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妻子与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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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还不是!看一句紧张一下,每一句紧张一下,把信读完,差点儿把我吓死了!"

姚江河迷惑道:"为啥呢?我信上没写什么嘛。"

"还没有呢!

姚江河笑道:"我真的写了这些?我怎么没有印象呢?"

"好哇,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呢,结果是你随便整我!你不知道把人家急得好惨!我立即向单位请了假,涎着脸把该自己干的工作交给别人,把那个腊圆尾肉和腊猪肘带上,就来看你来了。一路上急得我想哭。"

姚江河感动着,幸福着,把妻子往怀里抱了抱,嗔怪道:"我春节过后离家就只剩下一个圆尾肉和一个猪肘子了,你还没吃?"

"我一个人吃不下,准备留着等你暑假回家吃。"

"你真是个傻子!"姚江河说着,伸出手来,用手指细心地梳理妻子散在枕头上的青丝,边理边说:"莲子,我没有随便哄你。我太想你了,昨晚上,我还做了个关于你的梦。梦中,我们结邻而居,但你好像不认识我一样,从来也不愿意出来见我。我的心一直沉沉的,一直到我大声地叫你的名字把自己叫醒。醒来之后,更加想你,恨不得立即回家来看你。"

姚江河说得很动情,带着哭腔。

"江河,不要这样。"顾莲安慰丈夫道:"以前,我听你讲起过古代乐羊子妻督促丈夫求学的故事,我很感动。我虽然比不上乐羊子之妻的贤惠,更缺乏她的眼光,但也希望自己的丈夫不要因为儿女情长坏了正事。"

姚江河没有言声,只是更加细腻地抚摸着妻子嫩白的富有弹性的肌肤。他在自愧的同时,为自己有这样一个好妻子而感到自豪。

小夫妻温存着,沉浸在无言的幸福里。

"你说你出了大半月差,是到哪儿去了?"

"到区上催款去了。每到半年或年终结算,我们都要派人下去。

以前我没去过,今年,单位上有两个人退了休,该上的人又没上齐,人手紧,大家都出动了。"   "以后遇到这类事,你要写信告诉我一声。"

"告诉你做啥呢?你又不能帮我忙,还为我干着急。"

"让我知道你的去处,也好放心些。不然,我天天都在思谋你正在做什么了,结果你根本就不在家,我会觉得自己像受了骗的。"

姚江河说得很坚决。

"好吧,我听你的。"顾莲顺从地说。

"到乡下催款,没遇到什么麻烦?"

"大的麻烦倒说不上,反正都是那些事,一提到钱,再好的人都不大亲热。但基本上还是顺利的。新鲜事倒遇到不少,一时也说不过来。最有趣的是,到土黄乡,我还听到乡民们唱你以前教过我的那些背二哥唱的歌呢!"

"现在不往陕西背盐了,他们还唱?"

"虽然不往陕西背盐,但他们主要的运输工具,还是常年不离身的背篓。那里太穷了,不说与通州城、我们的县城比,就是与我们县城的其他乡比,简直都各是一重天地。那里山高路险,没有公路,只有一条疙疙瘩瘩低洼不平的机耕道通到乡政府,别的地方,几乎连人行道也没有,左顾右盼找老半天,才可以找出一条被马儿蕊和铁心草蓬盖的小路来。上路了,却不敢放胆走,稍不注意,说不定就踩到了绝壁的边缘。而且,与青草一样颜色的青竹扁蛇和拳头粗的乌梢蛇,随时都可能从你脚底窜起来。那些蛇像会飞一样,身子一纵,就丈多远,隐没在前面的草丛中,弄得你胆战心惊,不敢迈步。但是,那些山民们却不怕蛇,他们把喂肥的猪背到几十里山下的集市上卖,又从集市上买回化肥或日用品,一根打杵探路,蛇就像黄昏时候堰塘里的鱼一样,争先恐后地蹦起来。他们一边飞快地走,一边发出"咝咝" 的声音,把那些在草丛中歇凉的蛇赶走。"

"你这一次外出,见识不少嘛。"

"那当然!如果你有兴趣,我还可以给你唱两支山歌呢!"

