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王痞子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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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王痞子望着黑衣的背影,说,谁不会掉脑袋?总有一天我要被暴跳如雷的刘阿水少爷砍掉脑袋,我生不出女儿他就会砍我的脑袋。王痞子借酒大声痛哭,声音传入王玫瑰呆着的那间房。王玫瑰说,爹,你不要哭,我会为你生个女儿来报答刘少爷的。王痞子将自己哭倒在木屑上,后来代替他哭泣的是他粗重的呼吸。

过了几天招妹对王玫瑰放松了警惕,王玫瑰在木器厂里进进出出,有一次她还到离木器厂几十米的地方买回青菜。招妹说,你是一只养熟的鸟?王玫瑰说,不是,我会找机会逃回豆腐坊。招妹过于自信,他说,你不会。

谁说王玫瑰不会?那天她借故买鱼就回到了豆腐坊,她坚决地要嫁给王痞子。王痞子找人一算,明天就是个好日子。王痞子说情况紧急,就不大操大办了,随便通知几个人来坐就行了,现在讨小老婆的人越来越少,讨小老婆不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王痞子亲自去找帮忙公司料理婚事。有人出主意说,仪式要顺利进行下去只有先把招妹捆起来。此主意的主要策划人是何明远,何因此从王痞子手中接过两张大票子。何明远最后还带着两个借口打家具的人将招妹捆在柱子上。何明远三人做起来一点也不费劲。何明远说,那根木头与你腰一样粗,你想跑也跑不掉。招妹说,我不跑,我把身子交给你们。何明远说,我们就不客气了。说着,那根绳子就套在招妹的身上了。招妹说,你为什么要套住我?说,你爹明天要讨小老婆,他让我们把你套牢。招妹说,你一会替我说话,一会又在帮王痞子,你到底在干什么?招妹头四下张望,叫唤几声王玫瑰才想起王玫瑰离开木器厂去买菜去了两三个时辰了。

招妹那时十分冷静,他笑着说,王玫瑰是我放走的,她被我关了十几天从来没有走出过一步,今天她为什么能走出木器厂?因为我答应了爹。昨天我们父子还在这里喝了酒,这里还留着我爹不小心滴落的气味。你们闻到我爹的那种骚味了吗?何明远猛吸一口,说,有一股难闻的味道,它可能就是王痞子的尿骚味,被鬼子开过膛剖过肚的人尿臭就是与众不同。我们已经把你捆上了,怎么办?招妹说,能捆,就不能松?何明远想想说,你招妹一向诡计多端,松开了你会使利斧。招妹说,送我回豆腐坊,我保证不伤害任何人。

何明远并没有为招妹松绑,他们弄来一辆板车,招妹躺在上面,最上层铺着稻草。招妹被顺利地推到豆腐坊,招妹对豆腐坊里所有的人发出快乐的笑。他说,你们谁也不要给我松绑,我答应爹和王玫瑰的婚事了。你们谁也不要为我松绑,谁松了绑我就对准谁的头使利斧。二妞说,你这是干什么?招妹说,娘,我错了,我怎么能与爹争风吃醋?二妞叹着气离开。招妹像一只兔子跳到新房外面,他的目光从窗格里钻进去,他对新房的布置指指点点还提出把木器厂那张漂亮婚床搬来。王痞子脸上慢慢地有了笑容,王痞子有理由相信招妹思想发生了改变。人有时能在瞬间改变在心中积蓄了一生的念头,改变不娶王玫瑰的主意算得了什么。王痞子想。

前来帮忙的人很快把那张漂亮的婚床搬进了豆腐坊,被锯得高低不平的婚床从房里清除出来。大红双喜贴在门上窗户上,大红灯笼高悬于显眼之处。天黑下来,王痞子也叫人将招妹松绑。与这父子俩一同喝酒的还有何明远及其带来的两个人。

