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请你枪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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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美腿飞了 (2)

万的沐比万的飞胆大,甚至比一般男人的胆子都大。不管你信鬼也好,不信也罢,只要你站在我家老屋里,无论白天还是黑夜,我想你一定会害怕。成群的老鼠在屋子的各个角落发出各种声音,叫我心惊胆颤,令我几次停下步子。万的沐在屋子里寻找电灯开关。我们对这个屋子的开关布置一无所知。万的沐说,爷爷,爷爷。我紧紧地拽住她,说你瞎叫什么?你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万的沐说,别怕。我们都在明处,你怕什么?她继续叫道,爷爷,开关在哪儿?我想起了我们曾经住过的那间房。

我们相互叫唤着摸进了那间房,两人在胡乱的摸索中手指猛然相碰,这一瞬间,我头发直竖。

灯终于亮了。房间的床上空荡荡的,被子席子已被大嫂收起来了。我说,现在我们进入老屋了,你想做什么就做吧。她说,我要做的已经做了,我只想进老屋来,如此而已。我说,我可受够了恐惧。

借助房里的灯光,我们找到了堂屋里的开关并开亮了灯。祖先的灵位依然如故,只是没有了香火。爷爷不在了,谁还记得烧香?我们明知爷爷不可能活在世上,但二伯父亲不允许任何人提起爷爷去世和烧香。万的沐进入爷爷的房间,那里一切如旧,《沱巴诗抄》和《风情沱巴》两本书摆在枕头边;陪同两本书的还有爷爷的老花眼镜。

回到祖天家,久吧和万的飞房里的灯已经熄灭。他们大概进入了梦乡,他们在如此之累的时光里做爱,就更累了,他们能够很快地进入梦乡也是无可厚非的。但是祖天和大嫂还没睡,大嫂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祖天说,你们上哪里去了?我说,老屋。祖天说,不早了,快休息吧。

04

第二天早饭过后,久吧和万的沐建议我们回桂城去,说我们在这里呆着也只是呆着,除了给大哥大嫂增添麻烦外,不可能找到爷爷。久吧和万的沐原计划这个暑假外出旅游的,爷爷的失踪打破了他们的计划。而且快开学了,他们也该休整休整,尤其是万的飞,她需要休息和释放惊恐。离开故乡的压抑他们做爱时会更加放松和自如。但是我和还不想回桂城去。

我们都去送久吧和万的飞。车还没来,大哥大嫂压制了十来天的泪水如岩浆喷发。我们谁也没有责备他们俩没有看好爷爷,可他俩不这么想,他们说毕竟爷爷是从他们手上失踪的。在前些寻找爷爷的日子里,二伯父亲也不允许谁哭。大哥大嫂心里的痛苦压得太久了,他俩送走了一批又一批亲人,每次都只能把泪水噙在眼里。而在恭送他们的两个叔叔时,他们还被要求面带微笑。

大哥大嫂哭成一团。

我们爬上了那座万的沐画《沱巴河裸男》的山头,这里可以鸟瞰沱巴河和沱巴村。我们的目光毫无目标地投向故乡的山水,这是些没有着落的目光和郁郁寡欢的目光。那一排代表沱巴历史的建筑大致处在整个村子的中间地带,一共六座,它们紧紧相连,就像当初它们各自的主人。现在它们的主人早已离它们而去,分葬在不同的山头,而它们则仍旧手挽着手,自然地老着。它们的主人是一个父亲和他的五个儿子。是他们父子开辟了沱巴的天地。后来沱巴又迁来黄、唐、孟姓人家,这些被收容的外姓人称沱巴的开山鼻祖为五家火炉。

万的沐的画夹被搁在地上,她是画了三幅画后把画夹弃在地上的。三幅画没有一幅完成,它们像没有营养的果实老也不能成熟。万的沐的心很乱,我想只要没有爷爷的确切消息她的心会经常乱的。

这时我们想起了村里那个寡妇,爷爷的失踪是否与她有关?

我们奔下山来。

寡妇下地去了,我们在别人的指点下来到她干活的地头。我们还没说明来意,寡妇便说,我不知道爷爷去了哪里,我没有把他老人家怎么的。

我说,爷爷曾对你实施过性骚扰,你怀恨在心,那一天,你把爷爷骗到远离沱巴的山林里,让爷爷迷了路。

寡妇说,都不是事实。你爷爷也是我的爷爷,他不会内外不分,对他可怜的孙媳妇进行性骚扰的。他们一直在胡说,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想搞坏爷爷的名声。说这些话的都是村里的外姓人,他们对盘家人即恨又怕。要说有人害爷爷的话,只有那些外姓人。也许他们对爷爷早就想下毒手了。

我说,爷爷失踪那些日子你就没发现异常情况?

