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大多数人不明白这个道理,依旧存有贪生怕死的念头,以长寿为乐,以短寿为苦,竭尽所能地想延长自己的寿命。也就是说,人们总是过于注重生命的长短,而忽略了生命的过程。其实,人生的意义不在于生命的长短,而在于体验生命过程中的酸甜苦辣。
庄子在《逍遥游》中说道:“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意思是说,树根上的小蘑菇寿命不到一个月,因此它不理解一个月的时间是多长;蝉的寿命很短,生于夏天,死于秋末,它们自然不知道一年当中有春天和冬天。它们的生命都是短暂的,然而,这些生命即使活了几秒钟也觉得自己活了一辈子,因为它们有自己的快乐。人生也是如此,既然我们无法掌握寿命的长短,那么至少可以改变生命的宽度,让生活变得更丰富多彩,变得更快乐。
传说老子骑青牛过函谷关,在函谷府衙为府尹留下洋洋五千言《道德经》时,一个年逾百岁、鹤发童颜的老翁到府衙找他。两人在府衙前相遇,吸引了许多人前来围观。
老翁对老子略略施了个礼,有些得意地说:“听说先生博学多才,老朽有个问题想向您讨教。我今年已经106岁了,说实在话,我从年少时直到现在,一直是游手好闲地轻松度日。与我同龄的人都纷纷作古,他们开垦百亩沃田却没有一席之地,修了万里长城而未享辚辚华盖,建了房舍屋宇却落身于荒野郊外的孤坟。而我呢,虽一生不稼不穑,却还吃着五谷;虽没置过片砖只瓦,却仍然居住在避风挡雨的房舍中。先生,是不是我现在可以嘲笑他们忙忙碌碌劳作一生,只是给自己换来一个早逝呢?”
老子听了,微微一笑,吩咐府尹说:“请找一块砖头和一块石头来。”
老子将砖头和石头放在老翁面前说:“如果只能择其一,仙翁您是要砖头还是愿取石头?”
老翁得意地将砖头取来放在自己的面前说:“我当然择取砖头。”
老子抚须笑着问老翁:“为什么呢?”
老翁指着石头说:“这石头没棱没角,取它何用?而砖头却用得着呢。”
老子又招呼围观的众人问:“大家要石头还是要砖头?”众人都纷纷说要砖头而不取石头。
老子又回过头来问老翁:“是石头寿命长呢,还是砖头寿命长?”
老翁说:“当然是石头了。”
老子释然而笑说:“石头寿命长人们却不择它,砖头寿命短,人们却择它,不过是有用和没用罢了。天地万物莫不如此,寿虽短,于人于天有益,天人皆择之,皆念之,短亦不短;寿虽长,于人于天无用,天人皆摒弃,倏忽忘之,长亦是短啊。”
老翁顿然大惭。
在老子看来,生命不在于长短,而在于有意义与否。而王阳明认为,生命的意义就在于一心为善,保有自己纯明的良知。
也就是说,10年、20年……50年,乃至一生庸庸碌碌、畏畏缩缩而活的人,不如一年、一月乃至一日而活得有意义的人。只要生命曾经绽放过光芒,这一生就已值得,生、死已无关紧要了。活到一百岁,和只活到30岁、20岁的人,根本上并没有什么差别。虽然,前者多活了几十年,后者少活了几十年,但,这只是人们观念上的感觉与执着,对于认得生命意义、清楚宇宙真谛的人来说,即使存在得短暂也不觉得遗憾。正如王阳明所告诫人们的那样:“当生则生,当死则死,斟酌调停,无非是致其真知,以求自慊而已。”
须从根本求生死,莫向支流辩浊清
珍重江船冒暑行,一宵心话更分明。须从根本求生死,莫向支流辩浊清。久奈世儒横臆说,竞搜物理外人情。良知底用安排得?此物由来自浑成。
王阳明在《次谦之韵》一诗中感叹越来越多的人想要从身外之物中寻求生死的道理,自古以来的帝王将相执迷于长生不老药就是如此。忽略了从自己本身的良知去寻获生死的真谛,实在是舍本逐末啊。
而人们之所以害怕死亡,就是因为人们将死亡当作一次未知的不可掌握的旅程,说到底,还是人们渴望拥有、害怕失去的欲望在作怪。因此,大多数人都是轻死贵生的,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就是其典型表现。
庄子曾经讲过这样一个故事。
丽姬原本是一个民女,因为皇宫选宫女,她被选中,最后还成了皇后,享尽荣华富贵。她在回想当初被选中的情景时说,那时她在家里哭得一塌糊涂,情形悲惨,现在看来反倒觉得当初自己是多么荒唐、愚蠢、无知。
庄子借丽姬的典故来比喻人对待生死的态度,人们惧怕死亡就像丽姬当初惧怕进宫一样,既然我们不知道死亡之后会发生什么,又何必面对死亡而哭泣?
