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叶彤终究还是走了,甚至是走的时候都没有再看宁晔一眼。殿外大雨倾盆而下,点点水珠敲打着琉璃瓦,似乎是用尽了毕生所有的力气。
宁晔的手紧紧扒着门框,身后的电闪雷鸣映衬着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形同鬼魅。
废太子妃的旨意响彻六宫,之前有了华溪烟那一档子事儿,倒是没有人有多少惊讶。只是人们心中对这位新晋的长公主,更加敬畏了。
华溪烟想到了前几天王晋对自己说过的话,他说萧叶彤的皮肤不对,说萧叶彤的下巴不正常,当时她早就应当想到,原来症结是在这里。
“轰隆”,一道惊雷在天边响起,紫色的电光在天际狰狞密布,似乎是要宣泄着些什么情绪。
宁晔在这一道惊雷中猛然回过了神,仓皇抬头看着华溪烟,唇角翕动,却是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华溪烟也不知道该如何劝慰,最终只化为一声叹息溢出唇边。
宁晔走的时候的背影比他刚才回来的时候还要孤寂凄凉,似乎是短短的时间之内,他就经过了千百轮回,历尽了万世沧桑。
据说天隆帝当时说出了废太子的话,但是李后亟亟赶过去以一句“罪不及太子”便让这么一场事件化为无形。
据说阖宫上下,没有一个人为温贵仪求情。
据说天隆帝赐了温贵仪一杯鸠酒,以“不敬皇室、德行有亏”为名。
但是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华溪烟听说是萧叶彤自请入太子府这一事来的震撼。
——
几日后,华溪烟看着自己对面闲适喝茶的白衣男子,忍不住蹙眉问道:“萧叶彤要入太子府了,你就不担心?”
“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云祁摇摇头,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华溪烟有些无语,想着萧叶彤可不单单是自己,她背后可是有一个硕大的兰陵萧氏,就这么去了宁煊那边,这事儿似乎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儿……
要是她和宁煊有情就罢了,但是……这萧叶彤此举怎么看怎么都是为了和宁晔置气啊……
“别担心,由他们去罢。”云祁如玉的指尖转动着掌心中的新瓷玛瑙白玉盏,笑得一脸的风花雪月。
“我听说宁晔这些日子日日去左相府,名曰赔礼致歉。”华溪烟耸耸肩,想着宁晔那简直就是作死。
云祁点点头:“是这样,不过他见不到人家小姐的面。”
华溪烟但笑不语,前几天那场雨下了好久好久,听说第二日宁晔一大早就背着荆条去了左相府,在相府门口整整站了两日。最后倒不是因为他守得云开见月明了,而是他背上的荆条将背划了个鲜血淋漓最后淋雨感染,这才晕倒被人送回了安亲王府。醒来之后来不及等病痊愈,就再次带病去了左相府,似乎是想要以这种方式搏得同情。
不过,事实证明似乎并没有什么用。
云祁只是勾唇眯眸,转头看着殿外边,见到来人,转了个话题道:“他果真是天天前来。”
云祁说的正是来栖凤宫养花的云珏,华溪烟也觉得很是惊讶,上次他病倒之后,第二日果真带病前来,就算是现在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也依旧强撑着。
华溪烟本来对他的同情由于王擎煜而消散殆尽,甚至是现在还带着极其的厌恶:“我给过他机会,是他非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再加上煜儿的事情,煜儿一日不好,他就一日给我受着!”
说到这里,华溪烟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有些太过强硬。毕竟再如何那人也是云祁的弟弟,不由得讷讷失语。
云祁清淡一笑,伸手抚着她的发道:“想说什么说什么便是,不必顾忌。”
华溪烟垂首一笑,从云祁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到她含笑垂首的侧脸,一缕发丝垂在颊畔,乌黑之下衬得那脸色白如凝脂,眼尾弧度上挑飞扬,纯然的脸色,媚态横生的眉眼,在这雨后初晴金光万丈的朝暾光芒中,美的不似凡物。
和云祁认识了这么久,被他这般认真地看着,华溪烟依旧会有些不好意思,等到她抬起头的时候,面颊已经嫣红不已。
“我……我去一趟天牢……”不知道为什么华溪烟忽然觉得这样的云祁有些危险,慌忙站起了身。
云祁没有说话,只是将胳膊掸在桌子上,支着下巴看着她。
华溪烟摸了摸自己的脸,实在有些怀疑自己脸上是不是有一朵花儿。
“去看谢家人,嗯?”
