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没什么。"川三回过神,喝了一大口啤酒,站起身,揉了揉眼睛。
"阿三,别想太多了。"
"我一直想不通,为什么严序会那么轻易地离开我?"川三点燃一支烟,本来忧郁的眼神伤感到了极点。
"这样的女人,满街都是,见钱眼开,虚荣又狗屁。别太在意了,伤身体。……你小子当时就不应该把她弄回家,还害我们兄弟打一场。不过也好,青明这混蛋不是暴露了?这次我和洪申不管如何也要为了你放他的血,出这口恶气。"
"我很爱她。"
川三仿佛根本没听我说话,沉浸在往事之中无法自拔。
"什么是爱啊?电视剧没见你看多少啊?情爱小说看多了?没我多吧?真是的。"
"以后你会明白的,只是你还没遇到那个人。"
"晓嫒不是吗?"说到晓嫒自己都心慌。
"你根本不知道自己爱不爱她,你根本不懂爱的感觉,就算你心里不放,你的眼里也放满了其他的漂亮女孩子。"
"我这叫博爱,有助于身心健康,不像你爱得死去活来。"
"我说不赢你!走,陪我吃点东西。"
"哈哈,我真有办法,阿三想吃东西了。"
"白痴,两天没吃什么东西不饿那是超人!"
"就是就是……"我们说着走向餐馆。
43
"你好,洪申。"
"青明?"一个星期天的晚上十点半,我们一群人正在他家吃着烧烤,青明突然给洪申打来了电话。
"不不,别这样叫我,叫我十六哥,或者十六也行,他们都这么叫,我觉得十六名字好听。"
"有什么屁你快放。"我们大家都秉住呼吸盯着洪申,莫名的紧张起来。
"我觉得,那天弄川三,实在不光彩,这有背于道上的规矩。既然我十六出来混了,就得做个懂规矩的混混是不是?我也知道你们很想打我,很想替川三报仇,所以我决定给你们这次机会,我给你们一次杀了我的机会!多好!多难得的机会!洪申你敢不敢要。"
"废话,你死定了。"
"不不,也别这么说,你不是一个人来,当然我也不是,我们都把兄弟叫上,我们对砍怎么样,多悲壮!就打一次,你们有人死了,自己收尸,我死了,帮派也会送我张裹尸布的。就这一次,不过杀成什么个样子,杀得个天翻地覆!以后,我强调以后我们就不再有瓜葛,也和帮派没有关系,也不再要有恩怨,一切都了了,OK?"
"好啊,裹尸布准备好。"洪申冷冷的说。
"我就喜欢洪申你这种爽快的个性,我喜欢!明晚十一点南桥头下,世纪大火拼!哈哈,明晚见!"
"兄弟们,明晚十一点南桥头下和青明火拼。小安,打电话通知兄弟们准备家伙,哦,别让阮叔和康狼大哥的弟兄知道。"
"为什么?"
"自己的事别牵扯大人。"
"那要我叔叔也不告诉吗?"影子问到。
"不告诉,影子,除了彭叔手下的弟兄你还能叫多少人?"
"四五十个弟兄还是叫得到。"
"不用那么多,找十个你最铁的。"
"哇,明晚就有架打了,好兴奋。"蛮狗在那里跳来蹦去的,他是名副其实的崇尚暴力者。
"明晚?这么快?我觉得一定有鬼。"
"管不了那么多了,我们就给他来个先发制人。明天月滴就呆在寄希家。这里是正规社区,青明不敢乱来。影子,你叫来的兄弟就分散在寄希家楼下负责保护他们。我的兄弟全部分散在川三家附近保护川三。"
洪申真的很有当大哥的潜质,可难为了月滴一直担心的看着洪申指挥这里指挥那里,一直到洪申把什么都搞定了,才开口。
"哥哥……"月滴欲说还休,却透过那双水灵的眼睛传达了一切。
"我知道,我又不是第一次打架,别担心,没事的。"洪申轻轻地将月滴揽入怀中,轻抚着她的长发。"你一定累坏了吧?寄希,月滴今晚睡你这里怎么样?"
"没问题!"寄希笑着牵起月滴的手,两人早已经亲同姐妹。
"喂,寄希可是个拉拉。"出门后,蛮狗拉着洪申一脸紧张的说。
"你很搞笑诶,寄夕和月滴一看也是好姐妹嘛。"我赶快为寄希不平。
"你和寄希关系最好,我们眼中他们是姐妹,别人还不知道寄希性别呢,怕是兄妹吧!"
"你这个猪脑袋加猪拱嘴会说话不?"洪申表情尴尬,影子赶紧解围。
"我是猪脑袋?那你……"
小安跳到蛮狗身上,"白痴蛮狗,回家睡觉去!"