清朝顺治皇帝曾说:“未曾生我谁是我?生我之时我是谁?长大成人方是我,合眼朦胧又是谁?”未出生当然不知道自己是谁,从娘胎呱呱落地的那一刻知道自己是谁吗?唯有慢慢长大后才清楚地意识到这个“我”的存在,等往生闭上眼后,请问自己又是谁?
在佛家看来,死去的只是人的躯壳,真正的生命则是绵延不断的。人有生老病死,所以“生,未尝可喜;死,也未尝可悲”。这便是佛教对于生死的看法。
佛陀的弟子总是问佛陀:“佛死了都到哪里去了呢?”佛陀总是微笑着,保持沉默。
但这个问题一次又一次被提出来,于是佛陀对弟子说:“拿一支蜡烛来,我会让你们知道佛死了到哪里去了。”
弟子急忙拿来了蜡烛,佛陀说:“把蜡烛点亮,然后拿来靠近我,让我看见蜡烛的光。”弟子把蜡烛拿到佛陀的面前,还用手遮掩着,生怕火被风吹灭,但佛陀训斥弟子说:“为什么要遮掩呢?该灭的自然会灭,遮掩是没有用的。就像死,同样也是不可避免的。”
接着佛陀就吹灭了蜡烛说:“有谁知道蜡烛的光到哪里去了?它的火焰到哪里去了?”弟子们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谁也说不出来。
佛陀说:“佛死就如蜡烛熄灭,蜡烛的光到什么地方去了,佛死了就到什么地方去了,和火焰熄灭一样道理,佛死了,他也消灭了。他是整体的一部分,他和整体共存亡。”
佛陀的用意在于告诫世人:死亡就是死亡,想那么多做什么呢?
在此,我们不由得想到德国哲学家海德格尔的著名论断——向死而生。对于一个生命群体来说,它的死,是为了更好地新生。就像新陈代谢,旧的、老的死去,换来新的、进步的诞生。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这个死不是无谓的,而是有价值、有意义的死,是为了更好地新生的死。
关于死亡、存在和重生,中国历史中有太多这样的传说,比如凤凰涅槃,不死鸟等;在战场上还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典故,“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归楚”这几句形容的就是项羽早年的英雄事迹。
尽管涅槃和重生只是一种传说,但是从哲学意义上来讲,生就是向死而生,死就是向生而死。一个生命死了,但是很快就有另一个生命来到世间,生生死死,绵绵不绝,恰如“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你如果用一种超脱、达观的态度去面对死亡,把死亡当作一次再生的机会,人生不过重来一回,就能减轻生的压力,活得逍遥自在。当你明白了这点,你就做到了王阳明所说的“从根本求生死”,也就对生死无所畏惧了。
空灵而不糊涂
“虚灵不昧,众理具而万事出。”心外无理,心外无事。
王阳明认为,让心空灵而不糊涂,各种道理存于心中,万事万物就会呈现出来。这其实是说,在人的本心之外没有什么天理,离开了人的本心,也就没有事物。
佛家常劝诫世人:要想让心灵充盈欢乐,首先要让心灵清明空灵,拂拭心上的积尘,不为外物所动,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抛却人生的烦恼和苦痛,方能悟得空空大道,获知欢乐幸福的人生境界。
