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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又见槐树林

去大海边自然应当看大海,在诗情画意中徜徉身心。但在大海边却蓦地发现一脉浩大的槐树林,并由此生发一些和眼前的情景毫不相干的联想,却是一件近乎尴尬的事,以至让我感到愧对主人邀约的初衷。

海州湾风景度假区是一个新开发的旅游胜地,位于赣榆县东部海滨。这里是江苏省最大的海滩,柔沙碧水蓝天。隔海相望,有充满传奇的琴山岛,坐船十几分钟便可上去。海浪一波一波涌来,涌到你的脚下,涌进你的裤管,一切都是那么惬意。我们一行几人在大海里尽情畅游之后,上了岸便直奔槐树林,那是我们早就看好的地方。槐树林茂密葱茏,一眼望去,如一座没有尽头的原始大森林。据说最早栽植它是为了保护海堤的,却没想到会成为一道别具情调的景致。槐树林浓荫遮地,人钻进去顿觉神清气爽,几个人忍不住忘形大叫起来:“噢——噢——!”

在槐林中漫步,就有一种遥远的亲切感。槐树是北方常见的家材树。我老家的院前院后就栽了很多,至今仍在,母亲把它视为宝贝,早晨起来,在林子里转一圈,看看这一棵拍拍那一棵,仿佛都是她的孩子。槐树很干净,好像从来不生虫子,坐在树下乘凉完全不用担心。农家喜欢槐树,不仅因为它干净、树身挺拔、木质坚硬,可做房檩可做家具,还因为它是一种救命树。三年困难时期,槐树就救过很多人的命。我那时就吃过很多槐花槐叶。槐花平常春天也吃的,用它做汤做菜都极鲜美,吃槐叶却会浮肿的。但那时顾不上这些了,凡能进口的都往嘴里塞,救命当紧。母亲把树叶捋下来,用开水烫烫,撒把盐拌拌,一家人大把大把吞进去,吃得浑身发亮,眼皮肿成一条缝。当时很多人就是靠槐树、榆树、桑树、柳树这些家材树熬过来的。经历过那段岁月的人,都会对这些家材树有一种特别的亲切感。农家院内院外栽几棵槐树,冬天挡风,夏日遮阳,晚上一家人坐在树下吃饭聊天,那时月光如水,树影婆娑,你会感觉它也是家中的一口人。槐树并不是高贵的树种,但它生活在你的身边,和你伴着日子伴着宁静,伴着春种秋收风霜雨雪,伴着喜悦也伴着苦难,伴着乡村岁月的全部滋味。

那天,当我漫步在海州湾几十里槐树林的时候,拍拍树身,抬头打量深不见底的密密匝匝的浓绿的树叶和槐花,居然很没出息地在心里盘算,在荒年,这片槐树林大约能救十万人的性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