"哈哈……"我们说笑着,没入桥城夜的喧嚣中。
44
与青明的大战还未到来,悲剧却已经拉开了帷幕。
蛮狗四岁那年父母离异,母亲远走他乡,父亲成天借酒浇愁最后因肝癌去世。年过半百的婆婆一手一脚把蛮狗拉扯大,在观音路的破屋烂房中,蛮狗已度过十六年。
这样的故事在观音路并不足为奇,因为与洪申混在一起的兄弟大多都有不幸的童年与支离破碎的家庭。
而蛮狗也与大多数少年一样,他们并不仇恨早已忘记了是何模样的父母,而是加倍的深爱着将他们养大的人。蛮狗深深的敬爱着他的婆婆,他是个不善言表的人,从小调皮捣蛋的他从未曾让婆婆省过心。
婆婆本来在一个服装加工厂,退休后又靠帮人洗衣服做饭赚点钱。随着年纪的增大,手脚也不利索了,那些顾主都嫌老人洗不干净。后来婆婆只好去拾空塑料瓶来卖,再加上微薄的政府补贴勉强度日。
蛮狗知道婆婆的艰辛,以前是帮着做些家里活儿,后来在外面耍野了,时不时的下点暴,收些保护费,或倒卖一些盗版光碟赚点零用,也不再要婆婆的钱。
现在的蛮狗,很少出现在婆婆的身边了。老人时常一个人坐在昏暗的灯光下,愣愣的等着自己的孙子回来,常常等到再也支不起疲惫的双眼,再也理不清浑浊的视线时,也听不见蛮狗的脚步声。婆婆知道自己的身体最近越来越差,也许撑不过今年,也许撑不过明天。她越发的担心蛮狗的生计,蛮狗的未来……
"阿狗,是你回来拉?"
听见生锈的铁门"吱呀"打开的声音,婆婆赶忙回过神来,探头往外望。她的视力已经极差,左眼完全看不到,右眼也是看得模模糊糊。昏暗的灯光下,老人更是举步为艰。
"恩。"蛮狗关上门,看了一眼婆婆,想说几句什么,又说不出来,低下头往自己的小屋里走去。
"阿狗,你昨天晚上怎么没回来啊?怎么不打声招呼啊?你身上有钱吗?你在哪里住的呀?"
"在川三家睡的,别担心了你。"蛮狗头有些晕,对老人的喋喋不休显得不耐烦。
"那你吃了晚饭了吗?婆婆给你热点,锅里还有土豆烧肉呢!"
"我吃过了,你早点睡吧,别管我。"
"那你洗个澡不?我帮你把水烧好。"
"哎呀,我自己晓得!"蛮狗躺倒在床上不耐烦的说。
只听见"哐当"一声,婆婆不小心碰倒了灶台上的铝盆。蛮狗听到声响冲出狭窄的过道,看到婆婆正吃力的跪在地上摸索那个盆子。
"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你快去睡,很晚了。"婆婆强颜笑容,蛮狗看着,心中流过一丝酸楚。
深夜两点多钟,刚睡下的蛮狗烟瘾又犯了,于是拿上烟跑到厕所里面吞云吐雾。在此时,婆婆刚好起来上厕所。
"阿狗,是你在里面?"
蛮狗正吸得起劲,对婆婆的声音充耳不闻。婆婆闻到一阵刺鼻烟味,顿时焦急万分,敲起门来。
"阿狗,你在里面干什么呢?你可别抽烟……"婆婆越想越急,"阿狗,你出来,你听外婆给你说……"
"你烦不烦!"正肆意享受的蛮狗被婆婆这么一搅,不禁怒气冲天,突然一掌推开门。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将婆婆虚弱的身子重撞向后,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婆婆!"此时的蛮狗如梦初醒,赶紧扶起老人,这时的他才感到自己的婆婆竟然轻得如同一片枯叶,连骨头也摸得真切!
"对不起婆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蛮狗低下头,不敢直视老人深陷的眼眶。
"婆婆知道,婆婆明白阿狗不是有意的……婆婆这把老骨头已经……"老人经这一撞已上气不接下气,"……已经不中用了,但是你还年轻,不要毁了自己的前程啊!"