无论是王阳明的“空”,还是佛家的“空”,都不是一无所有的虚空,而是包含了极其深刻的意义,即王阳明所说的让心空灵而不糊涂。一方面,“空”是指万事万物都处在永恒的变化之中,因此,要求我们达到一种无我——消除个人私欲的境界;而另一方面,“空”也是“不空”,无论是儒家圣人还是佛学大师都讲究点化世人、普度众生,因此,它是一份救世的事业。由此来看,“空”的意义在于让我们以无我的精神去从事世间的种种事业。
对于“空”的意义,有人作了更形象的比喻:“空”是“0”,0本身什么都没有,但若将0放在1的后面,则成为“10”;若将0放在10的后面,则成为“100”;放在100的后面,则成为“1000”……可以无限地增加。由此可知,一个“0”,你说它没有用,它却能生起大作用。“空”也是如此,“空”好似什么都没有,其实,它存在于宇宙世间,并且能包含万物。
佛陀在灵山会上,出示手中的一颗随色摩尼珠,问四方天王:“你们说说看,这颗摩尼珠是什么颜色?”
四方天王看后,各说是青、黄、红、白等不同的色泽。
佛陀将摩尼珠收回,张开空空的手掌,又问:“那现在我手中的这颗摩尼珠又是什么颜色?”
四方天王异口同声说:“世尊,您现在手中一无所有,哪有什么摩尼珠呢?”
佛陀于是说:“我拿世俗的珠子给你们看,你们都会分辨它的颜色,但真正的宝珠在你们面前,你们却视而不见,这是多么颠倒啊!”
佛陀的手中虽然空无一物,但就像苏轼的诗句所说:“无一物中无尽藏,有花有月有楼台。”正因为“空无”,所以具有“无限的可能性”。佛陀感叹世人“颠倒”,因为世人只执着于“有”,而不知道“空”的无穷妙用;世人总是被外在的、有形的东西所迷惑,而看不见内在的、无形的本性和生活,而那才是最宝贵的明珠。
有人说:“空是佛教的X光。”其实,这句话应该改为“空是人生的X光”,因为宇宙世间的任何一样东西,都要经过“空”加以透视,然后才能体认它的本相。
空,是从内心深处摆脱周遭的羁绊,进入心无旁骛的至高境界;是踏上了心灵的解脱之路,使内心感受到的万物远远超过自己视线范围内的一切。此时的内心,呈现的是一种空无的状态,也就是王阳明所说的空明之心。空,才能容万物。运用到生活中,即便是人与人之间的交往,也需要给彼此一定的空间,才能畅所欲言、和平相处。与其用金钱权利、名誉地位将内心满满地填充,何不索性全部放下,将心腾空,获得心灵的自由和解脱呢?
因此,普通人若能抛开杂念,使内心纯净空明,那么,即便才能有高下之分,也同样可以成为圣人。
把心学应用到万事万物上
或问:“释氏亦务养心,然要之不可以治天下,何也?”
先生曰:“吾儒养心,未尝离却事物,只顺其天则自然就是功夫。释氏却要尽绝事物,把心看做幻相,渐入虚寂去了,与世间若无些子交涉,所以不可治天下。”
有人问:“佛家也务求养心,但它不能用来治理天下,为什么呢?”
王阳明回答说:“我们儒家提倡养心,但从来都没有脱离过具体的事物,只是顺应天理自然,那就是功夫。而佛家却要全部断绝人间事物,把心看作是幻象,慢慢地便进入虚无空寂中去了。他们与世间再没有什么联系,因此不能治理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