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王痞子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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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苏师公接过二妞递过来的手臂,二妞感到苏师公的手冰凉而颤栗。苏师公手慢慢地往她的肩膀移动。他说,你家请了个伙计?二妞说,是的,他正在工作,他是个十分听话的好伙计。苏师公的手活动起来,他的手改变方向抓紧了她的奶子。

二妞说,你能从抓奶子上判断生男生女吗?

苏师公轻轻地说,能。

苏师公的手在她的两个奶子上工作了几分钟,接着把脉。最后为她按摩会阴穴。最后这项,苏师公进行了许久。他说按摩会阴穴是他的独创,孕妇的会阴穴在受到外界的磨擦后会做出一些反应,通过这些反应就能判断怀的是男孩还是女孩。王痞子买鸡回来后苏师公还在为她按摩。但是王痞子不会去怀疑,他从去年开始逢人便说苏师公是个德高望重医术高明的高人,现在他怎么会怀疑苏师公在借机大耍流氓呢?王痞子的眼神远远地飞过来又收回去了。

豆腐坊里响起了公鸡被宰的惨叫声。

二妞睁开眼睛,她说苏师公,还没完吗?我那地方好像又要起火了。苏师公说,就好,就好。他的一根手指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后终于停下来。二妞挺直腰边紧裤头边说,苏师公,我怀的是男孩还是女孩?苏师公说,让我想想。苏师公的注意力最后全放到按摩会阴穴去了,他把早先把脉得出的结论一时藏了起来。二妞端来一杯茶,说苏师公你慢慢想。

苏师公冒着虚汗,他感到全身空空的,肉和骨头不知到哪里去了,灵魂到哪里去了。二妞配合王痞子做菜去后,苏师公闭上眼睛,身子靠在墙壁上。

吃饭时苏师公的体力只恢复了一点点。他老了,体力恢复得很慢。王痞子格外感动,他说真心感谢你苏师公,你为我家耗费了很大的精力,让我好好地敬你一杯。苏师公偏着脑袋,脸上没有多少表情。王痞子尴尬地喝掉碗中的酒。王痞子不断给苏师公的碗里添菜。苏师公头上有一盏灯,苏师公的脸在灯下暗暗的。后来他们发现苏师公睡着了,

苏师公一直睡到半夜才醒来。从他上床的那刻起王痞子就守候在他身边。苏师公醒过来后,王痞子为他端来热饭热菜,在床边他们摆开了酒席。苏师公饭量酒量有限,这个热情而隆重的酒席草草结束。

苏师公在豆腐坊一病不起,一连数天王痞子侍候左右。二妞怀的是男孩女孩?苏师公闭口不提。王痞子不怪他,大病在身还谈什么男孩女孩?倒是二妞找到机会问过苏师公一两次,他说,让我想一想......唉,我想不起来了。二妞把手伸过去,言下之意你再把一次脉吧。也许苏师公没有理解二妞这个含蓄的举动,他把脸转向别处,或紧紧闭上双眼。苏师公的病情稍有好转,他提出回家。王痞子找来担架把苏师公送了回去。出门前二妞拦住担架,对苏师公说,我怀的是男孩女孩?苏师公向她抓来,但他什么也没抓到,手停在半空中,然后无力地跌了回去。

八百搞出一吊二了。伙计经常在工作中说这句话。二妞认为伙计说得很有道理和解恨。

王痞子一直护送苏师公回到栗树脚村。王痞子把一个完整的人交给苏师公的家人,他舒了一大口气。二妞怀的是男孩女孩?王痞子哪还敢问,苏师公家人没有追究王痞子的责任王痞子就备感幸运了。王痞子离开苏家后步子如飞。

但是王痞子没有最后得到解脱。数天之后,苏师公的家人派出一个小分队来到豆腐房,他们向王痞子索要了二十块大洋。

那边惊魂未定,这边二妞肚子里的性别问题又如蛇一般缠绕着王痞子。

临产日子日益逼近,王痞子脑袋一天天膨胀。他日夜难眠,得了神经衰弱症精神分裂症忧虑症恐惧症。王痞子对这一年的玫瑰镇印象是轻淡的,因为这年玫瑰镇在他心里塌陷和消失了。

接生婆来了。婴儿的啼哭不一会儿便传了出来。接生婆挑开门帘,说,恭喜,又得了个公子!

王痞子的拳头举到接生婆的脑袋前,说,我操你姥姥!接生婆不知道他想女儿想疯了,说,你再高兴也不能对我挥拳头,也不能骂我的娘。我是玫瑰镇上有名的接生婆,地位不比你一个豆腐老板低,你不可以对我挥拳头。你的拳头还放在我脑袋前干什么?王痞子的拳头只好砸向自己的脑袋。

王痞子将自己砸到了病床上。

何明远来买豆腐,他知道了豆腐坊添丁之事。他对躺在病床上的王痞子说,第一胎生个儿子还说得过去,第二胎生的还是儿子就很不应该了。

王痞子连连叹气,后来他将唉声叹气化作对何明远的恼怒,说,你等着吧,我要在很短时间内生个女儿给你看!

