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谋杀
1452800000013

第13章

鑫鹏饭店的法人代表是珍姐的丈夫老赵——他喜欢别人这样叫他——但除了这一点之外,老赵对鑫鹏饭店一无所知,他只是偶尔到带客户到这里来吃顿饭罢了,真正的经营者是珍姐。鑫鹏饭店刚开张那会,老赵热情高涨,对饭店所有的事务,比如招工、培训、进货之些,无一不兴致勃勃,甚至每天早上太阳还在沉睡的时候就背着个装钱的包包到菜市场去与菜贩子讨价还价。每当到了饭市,宾客满门的时候,他就像守财奴看到金元宝一样两眼放光着揣着酒杯逐桌去敬毫无意义的酒,到了晚上,非得最后一个客人离开了,所有的服务员也都离开了,他才肯锁门离开。两个月后,老赵累得生了病,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昏昏沉睡。医生私下里对珍姐说,老赵的身体根本就没什么病,他只是操劳过度,肾、肝、胃等多个器官,都在不同的程度上受到了损伤,现在他惟一需要做的就是休息。就这样,老赵在医生和珍姐的合谋下,开始了忧心忡忡的休养。老赵之所以忧心忡忡是因为珍姐在医生的配合下,对老赵的身体作了言过其实的描述,令他不得不相信,若再这样下去,他不仅将失去作为男人最重要的乐趣(因为肾受损),就连与亲爱的妻子女儿欢聚的日子也所剩无几了。

老赵休息了三个月,每日在家里闲着,早上把女儿送到学校去,下午再去把她接回家里,再有就是看看电视,搞搞卫生什么的。

两个月后,珍姐向老赵报告鑫鹏饭店的营业额,比老赵亲自掌权时翻了一番,利润则是翻了两翻。这样的成绩,让老赵欣慰之余又有些失落,在他累跨之前,他天真地以为,鑫鹏饭店离开了他就像失去了灵魂,一定会陷入经营不善的尴尬处境,现在看来,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他不到饭店去,饭店似乎更有青春活力。失落之余,老赵重新找工作,到一间合资厂去揣起技术这个饭碗。

11

21岁那年,向华水嫩嫩的像只刚刚学会游泳的小鸭子一样可爱,在一家著名的酒店当咨客,每天穿着凹凸有致的鲜红旗袍站在大门旁边对每一位进出的客人鞠躬、微笑。

一位开有黑色四环标志汽车的中年男人对向华伸出了友善之手,他通过酒店经理婉转地给向华转达了他替她策划的她未来几年的美好生活。那位有私家车的中年人,向华是有印象的,身材高大,皮肤白净,微胖,还没有谢顶。经理添油加醋地描述,如果向华不接受他的建议,则是天下最不识抬举的傻姑娘了。

向华虽然年少,胆小如鼠,甚至连一场正式的恋爱也没有经历过,但在酒店呆的时间也有两年多了,嘴皮子功夫有一些,别人离离合合的爱情也算是见识过一些,所以她在本能的自我保护的催使下小声说:“他这样太干脆了,宵夜都没吃过一次,玫瑰花都没送过一朵,一点也不浪漫,我不同意。”

她的“不同意”说得轻佻而又带着点儿童趣,把自以为是的经理说得有些晕,不知道她到底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就把原话向那有钱的中年人转达了。

向华把失业的担忧向一位在此之前跟自己表达过好感并且承诺照顾她一生的白领阿智说了,阿智大怒,痛斥这股社会不正之风以后,纠集了几位血气方刚的湖北老乡在经理下夜班的途中把他暴打一顿,末了还得意洋洋地告诉经理,向华是他的人,聪明的话就不要打她的主意。

向华到南方后的第二分工作就这样丢了——如果阿智最后不说那几句耀武扬威的可有可无的话,向华这工作还可以做下去——这鸟的经理,料想不到一个弱质女子能调动一批愤青来修理自己的。

在经理及其爪牙的威胁利诱之下,处世尚浅的向华难为情地把阿智的资料提供了出来。这样一来,阿智被一些来历不明的人教训了一顿,肢体受到了损伤,最严重的部位是右手,骨折了。阿智只好请假在出租屋里休息。

把阿智出卖了的向华随即也被经理以一个看上去很随意事实上也很随意的理由辞退了。

那个把向华随意地辞退的理由发生在钱强生结婚的喜宴上。

这是很久以后,向华与钱强生好上后,才在无意中回想起的。钱强生在自己结婚喜宴的相片上发现了向华的俊美模样。

经理报复向华的第一步是不让她做每天穿着漂亮衣服站在那里的咨客,把她调到大厅做服务员。这样一来,向华就有条件替钱强生的喜宴提供更直接的服务。钱强生是外地人,但他娶了个本地老婆,并且带着他简单而廉价的几件行李搬到老婆家里去住。向华上菜的时候,被一个喝高了的客人蹒跚的步伐撞了一下,撞跌了用托盘装着的10碗莲子百合糖水。

