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富贵酒楼里,姚老板亲自组织上菜。汪、白两家,除了凤英和家明外,都在酒楼里小聚。汪老爷对白老爷 说,北伐军攻入仙霞岭,胜利占领杭州,真是势如破竹啊。
白老爷赞同说,北伐军的胜利,宣告北洋军阀在杭州的统治结束喽。
汪老爷兴致勃勃地说,外面多热闹,全杭州城的人们都有出来参加庆祝北伐的胜利。
白老爷与汪老爷碰了一杯酒后说,据说是共产党杭州地委组织了五万人举行庆祝游行。共产党还成立了杭州市 总工会,杭州各界的联合会。
汪老爷点头说,是啊,仅仅一个月的时间,全市就成立了260个工会,会员有10万人呢。
两老爷在讨论时政,两位太太却在念叨女儿婚事求签的事情。白太太说,儿女婚姻是父母之命,可也是天意之 合呀。
汪太太好奇地问,你在白云庵抽的签上是怎么说的呀?
白太太骄傲的说,那可是好签啊!签上说,郎才女貌两相当,良缘夙缔非寻常。秦晋结成龙凤配,百年举案共 齐眉。老尼还说,天下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姻缘了。
汪太太连连点头说,家明能娶上凤英这样的好姑娘,真是我儿子的福份,我祖上积德呀!
在大富贵小聚后的第二天,汪家就把聘礼送到了白府。长长一排几十副箱笼,摆满了白府门前的空地。亲朋好 友接踵而至,白府家人站在门口热情地招呼,请,里边请。
白老爷,白太太,汪老爷,汪太太端坐正堂,汪家明怀抱鲜花,衣冠楚楚站在一边。
白老爷轻轻咳嗽了一声说,汪白两家世交过甚,当不必说了。到他们这一代,时代变了,观念也就跟我们那时 不一样了。他们的婚姻呢,既有父母之命,又有恋爱之自由。凤英和家明都是当代青年,有新思想,新观念, 我们又是门当户对,况且他两交往也有些日子了,可谓瓜熟蒂落啊!
汪老爷脸上泛着红光,高兴的说,白兄说的极是,两个孩子高兴,就是我们的幸福。此次前来拜访,是想和白 兄给两个孩子的喜事商定个良辰吉日。
白老爷沉吟一会说,良辰吉日吗,你没到庙上求求?
汪老爷说,我本来是想去求的,可家明说新事新办,不信那个。
白老爷点头说,家明是留洋归来的人,有知识,有学识,有思想,有修养,懂规矩不说,对我们凤英也很体谅 ,定在哪个日子,按他们年轻人的意思,我做老人的没意见。
汪老爷击掌说,好,好,白兄真是善解人意。
汪家明上前给白老爷行了个礼说,家明虽说留学海外,却谨守祖宗的规矩,求伯爷,伯娘把凤英小姐许配给我 吧!说着单腿跪下,奉上一张大红礼单,然后接着说,至于良辰吉日,还是按老人的规矩办吧。
吴妈上前接过单子,奉到白老爷面前。白老爷看都不看,随手往桌上一放说,既然家明说要按祖上的规矩办, 那就找个好日子。
汪老爷立即附合说,好,把凤英小姐的生辰八字给我,我明天就到灵隐寺求普钦法师给择一良辰吉日。
白老爷说,好,那就请汪老爷多劳了,日子一定下来,我们就分头准备。
汪老爷说,那小姐的生辰八字……
白老爷笑笑说,早写好了,吴妈,把小姐的生辰八字拿来。
吴妈将一张纸递给白老爷,白老爷转递给了汪老爷。
汪老爷兴奋地说,呵,白兄是早有准备啊。
白太太摊开汪家的礼单看着,对白老爷说,汪家的这份聘礼可不薄啊。