二妞将老二取名唤妹。她想这个名字王痞子一定会满意的。王痞子的确满意,当他得知老二叫唤妹时,什么也没多说。王痞子只是说,你的肚子真他娘的不争气。

王痞子的身体状况在这一年来了个大转折。他有了离开豆腐坊出去溜达的借口,也有了不与二妞母子三人同桌吃饭的借口。一人带两个嫩崽真把二妞累得够呛,二妞时常对离她远远的王痞子发出请求。她说,招妹又拉尿了,你能为他换尿布吗?王痞子说,不能,招妹是男孩所以我不能为他换尿布。二妞说,唤妹在我手上弄酸了我的腰和手臂,你能不能抱着唤妹去和他们聊天?王痞子说,不能,你没给我生女儿,我为什么要帮你?

王痞子成天闲逛,不干重活,身体也好不起来。有一天二妞对王痞子说,你是一家之主,什么事也不操心,身体所以好不起来。你应该像从前一样勤劳,像伙计一样勤劳。这样你的身体就会好起来,你趴在我身上时才不会那么吃力。王痞子说我是一家之主,所以我有权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想干什么就不干什么。二妞说,你太懒了,要知道这样,我宁可嫁给伙计也不嫁给你。我后悔嫁给你!王痞子说,你好久没吃我的巴掌了,你的脸一定非常想吃我的巴掌了,那你过来吧。二妞左右手各抱着招妹和唤妹,她没打算主动挨巴掌。王痞子过来给了二妞两个巴掌。王痞子打完二妞,走到伙计身边,也给了伙计两个巴掌。伙计脸上笑笑,心里颇不服气,说我又没碰你媳妇,为什么要挨你的巴掌?

王痞子和伙计的床被一片瓦买走后,他用得来的钱打造了两张床,一张属于他,一张属于伙计。这两张床都摆放在同一间房里。有了唤妹后,王痞子感到按照老时间睡二妞不那么方便了,二妞的床太窄,两小家伙不会在他想干事的时候睡觉,总在上面滚来滚去。王痞子便把战场移到了他的房间。他把招妹唤妹放在伙计的床上,自己则押着二妞到他的床上。二妞对夫妻生活很厌恶,她总是把目光投到两个戏耍的孩子身上,有时还发出声来逗他们玩。二妞依然保持着婚前的青春美丽,一个人的美丽与性欲强烈不强烈也许没有什么关系。

二妞的肚子再次凸起来。

王痞子内心的紧张又开始了。二妞怀的女孩男孩?苏师公已经作古,就算他还活在世上,王痞子也是不敢叫他来把脉的了。王痞子时常到镇上大小庙里去求菩萨保佑生女儿。王痞子不懂科学,二妞的肚子大了,生男生女已经定性,他天天求菩萨有什么用?他平时不太烧香,现在急着抱佛脚又有什么用?

到了二妞分娩的前两天,王痞子借酒浇愁达到了顶点。他喝了就睡,睡着了就做梦。这两天他几乎天天做同一个梦。他梦见他的耳朵说话了。他的耳朵叫着他的名字,耳朵还叫他喝水喝水,洗澡洗澡。二妞分娩头一晚,王痞子对伙计说,二妞要给我生个女儿了,她再不给我生个女儿,我就太对不起那刘少爷了。要到什么时候?伙计说,你又不是苏师公,你能算得那么准?王痞子说,我耳朵说话了,我耳朵说话了就证明二妞要生女儿了。伙计说你耳朵说什么了?王痞子说它叫我的名字还叫我喝水和洗澡。伙计说对你耳朵说话的是我,前两天你睡着后我在你的耳朵边说过那些话。

接生婆又来了。这一次,接生婆挑开门帘恭喜道:王家得了个千金了!