经理对向华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的报复是直接把她辞退。

内疚的失业了的向华联想到经理的为人,自己没做什么尚且被辞退了,阿智岂不是也会有些麻烦?于是打电话给阿智,把自己的情况跟他说了。阿智很开心地说:“很好,很好,这件事很好,发生得很是时候,这样子的话你就有时间过来照顾我了。”向华这才知道,阿智的手断了。

向华从酒店的宿舍搬出来,在老乡的出租屋里借得客厅一角把自己安置下来,一边重新找工作,一边抽空去照顾阿智的起居饮食。

阿智原先的学历是中专,自考了个大专文凭,奋斗了好些年,好不容易才通过一些不是很过分的阴险手法挤身白领阶层,在公司里的地位还不稳固,现在既然这么长时间没去上班,他在公司的地位就有些摇摇欲坠了。他很清楚自己的处境,但毫无办法。在一个压抑的台风即将来临的傍晚,他婉转地跟向华“泄漏”了内心的忧伤。对阿智,向华本来就内疚着的,听了这些更是无地自容,想要负起对阿智所受损失的责任来吧,自己又没有这样的能力。阿智看到时机成熟了,就变魔术一样不知从哪掏出两条银光闪闪的金属手链来。他把手足无措的向华的手抓住,把链子戴好,然后把那条粗很多的戴在自己的手腕上。

那时的向华还没跟男孩有过接触,小手刚被抓牢,整个人就晕眩得云里雾里,身体频率很快地抖动着不能自已。阿智把自己的左手与向华的右手腕并排放在一起,提议向华好好欣赏一下这两条绝配的情侣手链时,向华才哗啦啦地要把链子除下来。那是两条挂着个“+”号的金属珠链子,简约,又不失美感。

接下来的事情有些搞笑,向华因为承受不了跳动得过于迅猛的心跳而奔门而逃,把一身跌打药酒味的阿智留在家里很有成就感地幸福地傻笑。

住到老乡那里的第一天起,向华就强烈地感觉到“相见好,同住难”这句老话是很有道理的,同龄的一男一女两个老乡,有距离的客套,令到向华觉怀疑自己是一个不够厚道的人。但向华又无处可去,她一个孤身女子,身上没有多余的钱,工作也因为自己不肯向听从权势的安排去出卖自己依附着灵魂的身体而失去了。尽快找到另一份提供提供食宿的工作是必须要做到的,但这个时候的向华对继续留在服务行业的危险产生了过高的估计,她心里对在这一行当中混的人的劣迹也作了不必要的放大,那么,向华还能找到什么样的工作呢?她只是一名初中毕业生,除了在服务业中混了几年外,除了长得很养眼外,没有任何过过人之处,更不要说一技之长了。

压抑的向华在因为自己而压抑的阿智面前无言以对,她甚至不敢去见他,不敢听他的电话,因为她还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个让她拿不起、放不下的男人。这个时候的向华,只是一个卑微而嘴笨的小姑娘,穿着漂亮旗袍站在酒店门外充当美丽风景的时候,还会因为某些不顾体面的好色男人轻薄的言行而脸红。

长时间的寻找工作却无着落,向华不争气的眼泪纷纷落下。如果阿智不是特意跑去找向华,并且很有礼貌地安慰她,她的眼泪估计要过些天才会滴下来的。这样被安慰了一下,坚持了很多天的坚强马上就四分五裂了。

30岁的阿智,用他成熟男人的拇指,抹去向华脸颊上错纵复杂的感伤,并轻轻移动身体,让向华更方便地借用了他锁骨明显的肩膀作为软弱的暂时落脚点。柔情蜜意,因此而生。时间是个魔术师,他把本来不搭边的两个人的命运联系在一起了。

向华羞赧地允许了让阿智来照顾自己的提议,但又小声却坚决地拒绝了阿智要求她当即搬来与他同住的提议。在男女问题上,向华偏向于保守势力更多一些,过于明显的欲望,令到她的心在即将失守的片刻猛然回头。这让阿智对她的爱和怜惜增添了几分,虽然这爱与怜惜中间,夹杂着一丁点儿可耻的怨怼。