他的声音本就十分有磁性,如今最后一个字音上调,似乎是含着无尽的魅惑,华溪烟鬼使神差地点点头。
云祁又盯着她看了片刻,这才不紧不慢地道:“那便去吧,”
早点解决也好……
他可是记得当初她说过,谢家的事情解决完的话,他们是要大婚的啊……
虽然现在很多事情还是一团乱麻,但是他有些等不及了……等不及了……
华溪烟自然不知道这人心里在打什么算盘,闻言之后抚了抚头上的发髻,急忙出了栖凤宫。
太压抑了,太压抑了……她怎么觉得,云祁像是压制着什么东西?似乎是等到爆发的那一刻,便是让人无法承受的巨大力量。
关押谢家人的天牢是刑部天牢,距离皇宫有一段距离。她让人在宫门口备好了马车,若不是十分紧迫的事情的话,她不喜欢在宫内行使什么特权,太过张扬。
路过御花园的时候,华溪烟看见对面浩浩荡荡走来一大批的人,为首的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淑慎公主。
淑慎公主走到华溪烟跟前几步停下,冲着华溪烟微微弯了弯膝盖,态度中有几分漫不经心。
按照现在谢家的局势,谢庄妃的位置岌岌可危,宜伦公主也已经疯癫,但是这淑慎公主却是这么一副带着几分趾高气扬的模样,华溪烟几乎不用想也知道原因是什么。
无非便是云祁。
“皇姐这是要去哪里?”淑慎公主眨巴着眼睛问着华溪烟,还不待她回答自己又赶忙接口道,“云公子约了皇妹在东苑相见,皇妹这正是要过去呢!”
华溪烟几乎要对这毫不掩饰的赤裸裸的炫耀无语了,想着我问你要去哪里了吗?
见华溪烟的面色变得很是怪异,淑慎公主自知失言,心下却是十分高兴。赶忙掩住唇,十分抱歉地道:“皇姐不要在意皇妹的话,皇妹忘记了,云公子已经和皇姐好聚好散了……”
华溪烟无奈地对着天空翻了个白眼。
“皇姐不要气皇妹……”淑慎公主说着,忽然上前握住了华溪烟的手,眼中似乎是泛起了水光,“皇妹不会知道云公子会为了我而和皇姐分开。若是皇姐气不过的话,要打要骂都好,皇妹听着受着……”
淑慎公主说着,当真有几滴泪顺着脸颊滑下,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外人饶是谁看了都不禁我见犹怜,觉得是华溪烟欺负了淑慎公主。
淑慎公主用眼角的余光看见身后一抹白色的身影逐渐接近,戏也演得愈发地逼真了起来,拉着华溪烟的手几乎要给她跪下:“皇姐千万不要迁怒云公子,有什么都冲着皇妹来好了……皇妹知道是自己不对,但是我把持不住自己,云公子那么优秀的一个男子……”
“咳……”
淑慎公主身边的女官低咳了一声,正欲说些什么,被华溪烟一个眼神扫了过去,慌忙闭住了嘴。
看到那抹白色的身影愈发地接近,淑慎公主一个转身便摔倒在地,角度把握得很好,像是华溪烟将她推到的一般。一伸手便捏住了来人的衣袍,凄凄惨惨哭道:“云公子,是淑慎自己摔倒的……不关皇姐的事儿……皇姐真的没有欺负淑慎……”
淑慎哭的梨花带雨,字里行间全是对华溪烟的控诉。华溪烟十分无语地看着自导自演的淑慎公主,想着这么老套的桥段你还演的这么上瘾,真的有意思吗?
“公……”
“公子不要说话!”淑慎公主将头埋在臂弯处,只是紧紧拉着面前的一片衣摆,不敢抬头看面前的人,仓皇打断他的话接着道,“云公子,淑慎真的没有对皇姐说什么……淑慎知道皇姐对公子也是一片真心实意,都是淑慎的错,都是我的错……”
被淑慎公主拉住衣摆的人一个不稳摔倒在地,用力挣脱淑慎公主紧紧攥着不放的衣摆,一边朝后褪去一边尖着嗓子道:“淑慎……公主,奴才可受不起您这么一个大礼啊……您跪天跪地可别跪奴才啊……奴才不想折寿啊……”
淑慎公主听到这个声音猛地挑起头来,只见自己面前是一个穿着米白色宦官服饰的太监,正睁着一双绿豆小眼惊恐不定地看着自己,粉白的脸上不知是由于羞愤还是畏惧而染上了几分潮红,一副受惊至极的模样。
所以自己方才就是对着他那么一番情真意切?
似乎是感受到了气氛的不对劲儿,淑慎公主怔怔僵住了身子,见太监身后站着一群人,为首的正是萧婉妃和郑恬妃。
所有宫人都像是看笑话一般看着她,这宫里的个个都是人精,见到她这么一副模样,听到她刚才那么一番情真意切而又十分虚伪的“真情告白”,简直是刷新了三观。
最最让她崩溃的是,在右边的一条小径上,那个一身白衣清华的男子正双手负于身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将这一场闹剧,将她的一切丑态,尽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