白老爷微笑着说,看来汪家对凤英还真的很满意,看得起我白某人,也看得起凤英啊。
白太太点头说,家明这孩子不错,我挺知足,这是凤英的福份。
白老爷颇有感触的说,凤英自小活泼好动,像是个男孩子,又调皮又任性,没想到这个家明倒偏爱这一点,哪 里象个给人做媳妇的人啊。好在汪府不计较少些,否则我还真担心这丫头嫁不出去呢。
白太太动情的说,如今凤英说嫁就嫁了,我还真舍不得呢。
白老爷说,女儿一晃就要出嫁了,凤英一走,别说是你当娘的,就是我这当爹的也觉得这府里空了一半。
白太太叹息说,女儿大了不由娘啊,自古以来女儿都是给人家养的。
白老爷劝她说,别伤心了,本来就是喜事,倒让你把心情给搞坏了。
白太太擦着眼睛说,好了,我不说了。
而此时白凤英却在教堂里祈祷自己的未来,主啊,请赐给我力量吧!为我所有的困扰,所有的彷徨,所有的疑 惑,所有的烦恼给我抗拒的力量吧!现在,婚姻让父母之命推到了断送我幸福的边缘,没有爱情的婚姻剥取表 面的荣华,暴露出来的就是痛苦。我该怎么办?怎么来摆脱痛苦的烦恼?既然上帝是万能的,而且会承担世人 所有的罪,那么应该不会吝啬于多给我一点力量吧!
白凤英呆呆地坐在那里,耳边回荡着唱诗班《哈利路亚》的歌声:也许没有人会了解我,人生旅途免不了寂寞 ,我的快乐悲伤有人在乎吗,多少次失败一错再错,害怕面对内心的软弱,孤独地唱着伤愣,哈利路亚。
当白凤英在教堂里祈祷的时候,她的心上人鲍玉岩和老周头正在徽州小厨里忙碌着。刘光元提着一些茶叶过来 看望他们,进屋就说,忙了一天,还没有吃东西呢,有什么啊,随便来点吃的。
鲍玉岩说,好,那我随便做吧。
刘光元坐下后,忍不住说,听到了两个消息,一个是你隔壁的店要往外盘,另一个是汪府已经给白府下了聘礼 ,据说有二三十个箱笼摆满了白府的门前,这下汪老爷可是给足了白府的面子。玉岩,你跟这个白凤英进展如 何啊?
鲍玉岩淡淡的说,我们是很好的朋友。
老周头说,我说凤英怎么没有动静了,她在这儿,我老是觉得慌慌忙忙的,不在这儿,又觉得冷清不少。
鲍玉岩说,还是说说隔壁盘店的事吧。
刘光元想了想说,目前扩大,还没到时机,但隔壁那店的确便宜,倒也是个机会。
鲍玉岩点头说,好,你帮我看紧点,如果适合,我们就盘下来。
汪家明身着白西服,白皮鞋,衣冠楚楚地走进白府大门。白府的下人躬着腰,迈着小碎步在前面引路。
白府的早餐排场很大,别人都已动了筷子,唯独白凤英赌气不吃。白太太正要说她,吴妈悄无声息地走过来说 ,太太,汪家少爷来了。她的话音刚落,汪家明就气宇轩昂地走了进来说,伯爷,伯娘,家明来得真巧,赶上 早饭了。
白太太热情的说,家明,过来,过来,坐我这边来。
白凤英起身就走,白老爷不高兴的说,凤英,给我回来!没看见家明来了吗。
一向娇纵的白凤英,根本不把她父亲的话当回事,一边噔噔地往楼上跑一边说,我没胃口,我吃不下去。
白老爷生气的说,你这个没家教的东西。
汪家明站起来说,伯爷你消消气,凤英她是小孩子脾气,我去劝劝她。说完就跟随凤英上楼。
凤英一进房间就把门锁上了,家明边敲门边说,凤英你开门啊,我是家明,这是在你家里呀,你给我留点面子 好吗?
白凤英打开门,板着脸说,什么事说啊!