寡妇摇摇头。

我说,你们谁也没发现异常,偌大一个沱巴村没一人看到有关爷爷失踪前的异常情况,为什么?!

我的吼声很大,寡妇身子往后缩着。她说,从爷爷失踪那天起,我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在每一次的搜索行动中我是最积极的一个,我被荆棘挂破了两套衣服,脚板磨出了8个血泡。虽然你家与我那个短命鬼相隔好几代了,但爷爷仍旧是我们盘家的老蔸蔸,受我们尊敬的长辈。即使爷爷对我进行过性骚扰,我也不会怪他,更何况他没有。说一千道一万我没有任何理由把爷爷骗到远山去让他迷路,结果......

寡妇在她的地头声泪俱下,列举大量证据来证明她的清白和无辜。寡妇使出全身的力气来申诉,当我们无言地离开时,她已全身无力。现在还没到沱巴人收工的时间,但她在地头不能再干下去了,她跟在我们身后回家。

走了一阵我和万的沐停下来等候寡妇,然后跟在她的后面去到她家。寡妇家十分凌乱和简陋,看来她的日子过得并不如意。离开时,我们偷偷地在她的桌子上压上两百元钱。

罗巧雪在我回到桂城的那天来到我单身宿舍,她有些憔悴,像那些偷吃禁果而被迫做了人流手术的女子。我和罗巧雪做爱时从没考虑过采取避孕措施,她时时都会怀孕。我轻轻揽过她,问她是不是刚从医院出来。她说不是。她没有怀孕,一开始她就去放了环。我不清楚未婚女子放环的现象多不多。她说她不想怀孕,只要怀孕她就会把孩子生下来,结婚之前怀孕的事她不干,而她不想让我戴避孕套,所以她要放环。罗巧雪的想法很奇特,也很有个性。罗巧雪说她是为爷爷的失踪而消瘦的。我说,我不信,爷爷失踪后好像你也失踪了。罗巧雪说,我得到的消息比较晚,而且我想你们都去找他了,我去不去都显得无多大意义。如果我真去了,很可能节外生枝,会与万的沐发生冲突,在全家人的伤口上撒盐。

我说,这些理由不充分,我知道你恨爷爷。所有恨过爷爷的人都可能是致使爷爷失踪的凶手。

她说,你怀疑我是凶手?

我说,是的。那天你潜入沱巴,趁人不备把爷爷引出来,引到一辆车上。后来这辆车一直开到了桂城。当时爷爷大声呼救,但是那辆车的密封性太,爷爷的声音全被挡在里面。爷爷说,放开我,我的肉还放在案板上,我还没告诉祖天他们我的去向。可是你不听,你说,放开你可以,除非你答应我让盘染童放弃万的沐娶我回家。爷爷说,这不可能,我死也不从。你说,好吧,那我就让你去死。车到桂城后,你把爷爷丢在了茫茫人海中。或者又把爷爷带出了桂城,丢弃在另一座城市或荒郊野岭。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你再聪明再狡猾也斗不过我们这么多聪明的脑袋。这样的记录已经进入公安局的登记册,干警们分成两批介入此案,一批去取爷爷的尸首,一批正在抓捕你的路上。如果你真爱我和恨爷爷的话,你就应该逃跑,我向你保证,我不会向公安告密。请你快快逃跑,现在就出发!

05

罗巧雪深深地叹息一声说,染童,你是病急乱投医,这样很危险,一会害人二会害己。

罗巧雪离开我,为我弄来一条热毛巾。她说,好像你生病了,你试一试热毛巾。我望她一眼没接她手中的热毛巾。她弯下腰,热毛巾就盖在我额上了。天很热,额头上再顶一条热毛巾真是糟罪。不多久我的汗从各个毛孔里冒出来,浸透了我的全身。罗巧雪又用干毛巾把它们吸干,说你到床上躺一会吧。她没经得我同意就把我架到床上去了。