这着实激起了姚江河的兴趣。在他的心目中,楚文化和巴蜀文化有着某种割不断的姻缘。直到现在,大巴山老百姓的许多口语,还应和着楚文化中某些语音的韵律。

他催促着妻子快唱。

兴奋着的顾莲,待真的要开口,却犹豫了,看一眼期待着的丈夫,不好意思起来。但她经不住丈夫的怂恿,便露了满口细碎的白牙,小声地唱开了:"也!背二哥来奴的人,十冬腊月才穿一层;我心想与郎脱一件,我连起那个脱肩才两层!也!背二哥来背二哥,哪个叫你背那么多;我心想与郎背一肩,奴家脚小难上难!也!那打杵子来二尺八,上坡下坎离不开它;过河过坎探深浅,那亲生儿子不及它!奴家只盼郎早归,夜夜亲郎成双对!"唱完了这首,顾莲自己被那沉重气氛所感染,不等丈夫要求便接着唱了下去:"天上落雨(嘛)地上稀(也)岩窝(嘛)黑(嘛)去投宿(哟),我脚儿一挞(哟)嗨!也!背在哪里,捆在哪里,囤在哪里,哟!我的(嘛)去投宿(哟)。一天行路(嘛)八十里(哟),腰酸腿痛(嘛)背勒皮!脚儿一挞(哟)嗨!也!背在哪里,捆在哪里,囤在哪里,哟!我的(莲)背勒皮(哟)!"顾莲的歌声,引起姚江河浓重的乡愁。

顾莲在通州大学呆了三天就准备回家了。

在她离开前一天的下午,姚江河对妻子说:"平时我不喜欢弄饭,加上伙食团的饭菜也还算过得去,没必要另外加餐。你带这两大块腊肉来,我不知道怎样处理。不如这样,今晚上我请几个朋友来聚一聚,你也好跟他们认识一下。这几个朋友都很好,经常询问你的情况。"

著名学府的学子询问一个普通妇人,顾莲既高兴又惊慌。对丈夫的提议,她自是满口应承,对丈夫说:"当然,本来就该这样,只是不知我的手艺是不是合他们的口味?"

"管他的,只要大家高兴就行。再说,你的手艺我敢说在清溪地界是找不出的,我的那些可以茹毛饮血的朋友从来也没有享受过。"

"王婆卖瓜!"顾莲羞红了脸,拧了丈夫一把,就挽了袖子,准备烧肉,并对丈夫说:"要请客,光是这两块腊肉是不行的,你的任务是买点别的菜,再就是把该请的人请到。"

姚江河却为难起来,搓着手说:"不好意思,钱已经用完了。"

顾莲银铃般地笑了一阵,从包里掏出四百元钱塞到丈夫手里:"这不给你带来了!我本是准备走的时候才给你的,不然,你又要把我带着把通州城都吃遍了-- 以前你带我去县城不就是这样子?

那样,我一走,你留给自己的钱就不多了。"

四百元钱,全是十元一张的,厚厦一叠,还带着妻子软乎乎的体温。姚江河拿着钱,想说什么.嘴唇抖索一阵,却说不出,径直出门去了。

六点钟,姚江河请的客人全部到齐。一共有五人,除明月,就是姚江河邻近寝室的朋友。

"你没请夏兄?"一个人问姚江河。

"怎么没请!我喊了他两次。他说他要写论文,来不成。"

"这家伙准备把天下的书读完是不是!"

明月像没听见他们的谈话似的,一连声地喊着顾莲姐姐,系了一根塑料袋权当围裙去帮她做事。   圆尾肉已经煮熟,热腾腾地放在从老师处借来的菜板上;锅里,猪肘子在欢乐的沸水中翻滚。几大碗白菜、香菇、人工培植的蘑菇、青椒等等,都已清洗得干干净净。因此,明月系上"围裙"却不知道做什么好,东摸摸,西摸摸,有些尴尬。最后,她看定了菜板上的圆尾肉,对正用筷子检查猪肘子是否炖烂的顾莲说:"姐姐,刀在哪里?我来切这块肉。"

"妹妹,你坐吧,坐着跟他们摆龙门阵。你是江河的客人,哪能让你做呢?话又说回来,你可能从来也没做过这些事的。"说着,顾莲就用手的后掌按住明月的肩头,把她往座位上摁。

顾莲的话倒是实情,明月在家从来都是吃现成的,在学校自然到食堂打饭吃。与何云恋爱的那段时间,他五妈是连厨房也不要明月靠近的。

明月坐在那里,很不自在,与另几位男性说话又不投机。因为除姚江河在幸福而矜持地微笑着之外,其余几个都是你一言我一语地盛赞顾莲的漂亮,欣羡着姚江河有福气。顾莲红了脸,说:"我漂亮啥呢,山里人,再水灵也要带上几分泥土气。这妹子才叫真正漂亮呢!鼻眼生得精精明明的,又有学问!"顾莲指着明月说。

