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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高高的祖师崖 (2)

前面的敌人刚倒下,后面的敌人又会涌上来,渐而敌人靠近了,一个挨一个地向上蠕动。张启龙喊一声:“打!”长枪短枪鸟铳一齐开火,还有土炸弹像黑乌鸦般飞向敌人群里,好些敌人应声倒下,却仍然有好些敌人冲了上来。一个高大的敌军头目领着好几个敌人竟然爬到了战士们的眼皮底下,能看清这家伙一副张牙舞爪的凶相,一看就知道是个嗜杀成性的恶魔。他恶狠狠向一个战士开枪,李石雄急忙掉过枪头,正要射击,只听“噗哧——”一声,张大牛已从石后跃出,一柄大刀捅透了那家伙的肚子,那家伙便“噗嗵”一声倒了下去。好些战士也从树后面,从石头后面跃了出来,用大刀,用梭镖杀向敌人,林木中间,人追逐着人,血映着血,每一个战士全红了眼,全横了心,他们严整、勇猛,每一把刀快得都像闪电,数十道闪电在敌人群里劈斩着。这些敌人,尽管有两个连的兵力,却惊惶了,吓昏了,有一些人身首各异地倒下,另一些人就赶紧钻着进林子跑下山去。

游击队没能往下追。下面,敌人的机枪疯狂地扫射着,却没人冲上来。

趁着敌人停止进攻的间隙,张启龙召集拢李石雄、李贞几个负责人,两颊的肌肉由于紧张而不停地抽搐,他用手揉了揉面颊,果断地说:“敌人是欺负我们缺少弹药,想把我们围死在山上,这样不行,我们一定要突围出去。”

李石雄与李贞都点头表示同意。

张启龙又说:“趁着晚上突围出去,突围后在平江县湖坪会合。”

李石雄说:“老张,你领着部队先走,我留在这里断后。”

李贞忙说:“你们得赶快走,我留下!”

“不行!”李石雄说,“你现在是有身孕,得保护好孩子,必须先突围出去。”

“可我是士兵委员,保护好每一个士兵是我的职责!”李贞固执地争辩。

“别争了,要抓紧时间,老张,你快领着部队走吧。”李石雄说罢便招呼了1小队的10名战士留下,据守在山头。

张启龙一挥手,立即带领着部队从祖师崖的后山突围。

也就在这时,敌人又发动了攻击,不仅从正面,而且,左右两侧都有敌人,机枪“哒哒哒”地啸叫着,枪声越打越密。战士们趁着夜色敌人看不见,不管枪弹怎么打,也不管有路无路,只管奋力往前闯。

李石雄立时领着几名战士伏在山头上阻击敌人,掩护同志们突围,一眼瞧见李贞,急的一跺脚道:“你怎么还没走?”

“我说了,我得留下来!”李贞坚决地说,便迅速伏下身来,严密地监视着敌人。

李石雄心里顿时一阵滚热,但他来不及多说,他考虑到目前的处境极为凶险,必须把敌人全引到自己这边来,部队才能顺利地突围出去,他使力扔出几颗土炸弹,炸弹爆炸着,向四面八方投射出火红色的光芒。

果然就听见沙沙的响声,他探头一瞧,无数的黑影,正向山上蠕动。他狠劲地推下去一块大石,大石头一路轰轰隆隆地滚了下去。

一个家伙拉长了嗓子喊:“快,上去抓活的,游击队没子弹了!”

接着,各个方向都发出了呐喊声,随后是更多的枪声。

敌人吼叫着从几个方面包围上来,看阵势,敌人不少。

李贞沉着地对战士们说:“别慌,大不了一个死,杀一个够本,拼不了就跳崖,决不给共产党丢脸!”

