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兄嗅到了明月温突突的兰香一样的暖暖呼吸,他不太灵活的嘴唇,胆怯地擦拭着,在明月樱桃一样的双唇上滑动着。明月的唇,在夏兄的压迫之下变幻着形状,像一朵花,走过她从花蕾到完全开放的全过程。
可是,她的唇始终是冰凉的,没有丝豪激情甚至像一朵早已凋零的花朵。
对此,夏兄无法感知。他只是知道,这是一张他渐渐深爱起来的女孩子的嘴唇,而且,他正吻着,正把自己的恋歌,通过这奇异的动作传唱着。
这就已经足够。
因此,他的热血不断地上涌,近乎剧烈地爆炸,感情猛烈地升温。他抱住明月狂吻起来。
明月像缺氧似的,被迫张大了嘴,吃力地呼吸着。
这恰恰给夏兄创造了机会,他将明月的舌尖吮进嘴里,以自己的舌尖,忘情地摩擦着。这新鲜得让他浑身颤栗的经验,使夏兄真的想哭了。
明月异常清醒。
她带着负罪的心情,任夏兄自我陶醉一阵,把脸一掉,断然脱离了夏兄的嘴唇。
"我们回去吧,夏兄。"明月公事公办似地说,"今晚,我们都耽误得太久了。"
明月平静如止水,让激动不已的夏兄感到羞报和不安。可他毕竟是幸福的,略略调整一下情绪,就跟着明月往回走。
途中,夏兄想去搂着明月的肩,明月像捡掉在身上的一片树叶似的,将他的手拿开了。
回到寝室,明月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伏在被子上痛哭起来。
她哭了足足一个小时,直到泪流干了,身心都感到疲乏了,才百无聊奈地坐起来,淡淡地望着没有表情的墙壁。她觉得,这屋子变得如此陌生,以致于她认不出来了。我不过只是一个过客,我没有归宿,没有依附,即使我住了这么长时间的小屋,也不愿意收留我了。
是的,她需要一种归宿感,一种可以安放自己心灵的幽静的平台。
可是,这幽静的平台在哪里呢?
她决心去寻找。
首先,要与夏兄脱离这种不明不白的关系,否则,不但残害着自己,也在残忍地欺骗着夏兄。 通过几天的思索,明月终于下定决心,选定一个光明正大的时间和场合来做这件棘手的事情。她的心在这时候变得真正地坦诚起来,觉得已经没有必要再遮遮掩掩了。
于是,她主动约上夏兄,选定一个中午到了棕榈林。这是他们从未来过的地方。
她万万没有料到的是,在这里竟再一次遇到了姚江河!
当时,她差一点就进入了主题,然而,角落里的那双眼睛,把她的心完全搅乱了,她已经没有力量来谈正事,更没有力量承受来自任何一个方面的打击。
可是,她所承受的打击比她想象的还要厉害,姚江河不但坐着不走,还悠哉悠哉地哼起了歌曲,之后又故意从他们身边走过,下到草坪,并扬声与黄教授说话。事实上,他与黄教授并不熟悉,平时连点头之交也是没有的。明月深知他这样做是为了什么。她再也忍受不下去了,端起碗就冲出了棕榈林。
只是可怜了夏兄,由于对女性心理缺乏揣摩,更不懂反复无常的明月,他穷于应付了。他端起碗去追明月,可明月已经冲回了寝室,死也叫不开门。
"我是怎么了?"明月问询着自己。
河水不息的吼声传送过来,算是给她意义含糊的回答。
明月拾起一块卵石,把玩一阵,奋力一扔,就扔到了河心。河水被卵石撕裂,发生裂帛一样的声音,之后又无声无息了。
"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呢?"明月逼问着自己。
"因为我喜欢这里,喜欢埋藏在这里的神奇的故事,喜欢这月光铺洒的景色,喜欢听河水,看它们远去的渺茫。"
这个回答显然是不满意的,没有触及心坎上最招惹她疼痛的地方。明月摇了摇头,否定着自己。 "那么,是因为自己曾经在这里涌起过前所未有的勇气?"