汪家明关心的说,你这是婚前综合症,紧张,焦躁,都是正常的。
白凤英瞪了他一眼说,你才有综合症呢!说着便想关门,但是被家明挡住了。汪家明说,离结婚的日子很近了 ,时间仓促了些,我想我们去置办一些我们自己喜欢的东西……白凤英冷淡地说,你自己去吧,我没有喜欢的东西。
汪家明不死心,又说,那出去走走吧。
白凤英故意说,和谁呀?
汪家明笑着说,就我们俩。
白凤英摇头说,和你?没心情。说着咣地一声又把门关上了,汪家明无奈地离开。白凤英站在窗前,看着汪家 明身影。
汪家明离开白府,便来到徽州小厨,躲在门外观察着鲍玉岩。小厨里鲍玉岩正忙着,生意很兴隆。汪家明审视 着鲍玉岩,一脸的不解,他不明白就是这么一个普通的厨子,怎么就把凤英的魂勾去了呢?
而此时,在白府前堂白老爷与白太太正在谈论着白凤英。白老爷没好气的说,这就是你养的好女儿。
白太太反唇相讥,是我一个人养的吗?还不是你惯的,还好意思怪我。
白老爷说,行了,你别再说了。你这个当妈的,天天守着她,就没有发现她和那个姓的厨子还有来往吗?
白太太说,她又不是孩子,能够一步不离跟着她吗?
白老爷严肃的说,汪家定下的日子,还有不到十天的时间,你把她给我看好了,不许她再和那个厨子来往,我 这脸都让她给丢尽了。
白太太叹一口气说,也不知道是哪一辈子造的孽。
白凤英打扮的焕然一新从楼上下来。白老爷望着她说,站住!去吧?
白凤英说,去教堂。
白太太问,去教堂干吗/
白凤英不高兴的说,忏悔。
白老爷严厉的说,那也不许去,要忏悔就回自己房间忏悔去。
白凤英气恼的说,房间是房间,教堂是教堂,你们知道吗,这是限制我自由。
白老爷一本正经的说,自由,你想留学,你可以往返欧州,你想旅游,你可以游遍三山五岳,你想干什么就干 什么,我给你的自由还少吗?但我绝不允许你随随便便和一个厨子交往!
白凤英难过的说,爹呀,你这也太霸道了。别看不起厨子,你们知道么,商朝丞想伊尹就是厨子。他辅助商汤 ,商汤死后,又历佐卜丙,仲壬二王,凭什么瞧不起厨子?
白老爷说,凭什么,就凭我是你父亲。父母之命历来难违,到你这儿也一样。
白凤英据理力争,你们用父母之命的封建封建礼教来强制我的婚姻,《孔雀东南飞》里的焦仲卿和刘兰芝二人 的婚姻悲剧,梁山泊和祝英台的爱情悲剧,贾宝玉和林黛玉的爱情婚姻悲剧,你们不会不知道吧?爹,你也想 把我推下婚姻悲剧的悬崖吗?爹,你讲门当户对,讲父母之命,无非是怕我给你丢脸,怕被人笑话。但是你知 道吗,为了你的一张脸面,就会断送女儿的幸福!
白老爷被呛得嘴唇发抖说,我一句话,惹出你那么多话来,我当爹伯还作不了女儿的主?你和汪府过门的日子 已经定了,谁都改变不了,你必须嫁到汪家去。
白凤英固执的说,不嫁,不嫁,就是不嫁!我死也不嫁汪家,你们就死了这条心吧。说完气愤地上楼,随之传 来重重的摔门声。
白太太叹气说,老天爷,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白老爷脸色铁青,望着楼上说,来人那,把小姐看好了,从今天起哪也不许去!
