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鲤鱼完全无力后他蹲下去轻轻拍打它的背部，最后手指捏住鱼翅向人们展示。红鲤鱼在他手中受到致命的伤害。这人就是王痞子。豆腐坊在离河不远的地方，它不可避免地进了洪水，王痞子和二妞的工作被迫停下来。别人家进水后都积极地进行自救，可王痞子不，王痞子撑着竹排在街头游来游去。红鲤鱼跃进竹篮的奇观引来不少人的惊呼。他们笑骂王痞子。他们说王痞子何德何能，居然把二妞这样美得不像人的女人娶进了家？！他们说，这也难怪，美人都能捡到，一只红鲤鱼跃进竹篮里算得了什么！男人们的第二个反应是，进水的街道有鱼。他们纷纷奔回家里拿来各种各样的捕鱼工具。
王痞子撑着竹排将那只红色鲤鱼护送回家。家中那些泡在水里的坛坛罐罐已被二妞移到高处，她头上的汗与湿透的身子一样醒目。王痞子把半死不活的红鲤鱼丢进木盆里，说，给我熬汤！听到没有，给我熬汤。王痞子又撑着竹排上街去了。
雨过天晴，洪水撤退的速度大大超过人们的想象。那些在街道上捕鱼的男人们几乎无一人有收获。他们随撤退的洪水去到河边，尽管他们在河边浅水处没少苦干，可还是一无所获。最后不得不尴尬地收起捕鱼工具，穿越大街小巷回到自己的家。王痞子的竹排已去到离豆腐坊较远的地方，洪水退去，竹排就报复性地骑在他的肩膀上了。
我累了，我要喝鲤鱼汤。王痞子站在二妞身后说。二妞说，鱼呢？我从一开始就没看见过鱼。王痞子去看那只木盆，不见一片鱼鳞，再凑近嗅嗅，也闻不到一丁点鱼腥味。鱼呢？我的那只红鲤鱼呢？你吃掉了还是被别人家的猫叼去了？二妞说，我没吃你的鱼，我正想给你熬鱼汤的时候就走到木盆边，但那里面什么也没有。
第二天一股微微的臭味在豆腐坊里回荡，二妞寻臭而去，她在碗柜底下扒出一只红鲤鱼。昨天王痞子没吃上鲤鱼汤，暴跳如雷过，但他没有打二妞，到昨晚上床前事件基本平息。二妞不想重新挑起事端，她悄悄将鱼用一片菜叶包起来，准备丢掉。就这时，王痞子进来了。他总是来得不是时候。他说，我闻到了一股臭味，好像是臭鱼味道。你手上拿的是什么？王痞子抢过她的菜叶包，说就是这条红鲤鱼，你想干什么？二妞说，我想把它洗净为你做红烧鲤鱼。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王痞子说，你怎么知道我最爱吃臭鱼？我明白了，你昨天把红鲤鱼藏起来了，为的是今天给我做红烧臭鱼。
红烧臭鱼带给王痞子极好的心情和食欲，他红光满面地在豆腐房里走来走去，大声和前来买豆腐的顾客说话，把自己蓬松的头发翻来翻去。顾客们谁也没注意到王痞子的举动，他们总是在二妞为他们装豆腐时趁机多看她一眼。当天晚上王痞子做了一场梦。这场梦与那条红鲤鱼有关，梦里出现了与昨天相仿的情境。只不过他不在街头的水面上，而是在大江大河，也许是在大海里，他坐的也不是竹排，是一只大船。天空风起云涌，水面汹涌澎湃。那条红鲤鱼跃上船来，红鲤鱼的弹跳和逃生能力极强，王痞子抓它不住。王痞子收回伸出去的手，说，我输了。那鲤鱼变成了一个胖嘟嘟的小男孩，小男孩一上来就冲王痞子叫爹。王痞子说，儿子快快来，帮着爹抓红鲤鱼。儿子却忽然间不见了。我们都知道，做梦就是像读一首诗，总是跳跃性地讲述故事。又一个镜头闪过去之后，他看到女儿躺在自己身边。王痞子伸手去抓，他抓到了儿子小小的脑袋。儿子的形象变幻不定，是人或是鱼。王痞子说，你不是我儿子，就算是我儿子我也不喜欢，我要女儿。王痞子把叫喊声带到梦境之外。他发现自己抓住的是二妞的脚趾。