明月立即又摇了摇头。她已经不太看重那一次壮举了。
最后,明月想到了涉水而过的那个赤裸的人影。
明月的心猛烈地颤抖起来。是的,正是为了他而来的!
明月知道那一次的巧遇纯粹是偶然,姚江河是不常到镜花滩来的,但是,她却像被什么东西吸引着,驱使着,没有任何犹豫和思索,便急匆匆地到这里来了。她有一个预感,觉得姚江河今晚一定要来,她生怕被什么事情耽误,错过了与他相见的时机。事实上,他们几乎是天天都要见面的,但明月不希望永远与他停留在公共场合的见面,她渴望着一种特殊的背景和氛围,来消除彼此之间的距离。
晚上九点左右,对面的滨河路处于闹热的最高峰,灯影下来往的人流,几乎把一条路都压断了。不一会儿,就有了吵闹声,拳脚撕打声,大概是因一个人踩了另一个人的脚而引起的争端。现在的人,越来越缺乏气量,缺乏容忍,缺乏幽默的天性和勇气了!明月这么想着,轻叹一声,就再也无意去操心与己无关的闲事了。
"可是,我自己有这种气量和勇气么?"
明月轻轻地摇了摇头。......
河水的吼声仿佛大了起来,不知是夜晚变得宁静了,还是河水在悄悄上涨。明月的心事愈加变得沉重起来,整个思绪雾气腾腾,有一团让她疼痛的东西充塞在胸口。
那是她对青春的惋叹。
明月自然而然地想起了何云。
应该说,她与何云交往的开初是平静的,由于没有爱情,彼此便多了一分安宁的关爱,即使相互问问好,一起散散步,也是一种温暖的慰藉。
遗憾的是,这种状况并没维持多久。
首先让明月寒心的,是一次去三峡的旅游。
那是一个暑假,明月准备回川西的老家看看父母,按照何云五妈的要求,何云也要跟明月一起去。在过去的社会,新媳妇是最怕见公婆的,现在的社会变了,阴盛阳衰了,变成了新女婿最怕见岳父岳母。何云自然不愿意去,但他又不明说,只藏在心里。他五妈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严厉训斥道:"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人家明月愿意嫁给你,不知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份,你还这门儿那门儿!你不要以为我不是你亲妈,你可是我一泡屎一泡尿拉扯大的,连我的话你不听......"说完妇人便哭。
妇人的话有些难听,明月不自在起来。我什么时候说愿意嫁给他了?虽说现在的确是在"谈恋爱",可提到"嫁",明月觉得还遥远得看不到影儿。从内心来说,她也并不希望何云与她一起回家,因为他们之间没有多少依恋,不要说分别一个暑假,就是从此永不见面也不会引起什么心玻相反,何云去了,倒冲淡了她与父母的团聚,大家围着何云忙上忙下,又有什么意思呢?明月之所以没发表意见,是出于对何云五妈的尊重。
见五妈这副模样,何云把头垂了下来,算是他愿意跟明月一起去的回答。
眼看着就要整装出发了,事情突然有了转机:五妈的工作单位组织到三峡旅游。
三人同行的建议是五妈提出来的,何云与明月欣然应允。以何云这方面来说,他逃脱了一次惩罚性的外出;从明月这方面来说,她从未去过三峡,然而心仪已久,每每想到自己崇敬的屈原曾在那里留下翩翩诗魂,写下人生壮歌,她就激动不已。
可是,那完全是一次让人心灰意冷的失败的旅游!
一路上,何云比平时活跃了许多,他不但一改拙劣辞令,长于表达,且周旋于五妈单位的男女青年之间,像与他们早就熟悉,彼此亲密无间,与那些涂脂抹粉的女青年拍拍肩,拉拉手,是他平凡得像摘一朵野花似的动作。
可他独独忘了明月。
对此,明月心里酸酸的,但是,她理解何云的行为,人家彼此熟悉,适当地表达友谊也是应该的;而且,从他的表现来看,他并不是那种不可救药的迂腐,只要心灵相通,他是能够交流情感的,也能够在复杂的社会上独挡一面。因此,明月把被孤立的原因,看成是自己不够大方,不够自然,说不定在潜意识里还端着大学生的架子,不愿屈尊与那些至多高中毕业的男女青年打成一片。于是,她正了正色,向那嬉闹着的人群靠拢,并友好地说:"大家好!"