几个下人答应着,跑到楼上去了。
在白凤英房间的门口,一左一右站着两个黑衣侍卫,他们是白老爷派来的人。吴妈端着一个茶盘走到门前,上 面放着一碗红枣莲子汤。侍卫面无表情地伸出胳膊,把吴妈挡回去。吴妈说,你们这是干什么,小姐又不是犯 人。
侍卫看看她,依然是面无表情的把手缩回来。吴妈在房门口喊,小姐,小姐,是我呀,快给妈、奶娘开门。
门里没有声音,吴妈贴着门,听了一会儿,又开始敲门,同时说,小姐小姐,奶娘给你新煮了红枣莲子汤,你 喝一口吧,不吃东西怎么行啊,要出人命的。
房间里仍然没有声音,吴妈急得大声喊,啊!太太,太太小姐出事了。
白太太急急慌慌地跑上楼来说,怎么了?凤英,我是姆妈呀,你答应一声好不好。
吴妈忍不住哭出声来说,这可怎么办呀,小姐她,她会不会……白太太慌了,退后几步要去撞门,让侍卫挡住了。侍卫说,太太,老爷吩咐了,任何人都不许进去。
白太太恼怒地说,你俩个狗奴才,给我让开!要闹出人命来了,你们知道不知道!
门开了,白太太急步走进去,只见白凤英气若游丝地躺在床上。白太太带着哭腔说,凤英啊,姆妈的心肝啊, 你张开眼睛看姆妈一眼啊,凤英!说着就拉着凤英的手,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只知道哭。
白凤英躺在床上有气无力的说,姆妈,奶妈,我要死了。
两个女人一起放声大哭,一边哭一边喊,凤英,凤英……就在她们哭得喘不过气来的时候,白凤英在奶妈的手上使劲捏了一把。吴妈一惊,随即明白过来。为了掩饰, 她的哭声比刚才更大了。黑衣侍卫走到门边说,老爷要太太下楼去,奶妈也不话留下。
白太太生气的说,你这个狠心的老爷呀,女儿都要死了,你还说这个话。
白凤英突然说,我要吃东西,我经奶妈喂我。
白太太连忙说,好,好,好,吴妈你留下来,喂小姐喝粥。
侍卫说,老爷吩咐了,谁也不许留下。
白太太气得一巴掌扇过去说,放肆!
当天夜里,白凤英在化妆台前给自己化妆,包袱已经收拾好,放在一边。
楼下院子里出现了一条人影,借着微弱的星光,可以看出是吴妈。她艰难地拖着一把木梯,来到白凤英窗户下 面,轻轻拍了三下巴掌。楼上的窗户打开了,白凤英向外探也出了身子。梯子竖了起来,吴妈使劲做着手势, 让白凤英不要出声。白凤英顺着梯子小心翼翼地爬下来。吴妈轻声说,噱,不要说话。
白凤英跪下来,含着眼泪给吴妈磕了一个头,泣不成声的说,奶妈……吴妈扶起她说,赶快走吧,小姐,我可是你自己要走的路,你不要后悔。
白凤英走出后院,一个人跌跌撞撞从深夜的街巷上跑过。一条狗从暗中窜了上来,一阵狂咬。她惊慌了,先是 站在原地,后又左冲右突想过去,狗扑咬得越发凶猛。她突然不再躲闪,站住了与狗对峙着,随即捡起脚下的 半块砖头,狠狠地向狗砸去,狗夹起尾巴逃跑了。她接着便猛跑起来。
白凤英好不容易跪到醉白楼鲍玉岩住的小院,猛地敲门,同时喊,开门,开门,玉岩,玉岩哥,我是凤英!
夜的寂静被打破,一街两巷的狗又都叫了起来。鲍玉岩拉开门,凤英一把抱住了他。老周头也跟着出来,见此 情景,又缩了回去。
白凤英坐在床沿上,低着头,鲍玉岩站在一边,看上去手足无措的样子。老周头站在一边说,白小姐,你就这 么一声招呼不打,从家里跑出来了?
白凤英不说话,摆弄着自己的发梢。老周头继续说,小姐是怎么打算的,是不想回去了?
白凤英终于说话了,嫁给玉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