如果阿智如他事先预期的那样很快就会被公司辞退也就罢了,他跟向华的感情的发展将会正常地缓慢地发展下去,但很可惜,他没有被辞退,反倒在病假还没有休完时,被召回公司授以重任。原因很简单,就是老板与副经理之间,因为一名风骚的有夫之妇争风吃醋,副经理被老板设局陷害而被辞退,受到此事牵连的还有副经理一手提拔的三名得力干将,他们在未来日子里将在不同程度上受到压制。这样一样,平时没有能力在公司里争强好胜但对谁都客气礼貌的阿智,便在那风骚的有夫之妇的推荐之下荣任副经理一职。风骚的有夫之妇的职位是办公室主任,头衔比阿智低,但实际权力很高,她说的话比老板还管用,因为她是通过管理老板来管理这个公司的。有刻薄的同事说这个女人,卖X卖到这个分上,应该荣升为中国最成功的婊子。

阿智的老板道听途说了阿智的故事后,大度地表示公司其实还需要一个文员,向华可以到公司里来上班。阿智望着老板色眯眯的眼睛,想到那年纪一大把的有夫之妇,老板尚且把他当成宝贝疙瘩,为了这样一个老女人把公司弄得面目全非,若自己将年轻美女安排在他眼前,岂不是送羊入虎口?于是便婉转地表示了谢意后告诉老板,向华的文化不高,也无意做文员。但老板强制性的好意,阿智无法拒绝,因为老板几乎是命令一样让阿智带向华到公司里来见工,还说什么电脑不懂可以学,传真不会发也可以学云云。结果是,向华换上自以为最漂亮的裙子,在阿智的引领下忐忑不安地到公司来面试。结果是,老板十二万分满意,那有夫之妇十三万分不满意。向华面试的最终结果是成功了,不过,第三天正式去上班时工种发生了变化,由原来说好的文员变成清洁工,薪水也由原来每个月1500元降低为800元。

向华当然不会去什么清洁工。这让阿智和那风骚的有夫之妇同时都松了一口气。

虽然向华还没有找到工作,但阿智升职,还是要祝贺祝贺的。祝贺是好事,不好的是,阿智同时把向华借住在他们那里的那对情侣也请了来一起祝贺。

既然有个这么聪明能干的男朋友,向华哪里还有理由继续借住在与自己只有地域缘分的老乡那里?

阿智大度地表态,向华没必要到外面去工作,他有能力负担起一个家庭的经济来源。但向华不干,也没征求阿智的意见便到另一间酒店去了服务员。

与阿智的交往,再次为向华印证了一个硬道理:了解一个人,是个漫长而无趣的过程。

阿智什么都好,除了占有欲稍稍强了一些外。

阿智对向华的工作环境总是心存顾虑,不知他天性如此,还是他时时被那只受过伤的手提醒,他要时刻掌握自己漂亮女友的最新情报。阿智每天,或者说是几乎每天的夜里,都要向华给他回忆在刚刚过去的这一天里,她都做了些什么,与哪些同事跟进行过工作范围以外的沟通。一段时间后,向华惊诧地发现,阿智对自己同事的熟悉程度已经远远超过了她本人,他甚至在没有见过他们的情况下,能模仿他们的小动作,分析他们的心理活动,还有他们在某件事情上将会作什么样的选择等等。

向华不得不佩服阿智的聪明才智,说他不去做演员真是天大的浪费。

阿智无休无止的盘问,令向华不胜其烦,继而心生厌倦。若向华无意中说漏了嘴,表扬了哪个男同事一句什么,隔天,阿智就想着法儿口头上作贱那毫不知情的男同事一番,非把人家说成一钱不值不肯罢休。

这样的情形维持了一年多。

在这一年里,向华的成长很快,从一个普通服务员被提升为领班,再到大堂经理。

对于向华的升职,阿智表示祝贺的同时也加强了对向华的盘问——就差给向华和她年轻而且英俊的老板安排一次不道德的交易了。

向华生气之余,搬回酒店的集体宿舍住,希望通过距离这个硬指标,令到阿智痛苦的猜忌有所减轻。

一个深秋的夜晚,向华随酒店的几名年轻男女以及他们外面的几位朋友,去一间价格低廉的歌厅唱歌。有个女孩生日,她的男友请客。穷人的幸福不在乎是否体面,只在意承受能力是否够。他们玩得很尽兴。

这外面来的人中,有个叫钱强生的人。别的人,都是成双成对的,只有向华和钱强生没有结伴。

夜很深的时候,钱强生礼貌地把向华送回酒店的集体宿舍。

在向华的宿舍大门外,阿智躲藏在暗处,袭击了毫无防备的无辜的钱强生。

此事被一再传播后,颇有幽默感的酒店从业人员们将其描述成了一件无比平庸的桃色事件,而向华在其中扮演了最不光彩的最忘恩负义的角色。钱强生则背负了有妇之夫勾引无知少女的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