"我知道……"蛮狗有些语塞了。
"好好好,知道就好,婆婆头有点晕,扶我回床睡吧。"
"去医院吧。"
"没事,医院就只会抠我们的钱,这点小事,睡一觉就好了。"
一整夜,蛮狗都在恶梦中挣扎,时而醒时而困。他的迷茫犹如深夜在街头消散的尘沙,惶恐的四处流荡。已经快成年的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这么鬼混下去,他甚至采纳了和洪申、川三、小安他们一起去读技校的意见。他从未如此强烈的想过,要摆脱沉沦,要孝敬婆婆,等待好友从牢狱中出来。
当他再次睁开双眼时,一屡破晓之光射在窗台旁的含羞草上,这是兄弟们最喜欢的植物。含羞草似乎在某种形式上描述了他们的命运。
蛮狗爬起来,走到婆婆的门外,透过半掩的门,婆婆单薄的身影在蛮狗眼中是那样的亲切,一向玩世不恭的他,此时此刻心中隐隐作痛。
"婆婆……"
仿佛想起什么似的,蛮狗一个激灵叫出了声。外婆单薄的身影依然静静的躺在那里。老人的睡眠一直不好,一点点响动就会惊醒她,但是今天……
"婆婆!"蛮狗推开门,又试探的叫了一声,毫无动静。蛮狗想起昨晚的事,一下紧张起来,他赶忙冲过去摇摇老人,只见老人的身体像一页白纸般飘落在蛮狗胸前。老人苍白的脸上凹陷的眼睛紧紧闭着。
蛮狗吓傻了,他冲向电话,一阵慌乱的拨号后那边响起些许温柔的声音。
"您好,这里是120急救……"
"你们快来呀,求你救救我的婆婆,求求你救救她,求求你们!我就只有她一个亲人了,我……"
"先生,你不要着急,请你告诉我你所在的确切位置及情况,先生?"
蛮狗哽咽着,茫然的在脑海中寻找着有关这里的词汇,脑中却不断闪过的是婆婆那慈祥和蔼的笑脸,亲切熟悉的言语。
豆大的眼泪落在话筒上,落在蛮狗伤心欲绝的心中,烧灼着他的良知。
45
"申哥,一切都搞定了。"小安放下电话,一屁股坐在寄希身边。
"真的今晚就要动手吗?"川三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但心中仍充满犹疑和彷徨。
"川三,都到了这一步,我们该怎么做也是明摆着的。就不要多想了。"洪申拍拍川三的肩膀。
"怎么没看见蛮狗那家伙?"小安四周看了看,问。
"别管他了,又不晓得死到哪里去high了。"
"时间快到了,我们走吧。"我把家伙丢进包里,扔给影子。
"又是我拿?"
"这样你看起来比较酷。"
"我本来就够酷了。"影子把头发往后理了理,戴上墨镜,刁上烟,"阿旦,你来拿。"
"是,影哥。"这群混小子,一个比一个像老大。
"川三你留这里,还是回家?"
"不行,我得去。"
"这次听大哥的,不许去。"洪申敲了一下川三的头,"影子,叫你的弟兄守在这里。我们几个人走。"这也就是说,洪申将几乎所有的兄弟留在了寄希家,而去与青明火拼的,还不到十个人。
"申哥这是什么意思,这么少的人怎么和青明的人打。"
"够了,我们只打青明一个人。"
"但是……"小安一脸疑惑。
"别但是了,笨蛋。青明这混蛋肯定要摆架子,说废话,这次我们不要等青明把屁放完,冲上去直接砍就是了。司机师傅把车停在转弯的暗角,五分钟后冲下来接上我们就走。"
说话间,车已停在南桥头旁。
"走,我们走下去。"我们将刀棍藏在衣服后面,心里说不出的紧张。
"大家别怕,不会有事的。这次,我们一定要让他知道背叛兄弟的下场!走!"洪申说着刁上一根烟,走了下去。
"小安你手抖什么抖啊?"影子拍拍他肩膀,兄弟们跟着笑笑,但还是紧张得要死。
当我们看到青明时,忽然觉得奇怪了,青明好像只带了十来个人,而且一个人站在最前面,那十来个人站得远远的抽着烟。但已经走到这里,什么都来不及多想了。
"哟,申哥很准时哦。"不过多可疑。至少这点不出洪申所料,青明一个人向我们走来,他身后的人没有一个跟上来。
"洪叔,保佑我。"我隐隐的听到洪申的祈祷,他加快了脚步,右手紧紧握住刀柄。
"拔刀!"洪申大吼一声冲了过去"砍他!"
我来不及看清青明的脸是否因慌张而扭曲变形,也来不及听见那大口的喘息与吼叫,我的刀已落到了他的身上。这时他们那边的人慌了阵脚,傻愣愣地看着这边乱作一团。有两三个人冲上来帮忙,影子和阿旦冲上去就砍。正当他的人回过神围上来之时,我们的车也开了下来。
"走!快走!"洪申立即停刀,拉上小安跳上车,我也将杀红了眼的影子拽上了车。
"阿旦,带上兄弟坐那辆车走!快!"我叫到。很快车子驶向大桥。
"李师傅,这是两百块,一点意思,拉我们去北区云山。"李师傅曾经帮阮寅师傅运过货,所以认识洪申。
"你这臭小子,该什么价就什么价,你赶快换件衣服,把脸上的血迹弄干净。"
"谢谢李师傅,真的太麻烦你了。"
"年轻人啊,哎……"车很快驶出了市区,离开了喧嚣。
"到了云山我先要泡个温泉……"小安躺在最后一排,嘟哝着。影子的手还不停地抖着,眼睛望着窗外夜色。而我的呼吸仍未平静,这也是我第一次因为打架而紧张成这个样子。也许,我们心中都充满了恐惧与迷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