弹。
“母妃……”
“常宁现在在落霞宫。”淑慎神色幽幽地,说出这么一句。
谢庄妃身子一抽,尽管意识有些飘散,但还是敏感地听出了淑慎的弦外之音。
“现在圣天,除却王李之外,鼎盛者当属兰陵萧氏,若是我以萧婉妃女儿的名义,西陵太子妃的位置,必然手到擒来。”淑慎的脸色很木然,不见半分以往的娇俏与可人,而是像是一条毒蛇一般,一点点地蚕食着谢庄妃最后的一点儿心智。
“看看常宁,就算是没了卢慧妃,过的多少。”淑慎忽然嗤笑了一声,“从一品的公主呢,母妃,我也想做啊……”
“淑慎……淑慎……”谢庄妃的语气忽然间急促了起来,“你……你不能……”
“我为什么不能?”淑慎慢悠悠地打断了谢庄妃的话,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血液一点点的流失,看着她的生命一点点地走到尽头。
“母妃你平时不是最宠我了吗?这次怎么不宠我到最后呢?”淑慎说着,蹲下了身子,让谢庄妃将自己脸上的狠绝表情看得清清楚楚,“你可知道,从谢氏覆灭那一刻开始,我就再也受不了了这可笑的流云宫!”
可笑的流云宫……六个字像是魔咒一般,紧紧禁锢住了谢庄妃,让她本来已经由于失血过多的心,再次抽痛了起来,痛得不可遏制,痛得浑身痉挛,仿佛这深入骨髓的痛要伴着她下地狱,过轮回,永生永世不得消散!
淑慎伸手握住了谢庄妃胸口插着的簪子,不过是小小的一个动作,让谢庄妃本就毫无血色的脸再次布上了一层冷汗。
淑慎握着簪子使力,那簪子又深入了些许,谢庄妃听到了自己生命破碎的声音。
“母妃……我会活得好好的……”
这是谢庄妃阖上双目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彼时,艳阳高照,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藤蔓照射下来,映照在地上投出一片片斑驳的剪影。映衬着乾和殿前莺歌燕舞的热闹景象,河清海晏,举国欢腾。
极大的场地上已经打起了藤蔓的顶,遮去了毒辣的太阳,而下边摆放着无数的白玉石几,上边放满了珍馐果盘琼浆玉液,美貌的宫女来来回回穿梭其间,香气缭绕,黄门也是不断忙碌,生怕宴会出了一星半点的差错。
人们按照自己的位次在位置上分裂坐下,天隆帝最后才带着李后以及萧婉妃、郑恬妃姗姗而来,站在高高的玉阶之上,在一片恭贺声中撩袍坐下,笑意盎然的脸上看不出半分因为谢庄妃的事情而应有的气恼。
以宁煊为首的诸皇子王孙坐在天隆帝左手一排的位置,而右边则是女眷席位,第一位空置无人的,显然是华溪烟的位置。
天隆帝下首分别设立了三个位置,一个坐着北戎太子耶律易,一个是西陵太子贺兰漓,而二人身后分列着此次前来的各位使臣。不过所有人的重点都不在这里,而是猜测着那一个空置的位置上边是谁。
“烟儿去哪里了?”太后一双老眼在下边的位置扫过,却没有见到华溪烟,也是问着自己身边的女官。
“禀太后娘娘的话,长公主还未至。”那女官也说不上个所以然来,只得这般答道。
“许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太后也知道昌延向来事忙。”李后看了一眼那空着的位置,笑着说了一句。
太后点头,叹了口气道:“小小年纪,不知道天天怎么那么多事情要忙……”
“得亏是长公主能干,要是给了一般的女子的话,天天无所事事地在您跟前晃悠,指不定您哪天就看厌了呢!”郑恬妃闻言,也忍不住打趣了一句。
太后闻言也乐了起来:“是啊,能干,像她娘。”
话落,郑恬妃唇边的笑意立刻僵住,与萧婉妃对视了一眼全都微微垂下了头,而李后的脸色更是便都未变,似乎没有因为太后的话而受到任何影响,甚至是还应和一句:“太后说的是,俪馨皇后贤能举世皆知!”
太后一笑,并不多言。
天隆帝仿佛没有听见几人的话,只是对着太监康顺吩咐道:“去请长公主过来。”
康顺领命刚刚走了没几步,便听到乾和殿外传来了一阵通报:“云公子到~昌延长公主到~”
比任何通报都管用的,熙熙攘攘的大殿立刻安静了下来。人们像是接受了什么指令一般,全都齐刷刷地转头到了另外一边。
二人相携而来,丝毫不觉得在大庭广众之下这般有什么不对。两人的步履是一样的淡定轻缓,笑意是一样的闲适从容,旁若无人地从众人的注视中走过,为众人徐徐展开了一张风华无双的水墨花卷。
素淡至极的颜色,生生却压下了整个大殿的光芒璀璨、锦绣罗裳,仿佛是所有的一切,都在顷刻间成为了陪衬。
二人走到天隆帝跟前的玉阶下躬身见礼。而其它人也在之后对着这二人哗啦啦跪了一地。
“众位请起!”华溪烟站在几级台阶之上,转身见裙摆飞扬,青丝罗裳画出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明眸顾盼间仿佛要将所有人的魂魄全都吸摄进去。
不想成为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华溪烟承认她很喜欢这种俯瞰苍生的感觉。
康顺带着华溪烟朝着第一个位置走去,而康福却指着玉阶之上的位置对云祁道:“云公子上座!”
云祁挑眉,似笑非笑地看了看一般的贺兰漓和耶律易,缓缓摇头道:“皇上这般安排还真是折煞祁了。”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想着原来那个位置是给云公子设立的!怪不得如此,试看天下众人,能当得起那个位置的,怕是也只有一个公子云祁了吧!
而李后宁煊等人,却是在听到如此安排之后,脸色开始变得难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