从左侧已上来了几个敌人。李石雄一声怒吼,挥一把大砍刀迎了上去,迎面一个敌人的脑袋便被劈去了大半,血糊糊的十分骇人。好几名战士也勇猛地迎上去,钢铁与钢铁的相撞,溅出火星。几名敌人倒了下去,战士中有的被砍倒,也有的被砍伤,鲜血把衣服都已浸透。

激战中,李贞与李石雄被敌人冲散,她只能领着几名战士边战边退。

身后就是悬崖。敌人追过来,向她打枪,子弹带着尖厉的啸声从她头上飞了过去。她知道进退两难,反而变得从容,她朝敌人群里狠劲地扔出剩下的最后一颗土炸弹,“轰——”一声,几个敌人全都飞上了半空。

李贞与几名战士手拉着手,屹立在悬崖上,怒视着群敌。也许,此刻他们有些遗憾,未能亲手把这些反动派全部干净地消灭;也许,此刻他们在憧憬着未来,他们似乎发现了一些人生的真理,旧的,要一个个沉落下去,新的,会从明天的旭日中萌发上来……应当感谢这个时代,它把一个个普普通通的农民,居然造就成了一个个惊天地、泣鬼神的英雄。这是一个伟大的时刻,这个伟大的时刻必将被历史铭记。就在敌人还未明白过来的时候,他们毅然转过身去,高喊一声,“共产党万岁!”便纵身跳下深不见底的悬崖。

敌人全惊讶得像头顶炸了个响雷,一个个瞪大两眼像半截木头般愣愣地戳在那儿。山头,一片死寂。

04

不知过了多久,李贞醒过来,身子因为疼痛急骤地哆嗦着,带动着身边的染血的青草,发出簌簌的响声。她不明白自己怎么还会活着,她努力睁大眼,这才发现头顶的一根树枝断了,是这根树枝救了她,她是与这根树枝一同掉下来的,一同掉在这块松软的草地上。她想挣扎着爬起来,可是刚一挪动,浑身便刀绞一般的剧痛,她叫了一声,头上的汗珠便直往下滚。

可她忘不了战士,忘不了和她一块跳崖的战友,不知他们现在都怎么样了,她要看到他们。她又拼命地挣扎着爬了起来。

她看到了几具战士的尸体,身下是一大滩一大滩的血,像一束束盛开着的花,他们就安静地睡在花丛里。她觉着心里难受,眼前一阵阵金花在迸飞。她一只手抓住一根断了的树枝,一只手紧握成拳头,她对他们说:“好同志,你们安心地睡吧,这个仇,我一定要报!”她没法大声说,尽管声音很小,但已引得她一阵急促的喘息。

忽然,她听到不远处有轻微的呻吟声,便忙费力地用手在地上爬着,一下一下往前挪动着身子。

她看到了,在前面一处茅草丛里,躺着一名战士,她认出来了,是王绍坤,他还活着!心里立时涌过一阵惊喜。她艰难地爬到他身边,只见他流着血污的身子还在一下一下地动弹。她拼尽全力地喊:“绍坤,绍坤,你睁开眼睛看着,是我呀!我看你来了!”

王绍坤睁开眼,见是李贞,又惊又喜:“李委员长,这真是你吗?”

“是,是我啊!我是李贞啊!”

“我真还活着吗?不会是做梦吗?”

“不是,你还活着,我们都还活着!”

“活着好,活着就要去杀反动派,要替我们死去的同志报仇!”王绍坤又激动起来,把牙齿咬得格格的响。忽然,瞧见她身子下面尽是血,血把两条裤腿全浸透了,惊慌地叫道:“李贞姐,你瞧,流了好多血!”他把“李委员长”这称呼换作“李贞姐”了,他觉得这样亲切,表达了自己对她的敬爱。

她看了一眼,知道这是孩子流产了,一阵眩晕,眼前一切东西都像在打转。

他忙用力扶住她:“姐,你可要坚强些呀!”说着,眼泪就止不住流了下来。

她极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喘息着说:“你……你扶我站……站起来……”

他说:“你先躺下休息一会吧。”

“不用了,我们要赶快走出去找队伍!”她说,两眼里闪射出两团坚毅的光焰。

这时,他们还发现了另一名战士还活着,叫赖永材,嘴里在轻声地叫:“水,水……”

他俩赶紧过去,把树叶上的露水收集拢来滴进他的嘴里。一会,他便觉身上有了一点力气。

于是,三人相互搀扶着,倔犟地往山下走去。

夜如同一片淡紫色的花瓣,慢慢消融于一片白色的微光中,天蒙蒙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