豆腐坊里气氛融洽,但你看到二妞默默地坐在她的房间里,她的脸上布满阴云。王玫瑰进来叫她吃饭,她说,我不饿,我什么胃口也没有。王玫瑰,呵......二妞欲言又止,她省略话语的口气直让你脊梁发麻,能让你隐隐地感到一种恐惧即将到来。

何明远三人喝够了酒,准备告辞,因为明天豆腐坊里还有许多他们要做的事。比如将新娘抬在花轿里走过大街小巷转一大圈再回到豆腐坊等。何明远说,你们父子一条心,我们不走还待在这里干什么?如果你父子不一条心,我们随时会回来的。你看到何明远眼睛发出乌黑的光,那目光足以将你击倒在地。

招妹又拿来一坛酒。王痞子高兴,说,喝!招妹不断地说着王痞子高兴的话,王痞子把酒一杯杯灌下去。王痞子完全不能控制自己时月亮已升起来了,豆腐坊里安静下来。

月光射入房间,与月光一同进来的还有一双眼光。那是二妞的眼光。

招妹很容易在豆腐坊里找到了弯钩刀。他扒掉王痞子的裤子,在昏暗的灯光下对王痞子的下部实施打击。招妹做得从容不迫,他说这不是王痞子的宝物,只是一条落在他手里的密西河刀鳅。

王痞子痛醒过来,他没有大叫,他只知道某个地方很痛,但找不到具体位置。王痞子叫唤招妹,招妹正想逃走却来不及了。招妹手中的钩刀上还沾着血,他一时不知怎么把它藏起来。招妹将弯钩刀移到身后,说,爹,你怎么了,你在梦中叫我?王痞子抓住招妹,这一抓他的疼痛就有了明确目标。

郎中被叫了来,据说郎中祖上有人曾是御医,干过阉割太监之事。此话你可信可不信。但是郎中治疗刀伤之术却是高明的。他药一下去,痛就止住了。郎中说,你功夫废了,你还讨小老婆干什么?豆腐坊的老鼠特别厉害,它把你的宝物当香肠了。

婚礼因为王痞子的宝物受"老鼠"袭击而被迫取消。王痞子下身遭老鼠啃吃的消息也不胫而走。

玫瑰镇女人在怒骂好酒贪杯的老公时常以王痞子为例,说,喝吧喝吧,喝醉了总有一天会像王痞子一样被老鼠吃掉老二。玫瑰镇人穷,穷得老鼠无食物,老鼠只能对人下毒手。男人们很害怕此事再次发生,纷纷开展大规模的捕鼠运动。在一定时期内他们睡觉前后都要认真检查下面的东西在不在,个别胆子特别小的时常从梦中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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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痞子坐在仲秋的豆腐坊里,他耷拉着脑袋,两只眼睛如悬在枝头的枯果。椅子边是他的那根拐杖,人们发现那根拐杖并不能为他的行走帮上任何忙,因为他从来不行走,自从下部受到重创后他几乎不再行走。两天一换的药包使他下身负载沉重,腰更加弯曲。他一日三餐由王玫瑰喂,他的起居由王玫瑰抱上抱下。王痞子拒绝睡在那张漂亮的婚床上,他觉得睡在上面毫无意义。

太阳从乌云里露出一点身影,王痞子抬头凝视一会,说,王玫瑰,把大门上的双喜撕掉,把我头上的彩条撕掉。王玫瑰站在原地不动,她不知怎么做。王痞子试图站起来,但他没能成功,他感到下面吊着一个大沙袋。二妞从这里走过,他指着二妞说,你,把它们全撕掉。二妞说,王玫瑰那就按照你爹的意思弄掉吧。王玫瑰小心翼翼地将那些喜庆的标志物一点点弄干净。

豆腐坊所有人都知道老鼠并没有镇上人传闻的那么疯狂。鬼子占领镇子那几年老鼠们照样没有吃食,它们为什么不去咬鬼子?豆腐坊里的人心照不宣地让镇上人议论,他们歪曲事实的议论对豆腐坊是十分有利的。王痞子肚子上的伤痕也凑热闹地痛,坐在豆腐坊里王痞子由此会想起被鬼子作试验的日子,尤其会想起那个小护士。现在王玫瑰就像那个小护士,她为他洗澡提马桶。

那些标志着喜庆的红纸被王玫瑰丢在一旁,她为它们短暂的生命而伤感。她从不对此事进行细想,她时常把自己的思绪置于事件之上。而招妹就不一样了,他常常笑出声来,常常追打老鼠,说,打死你,看你还使坏不使坏?