这倒弄得明月不好意思起来,她也跟着几个男同胞一起,说"姐姐简直就像一朵白玉兰。"   凭心而论,顾莲的确长得很美。她大大的眼睛,灵动而幽深,不需眼影,也显示出梦幻般的情调,她的眉毛淡淡的,很细,像一弯凌空的月,随意而起,随意而收,却让你觉得仿佛是上天安排,匠心独运,给你留下无尽的想象和空间。由于此,她光洁的额头便十分动人地显现出来,像一片肥沃的广阔的土地;润红的嘴唇,恰是这土地上一束含苞欲放的花朵。她的乌黑闪亮的头发自然地下泻,被圆润的肩头一挡,便成细丝状在背部和前胸分流而下。整个儿看去,顾莲就像从画册上走下来的妙人儿。

这既让明月感到惊诧,又让她心里隐隐作痛。

席间,明月显得出奇地拘谨。那些不知女儿心的男同胞们一开始就定了调子,他们举起杯来,异常诚恳地说:"今天,我们要痛饮一场,大家先饮三杯!"其中一个络腮胡子说:"这第一杯酒,敬我们漂亮的嫂子。有一首歌唱道:军功章上,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在江河以后的硕士文凭上,有江河的一半,也有嫂子的一半!"

说毕,他脖子一仰,杯不挨唇就将酒倒进了喉咙,其余的人次递干杯。轮到江河,他一脸幸福地将烈性酒吞下去了。

大家的目光盯住了明月。

明月是不喝白酒的,她与顾莲的面前,分别放着一瓶"峨嵋雪"饮料,明月便把饮料瓶送往嘴边。可是,络腮胡子一把将瓶夺过去。

"明月,你这是什么意思?此酒非彼酒,是敬嫂子的!拼命也要喝白酒嘛!"

明月一脸透红,不知所措。然而,一个八钱装的白酒杯递到她的手边。

除姚江河与顾莲,几个男同胞一齐起哄:"快喝快喝,不然你就是不承认嫂子漂亮,也不承认嫂子能干!"

这是女人最忌讳的,明月尤其忌讳,她抖抖索索地将杯子接过来。

明月举起杯,嘴角露出一丝难以言说的笑意,正要饮下,顾莲一把将杯子夺过了,溢出的酒滴进菜里。

"你们这些家伙,专门整人!酒天生就是男人喝的,哪有逼迫人家一个女人饮酒的?"将酒泼在地上了。席上有了极为短暂的沉默之后,还是络腮胡子先说话: "不行不行,女人自带三两酒,喝起来比男人厉害呢!"趁顾莲不备,将杯子夺过来,对明月说:"你看你看,明月你好不好意思!人家嫂子说我们在逼迫你喝,这就证明你敬嫂子的心是不诚的,不是你心甘情愿的。你如果不饮下这杯酒,我们就喝不下去了。"

"纯粹胡说八道!"顾莲又去夺杯子。

明月轻轻一笑,挡住了顾莲的手,把杯子从络腮胡手里接过,自斟满满一杯,脸一扬,饮得一干二净。

可是,她没能康酒地将杯子放下,而是随手一扔,杯子叮铛掉于地上,摔成碎片。明月双手捂了脸,狂咳起来,肩部和头部不停地耸动,泪水从指缝间流出来。

见此情影,顾莲真有些生气了,她迅速地放下碗筷,站起来扶住明月,一边为她捶背,一边连呼"妹妹"。明月咳了一阵,终于和缓下来,对顾莲说:"姐姐,没事,没事。"顾莲拿来擦脸帕,提起水瓶往帕上倒了开水,呼哧呼哧绞了一阵,抖开热腾腾的帕子,为明月擦脸。"没事,没事。"明月一边顺从着顾莲的照料一边说。顾莲心疼极了,一边轻柔地为她擦洗,一边说:"还没事呢,血都差点咳出来了!"放了洗脸帕,又问明月道:"妹妹喝不喝得来醋?"明月的手依然捂着脸,摇了摇头。顾莲便舀了碗鱼汤,给明月喝。明月接了碗,说:"姐姐,我自己来。" 喝下两口,泪水夺眶而出,为了掩饰,明月又装着咳嗽起来。

作恶的家伙还在无所谓地取笑明月。

顾莲的脸有些沉。平息下来之后,络腮胡子要喝第二杯酒了,突然想起顾莲第一杯酒还没喝,宽容地说:"嫂子还没饮呢!不过你可以特殊,喝白酒也可以,喝饮料也可以,喝汤也可以。我们几个兄弟姐妹,绝对把你当成最亲近最喜爱最尊敬的人看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