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拥抱在一起的身体终于分开，徐动为艾雨擦去眼泪，领着她来到我们面前，叹了口气说，咱们走吧。他和艾雨走在前面，我们默默地在后面跟着。这好像是一支送葬的队伍，我们都在为即将被杀死的孩子默哀。
到了医院，徐动去挂了号，艾雨到一个医生那里坐了一会儿，然后拿着一张单子走了出来。艾雨说，医生也觉得很有必要做一个B超。徐动赶紧拿着单子交了钱，然后我们一起寻找B超室。我们的表情都很兴奋，李志信的脸都红了，他羞怯地跟在队伍的末尾，不安地四处张望。终于找到了B超室，我们这些人呼啦一下全都进去了。一个女医生坐在机器旁，她全身都是白色，只露着一双漆黑的眼睛，看到进来这么多人，她就有些急躁，大声问，到底谁做B超？艾雨走上前去，低声说，我。女医生的手一挥，说，其他闲杂人等全都出去。我们面面相觑，难道我们的愿望就要落空了吗？
徐动对医生说，亲爱的大夫，我们都是医学院的学生，从来没见过女人肚子里的孩子是什么样的，今天我们陪这位女同学来打胎，就是想见识一下，再说她也同意我们瞻仰，您就行个方便吧。
我们也说，亲爱的大夫，您就行个方便吧。
大夫把口罩摘了下来，可能她觉得这样说话方便些。她冲我们不停地挥手，让我们出去，见我们还站在原地不动，就向门外大声呼喊，保安，保安——
突然，李志信大喊了一声，王姐，是你啊！那个女大夫停止了呼喊，盯着李志信看。我们也很好奇，也盯着李志信看。只见李志信哈哈一笑，爽朗地说，王姐，难道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在教堂里唱歌的李志信啊！女大夫恍然大悟的样子，哦——对，你就是那个唱歌的小李，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李志信说，王姐，我是来看我们的骨肉的。女大夫说，你们的骨肉在哪里？李志信指着艾雨的肚子说，就在她的肚子里，实际上，这是徐动的骨肉，徐动和我们是兄弟，所以这也是我们的骨肉。王姐，咱们是教友，看我的面子，就让我们看一眼吧，这个孩子马上就要被打掉了，上帝啊——
没想到女大夫和李志信是教友，她马上爽快地答应了李志信的请求，但她还不忘教训我们两句，你们这些男生，怎么能随便让女朋友怀孕呢？还有你，小李，身为一个教徒，你怎么能让自己的朋友如此堕落呢？
李志信长叹一声，唉，王姐，现在这个世道，我也无能为力啊。
王大夫让艾雨把腰带解开，然后躺到台子上去。我们都开到了艾雨的肚子，很白，但无论如何也看不出里面藏着一个孩子。徐动说，你们需要看的是屏幕，而不是艾雨的肚子！于是我们调转目光，注视着屏幕，等孩子在那里现身。王大夫终于让屏幕上出现了色彩，先是模糊的一团，继而清晰起来。我们发现艾雨的肚子结构很复杂，简直是一团乱麻。我们问，大夫，孩子在哪里？王大夫指着一个核桃大小的图形说，这就是你们的骨肉。艾雨的眼睛尽量向上翻，也看到了，她的眼泪流了出来。突然，王大夫惊奇地叫了一声，她用赞赏的语气说，没想到，你们还整出了一对双胞胎。
徐动大吃了一惊，忙问，什么？你说艾雨怀的是双胞胎。王大夫点头，是的，你看，的确是两个小小的胎儿，双胞胎，绝对没错。
我们不约而同地发出一阵惊呼，纷纷向徐动竖起了大拇指。项火过去拍了一下徐动的肩膀，行啊徐动，你真有能耐，竟然让女朋友怀了双胞胎。
艾雨突然坐了起来，茫然地说，我不想打胎了。
徐动按住她的肩膀，用力将她按倒，说，该打还得打，医院不会因为咱们怀的是双胞胎而多要咱们钱。
艾雨又要坐起来，但被徐动按着，无能为力，她绝望地说，那可是双胞胎啊。
徐动说，四胞胎也要打！
我们来到了楼道里，眼前还飘忽着双胞胎的影子。艾雨和徐动拿着B超片子目不转睛地看着，看着看着，艾雨的眼泪又流了出来。徐动说，这太可怕了，怀一个孩子能毁掉你的前途，怀两个孩子还不毁死你？艾雨边走边哭，独自走向可以打胎的房间。
我们围住徐动，让他节哀顺变。我们坐在打胎的房间外面，不住地向里张望，门上挂着一块白布，什么也看不到。我说，这是一个杀人的房间。
十多分钟后，艾雨走了出来。徐动马上过去搀扶。艾雨却推开了他的手臂。艾雨比我们想象的要坚强许多。她若无其事地走着，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徐动跟在她身后，不住地询问，艾雨，你疼吗？