紧跟着天亮了，他们必须和往常一样起床才能完成磨豆腐的工作。
二妞迷迷糊糊，后来她将冷水浇到脸上，这样她就完全清醒了过来。但是身体中从来没有过的想吐的感觉爬到脑中。她的头放在撑着身子的右手上，这样她好受点。王痞子说你在干什么，想偷懒？二妞说，我是个勤劳的妇女，我不会偷懒。但是我想呕吐。二妞说完这句话，终于呕吐了。
二妞一个早上都在间隔性地呕吐，除了呕吐，身体没有任何不适的地方。后来王痞子猛然醒悟，说，红鲤鱼，红鲤鱼！
王痞子再次来到栗树脚村。苏师公的包裹搁在桌子上，衣服也换成了干净的。王痞子说，你要出门吗？苏师公说，是的。王痞子说真是不巧。苏师公说，我们走吧，我知道这两天你要来找我的。王痞子说，你真是半仙。
苏师公行走的速度再次令王痞子吃惊，王痞子进山林里解了一个大手，苏师公便把王痞子甩在远远的后面了。苏师公见王痞子老是跟不上，便爬上路边的小坡以采药来等候王痞子。苏师公说他手里拿着的是一味保胎药，如果二妞的胎儿出现流产迹象，通过这药和其他的药便能控制。
苏师公赶到豆腐坊前半个小时，二妞又呕吐过一次，现在她的脸色仍然青青的，但她不间断地往嘴里送豆腐花。她说嘴里只有含着豆腐花，她才不感到恶心，那些想象中的和真实的油烟味才能被阻挡。苏师公放下包裹，不喝一口水便把二妞的手抓过来。王痞子说，我要去抓药吗？苏师公说，我想吃公鸡，我不要你去抓药，我要你去买只大公鸡。王痞子走后，苏师公注意力集中到号脉上。二妞迫不及待地说，我怀上了吗？苏师公目光从她脸上下滑，一直停在他喜欢的某处。二妞说，你又要帮我按摩会阴穴吗？苏师公说，我说过要为你按摩会阴穴了吗？
二妞怀上了！这个消息不久传到娘家，大伯奔走相告，对村里每一个成年人都吹嘘他的同房经验。大伯甚至还放出话说，谁生不出儿子就来找我吧，我将免费传授同房经典经验。
关于检验男孩女孩的方法，民间流传着多种。一是看孕妇的肚子圆不圆，如果圆，十有八九是男孩；二看孕妇呕吐厉害不厉害，如果厉害，极有可能也是男孩；三看孕妇进家门先跨哪只脚，如果是左脚，怀的极有可能也是男孩。
吃着大公鸡喝着小酒时，王痞子说，苏师公你能判断二妞生男生女吗？苏师公说，能。我一是号脉，二是看她的奶子，三是摸摸她的会阴穴。吃过饭，就着昏暗的松膏灯，苏师公再次拿过二妞的手号脉。苏师公前后号了五分钟左右，最后用力吞下一泡口水。王痞子说，是男孩是女孩？苏师公白一眼王痞子，对二妞说，把奶子掏出来。二妞双手掀开上衣，一对大奶子就贡献给了苏师公。苏师公左看右看横看竖看，然后伸出手去轻轻摸着。他的脸色阴郁，动作自然。苏师公在她的奶子上同样花了大约五分钟。二妞放下衣服后就主动地褪去裤子。苏师公说，王痞子，火太暗了，请加油！
王痞子点来一个火把，这个火把像四十瓦的日光灯一样照得豆腐坊透亮。
最后苏师公说，二妞怀的是男孩。这句话浓缩成一个拳头砸在王痞子的头上。
不过，第二天早上的王痞子意外地发现：二妞进大门首先跨的是右脚！灰暗的希望又有了亮色。王痞子感觉到二妞的肚子尖尖的，与民间传说的生女相符。
八个多月之后，豆腐坊迎来了二妞的生产。那是个秋末的午后，王痞子靠在豆腐坊的大门上，烦躁地等着房里的消息。
一声婴儿的啼哭从房里传出，接生婆挑开门帘，说，恭喜，是个公子。
王痞子身子沿门板下滑，他歇斯底里地大叫道：我操你奶奶的红鲤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