王痞子狂喜,抡起拳头又砸向了自己的脑袋。

12

玫瑰镇因野玫瑰遍布密西河岸和山山岭岭而得名,从十八世纪起镇上就有人提炼玫瑰香精。但是在王痞子的记忆里,玫瑰镇没有一个人敢取名玫瑰。他们认为玫瑰是花中精品,没有名副其实的面貌和品性,谁取名玫瑰谁倒霉。王痞子的伤痛在女儿活生生的啼哭声中很快好起来。那天风儿给他送来玫瑰的清香,他知道这香味不是来自香料厂,而是来自野外。玫瑰花又一次开放了。王痞子伸出手来拍打温暖的阳光抓握来自野外的玫瑰香,他叫媳妇将女儿抱过来,他手中的玫瑰香就送到了女儿的嘴里。女儿笑了。他说,女儿闻着玫瑰花笑了。二妞说,女儿没笑,她太小了,她怎么知道笑?是你在笑。自从我给你生了女儿后你整天都在笑,对我也好多了。王痞子说我不是傻子我当然要笑。王痞子接过女儿抱在怀里,并向门口走去。二妞说,你要去哪儿?王痞子说,你管不着。二妞说,女儿才十来天,还没满月,你不能抱她出去,这样她会生病,会得破伤风,你这个狗娘养的快给我抱回来。王痞子的脚步轻快,三步两步就去到了街上。

外面空气的确很好,阳光也灿烂。王痞子行走在街上时他对经过的每一个人说,我女儿美若天仙,生的是富贵命。他们友好地停下匆匆的脚步,认真看他女儿的脸,说,很漂亮,你怎么能生出这么漂亮的女儿?但有个别患嫉妒症的人说,漂亮是漂亮,但自古红颜多薄命,你不要高兴得太早了。王痞子说,你给我走开,你的眼光已经弄脏了我女儿的脸,你快走开!他心里说,我女儿将来嫁的是刘大少爷,刘大少爷是好人,我女儿怎么会命薄呢?

王痞子和他的女儿来到了河边,河水瘦瘦的,但是很清。各色玫瑰花盛开在两岸,王痞子看到玫瑰香气在河面上飘荡。他说,乖女儿,你闻到玫瑰花香了吗?这里到处是玫瑰香气,不用我抓你也应该闻到了的。女儿的小脑袋左右轻轻地动了动。他说,我知道你闻到了玫瑰花香。王痞子采下玫瑰花瓣,这种玫瑰花白里透红,看上去水嫩嫩的。二十世纪末都市少女开始时兴吃花,我想味道绝不能与二十世纪初密西河的玫瑰花相比。那时候的人即使遭灾挨饿也不会吃花。王痞子将玫瑰花送到女儿的嘴边,让她闻让她嘴唇触碰。

王痞子在春天里舒展身肢,河水承载着王痞子的幸福时光走向历史的深处。王痞子坐在河边的一棵树下,他给女儿讲述玫瑰花和玫瑰镇的故事。女儿静静睡去,玫瑰花瓣躺在她的下巴边。王痞子目光在花瓣和女儿的脸上来回移动,他发现,女儿比玫瑰花更漂亮。灵感就涌到了他的脑海。他说,玫瑰,我的女儿就叫王玫瑰。

往回走的路上,王痞子照例碰到了不少人,他对那些友好的人说,我把女儿取名王玫瑰了,请你们再次祝贺我。他们的头仰望蓝天,或投向别处,嘴里轻轻念叨说,王玫瑰,王玫瑰。他们什么也不说,口里念着王玫瑰王玫瑰离开。后来王痞子碰上了何明远。何明远微微笑着,他向王痞子喜得千金表示了热烈的祝贺,说,你狗日的终于生出一个女儿了。王痞子说,我女儿叫王玫瑰。何明远说,这名字取得好,王玫瑰,只有二妞生的女儿才配叫王玫瑰。

老一辈人告诉二妞未满月大人小孩都不能出门,如果犯忌后果不堪设想。但是王玫瑰被王痞子抱出去了,他已经犯忌了。二妞管不得那么多了,她见一个时辰王痞子还没有抱着女儿回来,急忙叫伙计与自己分头去寻。他俩谁也想不到王痞子抱着女儿赏玫瑰花去了,他们走的路线大大错误,他们几乎找遍了玫瑰镇的大街小巷。二妞的头上扎着布条,步子匆匆而变形。虽然她一路打听着王痞子,但她走的路线与王痞子走的没有一点重合或交叉,所以没有人能够告诉她王痞子去了哪里。伙计不一样,伙计的路线很长一段都是王痞子刚走过的,伙计却只管搜寻王痞子的身影,不向别人打听王痞子的去向。伙计的确有些愚笨,如果他不愚笨也许就不再是伙计,棉花老板的女儿也许就不会被别人撬走了。

二妞头越来越大,有一根针在她脑中穿越。她支撑不住了,最终回到家里。那时王痞子还没有回来,她用力叫唤王痞子的名字。没有人回答。她不甘心,再走到每间房里找寻。因为王痞子总是想理她就说话,不想理就什么也不说。什么也没有。她只有靠在大门上着急等待。王痞子出现在家门口时,二妞昏倒在地。王痞子说女儿叫王玫瑰,王玫瑰是个吉祥的名字。你他娘的真不错,居然高兴得昏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