艾雨说，这是无痛人流，不疼的。徐动说，那你也不用走这么快啊，咱们打车回去。艾雨说，你不用跟着我，我想一个人安静一下。徐动说，我把你送回宿舍，随便你怎么安静。说完他快步上前，抓住了艾雨的胳膊，认真地说，我必须搀着你，我总是担心你会突然倒下去。
我们决定请徐动喝酒。从医院出来后，我们就开始着手这件事。临时凑了50块钱，跑到市场买了一堆猪头肉和两瓶老白干。然后跑回宿舍，兴高采烈地对愁眉苦脸的徐动说，别哭丧着脸了，来来来，咱们畅饮一番。徐动一看有肉又有酒，打起了精神，抢过一瓶老白干，仰脖要喝。我看他的架势，是要一饮而尽。大家都舍不得这瓶酒让徐动一个人全部喝完，几只手同时来抢夺酒瓶。徐动说，你们让我喝吧，我要尽快地喝醉，忘掉我的孩子。我说，有酒大家一起喝，你急什么？
项火和王摇把两个大铁箱子摆在宿舍中央，又把肉和酒摆在上面。我们入席，分别坐在两侧的床上。两瓶酒，每个人正好能分到一杯。我们端着酒杯，都面向徐动。这个时候，肯定要说点什么。徐动也端着酒杯，等着我们说点什么。
我说，徐动，你是怎么让艾雨怀上双胞胎的？
项火说，没想到你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还能干出一对双胞胎！
王摇说，你不会吃什么药了吧？
尹可说，你们天天打野战，难道真的能吸收日月之精华？
李志信说，徐动兄，我也觉得你能让艾雨怀上双胞胎挺了不起的，放眼天下，有几个男人能让自己的女人怀上双胞胎？上帝啊！
裴炸接着说，而且，人家让女人怀上后，又毫不在乎地打掉了，这等气魄，放眼天下，又有几个男人能有？
我说，徐动，能把怀双胞胎的绝招告诉我们吗？我们以后都想要对双胞胎，如果你说了，这顿就算没白喝，也没白交你这个朋友。
徐动听完，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他面色感伤，仿佛悲从中来。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徐动才似乎缓过劲来，感慨地说，我这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啊。
王摇说，这么说，你插了几次柳，就把双胞胎插出来了？
徐动说，每周一次吧，每一次都心惊胆颤，犹如惊弓之鸟，生怕被那些变态的老太太抓住。
我们都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项火说，莫非在紧张的状态下做爱就能让女友怀上双胞胎？
尹可说，在紧张的状态下，要想硬起来都难，更别说做了。
王摇说，那么，徐动是怎么让自己在紧张的状态屹立不倒的呢？
徐动说，习惯就行了，开始的时候，我也不行，有过几次经历后，就达到了一种如入无人之境的境界。
我说，这么说，你还记不记得是在哪次紧张的状态下让艾雨怀上双胞胎的？
徐动说，其实我也记不太清了，不过我估计应该是那次。那天，月黑风高，我和艾雨来到了操场边的树丛里，我们刚开始，就听到周围一阵喧哗，几个手持手电的老太太冲了过来。当时我心里一阵紧张，想马上停止战斗，冲出老太太的包围。但我随即发现，老太太的目标不是我和艾雨，而是我们旁边的另一处树丛。她们把那个树丛团团包围，集中所有手电的火力向里面照去。一个女生的惊叫传了出来，接着，一个男生提着裤子一跃而起，撞倒了两个老太太，冲出包围圈，绝尘而去。男生跑了，女生还在，几个老太太恼羞成怒，过去就把女生按到在地，问她叫什么名字，刚才的男生是谁。女生什么也不说，只是哭。当时她们离我们不足五步，让我和艾雨都很紧张，只打算草草了事。可没想到，我们竟然同时到了高潮，艾雨想叫，但不能叫，只好抓我后背上的肉，让我疼得差点叫出来。我们完了，那边的老太太还没完，她们似乎很有耐心，一直按着女生，强烈要求她做出正确的回答。这时，逃走的男生杀了回来，大叫着推倒几个老太太，冲入包围圈，拉起女生就跑。老太太毕竟是老太太，没有一个人能跑得动，只能高声叫喊，扬言要一查到底。我和艾雨趁这个时机逃之夭夭。这是我们最美妙的一次。这也是双胞胎的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