我嗅着她的体香睡了一觉,醒来时感到精神好多了。原来我真的是病了,那些病毒在我和万的沐不防备中进入我的体内。罗巧雪亲亲我的前额和嘴唇,说你一身汗臭味,快去洗一个澡。罗巧雪趁为我开热器的机会,赖在里面不出来,她说了一个很充足的理由。她说,你感冒刚好,而且又是寻找爷爷的功臣,我应该为你服务。我第一次和罗巧雪在一个浴室里,这也是我第一次与一个异性呆在浴室里。罗巧雪干得很认真仔细,就像一个母亲为乖巧的儿子洗澡。

多日之后,我回到父母家。虽然我回到桂城好几天了,我仍旧没有告诉父母。没有好的消息,告诉父母又怎么样呢?父亲坐在阳台上,他面对的方向是故乡沱巴。母亲说这些日子父亲白天朝故乡方向而坐,晚上朝故乡方面而眠。父亲在思念他的父亲。

我给父亲递过去一支香烟。父亲轻轻地摇头,他明知故问说还没有爷爷的消息?我说,没有。父亲说,爷爷已经自杀。我说,他为什么要自杀?爷爷也可能是想念祖先了,他沿着祖先们行走的路线逆行,逆行。父亲说,余品华的出现使爷爷焦虑不安,他不想暴露隐私,他想把自己维护了一生的好名声保持到永远,从这个意义上说,当初凡是极力主张找到余品华的人都是罪魁祸首。我说,不,爸,我们不是!既然爷爷为了保持名声,他就会想尽办法摆平余品华浮出水面这个事实,在做这些工作之前,爷爷不会自杀。

我与父亲的争辩使我无意中产生了灵感。对于当下生活和祖先爷爷更爱后者,爷爷曾多次提到过要寻找两百多年前祖先迁移而来的足迹,缅怀祖先的美德开创更美好的未来。爷爷一定是在某个无人发觉的清晨或夜晚按照《交趾歌》所说的路线去了。

这个想法得到罗巧雪的赞同,她建议我马上回到沱巴。她还说她要陪我去,理由有两大方面,一是寻找爷爷是她的权力和义务,二是她比我通古文,她有信心破译所有《交趾歌》上的古文字,摸清爷爷的脉络。

车停在沱巴车站时,我没有马上下车,而是从车窗外看着村口。那里是爷爷喜欢停留的地方,这些天来我的思念都是从回想那里开始的。

老屋的大门依旧是半掩着。我对陪着我们的大嫂说,你们可以把大门锁上的。大嫂说,不行,锁上了,爷爷怎么回家?这话听来令人心酸。我说,大嫂,你回去吧,我们不是客人,不需要陪同。推门进去,我们闻到了一股香火味。爷爷的相片也被放大挂在香火上面。祖天和大嫂违反了他们两个叔叔的规定。但是他俩没有错。我和罗巧雪给爷爷拜了三拜。

进入爷爷的房间,我们发现他的床铺被人翻动过,原来整齐摆放的《沱巴诗抄》和《风情沱巴》被移到别的地方。在爷爷床铺一米的地方是两个笼箱,里面装着祖先遗留下来的书籍。爷爷不知道如何保护书,或者也可以说爷爷的爷爷不会保护书,它们大都被虫蛀得百孔千疮。大伯在世的时候常把快要腐朽了的书抄下来,大伯去世后爷爷也曾抄过一些,但后来没有坚持下来。爷爷的字远不如大伯的好,当然这只是一个方面,最主要的是爷爷已把它们熟记于胸了。爷爷一直想把心中的墨水倒给他的后代们,可是有文化的都不在他身边,而在他身边的又没有文化。后者说的是祖天。祖天无法传承祖先的文化遗产。打开没上锁的箱子,我们发现书籍摆放得很凌乱,像是刚被人翻动过。

尽管有灯光,但是爷爷的房间还是很暗。我和罗巧雪将两个笼箱抬到堂屋来,借助从天井里进来的自然光线寻找那本《交趾歌》。这本手抄本与其它的手抄本混在一起。其它的书是些砌墙建房求医问药看风水、驱邪治鬼和下雪山下火山,以及止血止痛等技术法术口诀和咒语、图案。这些技艺来自哪朝哪代始于哪一位祖先,我们无法知道。但我们可以推测,法术咒语充斥祖先生活的每一个角落。罗巧雪说,如果祖天同意,我们可以把这些书带到桂城去慢慢研究,这里面包融了瑶族祖先的思维方式、聪明才智和历史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