招妹回到豆腐坊来了,他手中提着的不是密西河里的鱼,而是一只老鼠。那只老鼠被他活捉了。他说,爹,我又抓到一只老鼠了,这只老鼠是咬你那只的兄弟,我为你报仇了。王痞子对招妹哼哼地冷笑,他的目光回到天上。他坐在天井里,但绝不是井底之蛙,他知道天井之外的许多事情。王痞子抓住身边的拐杖横扫招妹的屁股。招妹说,我为你报仇你为什么还要打我?王痞子说,唤妹还活着吗?招妹说,这又怎么样?王痞子说,如果唤妹还活着,我就给你吃毒药,毒死你一个还有传代人。招妹将那只活老鼠高高举起,猛烈甩在地上。老鼠发出惨叫后毙命。

招妹出去一转回来,手里带回一条斑鱼,斑鱼对伤口尽快痊愈有好处。王痞子知道那是为自己准备的,但他仍旧发出冷笑。招妹当着王痞子的面对斑鱼开膛剖肚,他说,爹,你是吃清蒸还是汆汤?王痞子说,我想吃你的利斧,我要像黑衣一样人头落地。招妹说你什么意思?你的伤又不是我干的?王痞子说,你一向以英雄自称,现在怎么成狗熊了?招妹说,郎中下了最权威的结论,我能说什么?父子俩的争吵声越来越大。王玫瑰夹在中间阻挠。她站在王痞子一边,她叫招妹回到招财木器厂去。有人来买豆腐了,父子俩的争吵这才突然停止,有人进入豆腐坊比任何形式的劝说都有效。买豆腐的人一走,两人又接着争吵。买豆腐的人来来往往,两人的争吵也断断续续。那条斑鱼也在他们的争吵声中收拾好了。

斑鱼蒸好后,王痞子说,我全身无力,你既然不给我吃利斧而给我吃斑鱼,你就喂我吧。招妹说,家里还有利斧吗?王痞子回忆了一会儿,说,没有了,只有一把弯钩刀,说到弯钩刀,你对他一定记忆深刻。招妹找到那把弯钩刀,他试了试身手,说,不够锋利,需要磨擦。

嚯嚯的磨刀声在豆腐坊里响起,桌上斑鱼的热气逐渐减弱。弯钩刀磨好后,被王玫瑰抢夺而去。招妹说,看到了吧,不是我不愿让你吃弯钩刀,是有人强烈反对。

王痞子说,喂我,我要吃斑鱼。

招妹说,好吧。招妹端着鱼走到潲桶边,说,你连猪狗都不如!鱼与潲水混在一起,斑鱼的清香迅速被潲水淹没。斑鱼也成了猪潲。王痞子发出长长的冷笑声,然后仰头望天。

这天晚上招妹清理掉漂亮婚床上的漂亮被子,按照自己的想法铺好床,睡了上去。招妹学会了吸烟,他嘴里吐出的烟雾钻出房间扑向仍坐在厅堂里的王痞子。月亮穿过云层,冷冷的光线压向王痞子的头顶。王痞子闭着双眼,但他的心在飞翔。招妹的烟雾无疑惊扰了王痞子平静自由的心态。王痞子呛住了,他说想放火到木器厂去,那里尽是木头,很容易着火。招妹吐出一股浓烟后,双手拍打婚床,唱道,没老婆,没老婆不好过......他的歌声在豆腐坊里乱撞,与二妞王玫瑰为明天工作的准备工作声混在一起。从这里招妹能够看到王玫瑰,招妹就唱着歌儿眼盯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