那些男青年只看她一眼,没有理会。
那些比她长得漂亮的女青年,含讥带讽地瞟她一眼,又看了看无动于衷的何云,就哈哈大笑起来。
"唉哟,把牙都给我酸掉了!"
"我也是的......唉哟哟,真的掉了!"一个姑娘从左脸的深处取下一排用钢丝串起的假牙来,噘了噘嘴,屁股一扭一扭地来到何云面前,嗲声嗲气地说:"云哥,你要赔我的牙齿!"
"为哈要我赔?"
"是你那位给我酸掉了的!"
"好好好,我赔!"何云说着,夺过假牙,就往姑娘的嘴里塞。
姑娘发出装腔作势的娇声浪叫,引得众人一片大笑:"哈哈哈......"明月实在呆不下去了,转身就走,讥讽声依然高一声低一声地传来:"我还以为是中央首长来了呢,那么大的派头!"
"云哥,你这一辈子怕只有做肥耳朵的命罗!"
"干脆现在就把耳朵煮熟安在上面,免得以后受折磨。"
"哈哈哈......"
其间,何云虽然一直没有声音,但他并没有追上明月,给予她一星半点的安慰...... 江轮行至神女峰,明月的心情才好了许多。在这个对祖国传统文化有着浓厚的兴趣又善于思索的女大学生看来,"神女峰"是中国文化难解的情结之一。神女在两峰间侧身而立,给惊吓住了的人类带来了一点宽慰,好象上天在铺排这个仪式时突然想到要补上一个代表,让蠕动于山川间的渺小生灵占据一角,被选上的当然是女性,正当妙龄、风姿绰约。人们在神女的身上倾注了最瑰丽的传说,好象下定决心让她汲足世间的至美,来与自然精灵们争胜。说她帮助大禹治过水,说她夜夜与楚襄王幽会,说她在行走时有环佩鸣响,说她云雨归来时浑身异香。然而,最为著名的最具代表性的传说,乃是她立于山崖,遥望出海遇难的丈夫,丈夫不回,她便永伫山巅,久而久之,硬化为石,因而又称"望夫石"。明月认为,这种对忠贞的歌颂,不正是蕴含着人们对屈原的敬仰吗?因此,明月固执地认为:那峰上的神女,不是别人,正是屈原!之所以以女体造形,正是上帝对屈原清白和圣洁的一种嘉奖。
她独自在甲板上望了许久。
待明月清醒过来,甲板上已没有几个人了。江轮缓缓启动,向下游而去。
一路上,明月思绪纷乱,船舱里的男女青年,在无羁地荡笑着,淫邪地玩笑着。取出假牙的那个姑娘白了白眼,做出不屑的神态说:"我还以为神女长得多美呢,原来是一个精精瘦瘦的黑女子!" "可人家云雨归来有香味,你有没有嘛。"一个男青年说。
"啥叫云雨?"假牙姑娘好奇地问。
"云雨就是......嘿嘿嘿......问云哥,他是大学生,他知道的。"
何云立即摆摆手,连声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请教你的那位嘛,人家也是大学生。"众姑娘说。此时,在她们丹凤般漂亮的眼睛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卑。
何云自然没问,明月也没有做声。
大家仿佛少了兴致,同时也被明月不可侵犯的神情所震撼,嬉闹声暂时有了停顿。
几分钟过去,还是那假牙姑娘开了口:
"我就不相信神女真是在等她男人。"
"咋不相信呢?我就相信!"另一个姑娘说,"只有那个男人她才觉得舒服,为什么不可以等呢?"
"舒服?......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