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靖书蹙起的眉头忽然松动,眸中闪过一丝讶然,思索片刻才又问:知是谁人所为?
男子答道:我暗中跟随侥幸撤离的人,与他们见面的是个江湖人士,因公子明确吩咐过,无论发生何事,我都不可泄露行藏,只需跟定她就是,就没细查下去,不过我已经通知其它人跟踪调查,想必会有所获!
莫靖书听完汇报,就吩咐他离开,也不招呼卫民,起步就要朝外走,才走了几步,又忽然顿住,恍然摇头,这样去,不就是告诉她,虽甩掉了卫民的跟踪,却还有暗线监视么?思及此,他转身吩咐卫民着管家备膳。
卫民本在揣测谁受了伤,忽听莫靖书如此吩咐,便急急忙忙去找管家,才转达吩咐往回走时,就见一行人风风火火的朝这边来,定睛一看被吓了一跳,林少卿他是见过的,而他横抱着的人却是离落雪,他们身后还跟着两个仙姿玉容、柳眉紧蹙的女子,正不知发生了何事,忽然记起刚才的事,再细看,离落雪的容色虽被林少卿的臂弯遮挡,但那悬空下垂的手却犹如飘叶、无力摇摆,似乎伤的不轻,便赶上去探问:少夫人怎么了?
林少卿脸色冷凝,毫不理会他的询问,厉声吩咐:找大夫!
说完就绕过他往里走,卫民此时也顾不得其它,急急忙忙就去请大夫,身后隐约传来离落雪有气无力的话语: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林少卿冷讽道:怎么?害怕那人吃醋?
离落雪淡淡的勾出一丝冷笑:吃醋是痴男怨女才玩的情调,我们这样的人,怎会有那样的闲情逸致。
林少卿语气中多了些赞同,抱着她的手也紧了些:那就老实呆着!
离落雪挣扎了几下,非但没能起效,倒牵扯了自己的伤口,因害怕动作太过剧烈让毒性冲破阻滞蔓延,只得安静下来。
林少卿顺着她的提示进了内院,正要进屋,管家就带着侍女迎了过来,行了礼,便要过来搀扶离落雪下地,却被林少卿冷冷的一眼定住,为难的不知该如何是好,忽听莫靖书淡然扬声道:定国侯光临寒舍,草民深感荣幸,只是男女有别,外客不便进内房,可否劳烦侯爷将拙荆交由管家照料?
林少卿也不去看他,反而低头看向离落雪,言语多有暧昧:你我从不曾顾忌那些凡俗礼节是不是?毕竟,你的闺房我也曾来去自如,当年尚且不忌,现在。
“现在自然要忌!”莫靖书悠然截断话头,笑意未变,语调中却多了些冷意:侯爷也说是当年,当年她无主,今日。她是我莫府的少夫人,若还让侯爷来去自如,我莫氏的颜面何存?
“莫氏的颜面么?”林少卿冷笑,看向莫靖书的表情多了些嘲讽:决定娶这个女人回家之时,就已是不存在的东西,而她,也不是会顾忌你颜面的女人!
莫靖书并未因他的侮辱之词动怒,反倒悠悠然道:是么?她若不顾虑,又怎会在这样的情况宁舍侯府近宅,也要坚持回来?
这句看似无意的话,却刺中了林少卿,他在救下受伤的她时,本要带她回侯府诊治,可她却坚持要回来,就算要死,她也绝不会死在他林少卿眼皮底下,这是她的原话,如果。如果不是她的命还有价值,他真的会当场扔下她就走,他是这么想的。
离落雪明显感觉到林少卿身上的寒气在聚集,她没有心情也没有精力听他们的冷嘲热讽,便抢在他反击之前出言冷斥:放我下来!
声音虽冽,却因伤重在身,气势低了很多,倒像是撒娇之言,林少卿也好似起了调笑的兴致,埋首在她耳畔低语:你千挑万选的盟友,难道就不想知道自己在他心里的分量么?看他是否会有为你吃醋的情调!
“没有必要!”离落雪言语出口的同时使出全身功力拍上他的手臂,在他反射性的回击之时,借力闪身,等他反应过来时,她已离他几米远。
离落雪虽脱离了禁锢,却有些体力难支,此时的她单手俯撑于地,披散开的发丝遮住了低垂的容颜,谁都能看出她的虚弱,那两名一直不出声的女子此时都抢步上前搀扶,却被她抬手止住,血气从胸口涌上喉头,却被她生生的压制住,缓了好一阵才冷言道:身有不适,不便留客,各位慢走不送!
言毕,也不再理会众人,径直起身朝里屋走,管家招呼侍女进去照顾,随知侍女刚进屋,就惊叫起来:少夫人吐血晕倒了!
一声引起众人慌乱,急急忙忙赶进去,林少卿本已箭步上了台阶,忽听莫靖书道:侯爷动真情了么?
一句话让林少卿定住了身形,幡然醒悟自己身处何地、面对的是何人,看待莫靖书,他怎能只当他是离落雪的丈夫?这个男人,现在不能确定是盟友,以后却绝对是敌人,让敌人看出了弱点,就等同于把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利刃亲手奉上,他果真太大意了!
一番思索,人终于恢复冷静,脸上虽无笑意,言语中却多了调侃:动情到不至于,在意倒是真的,毕竟。她于我有着非常的意义。
莫靖书轻笑一声:人或事有了意义,就会变得难以割舍,以这个女人舍弃旧人的决绝,侯爷还是小心些好!
他明里奉劝暗语嘲讽,林少卿怎会听不出来,只是未等他出言,卫民就带着大夫赶来,匆匆的跟两人行了礼,急忙就进了屋,片刻之后闲杂人等就都退了出来,两人的谈话也就暂时中止。
长时间的等待之后,大夫终于从里间出来,额头上还汗珠沥沥,首先开口询问的竟是那两名女子,大夫答说并无生命危险,只是毒性在体内游走甚广,只怕要狠调养些日子才能康复。
听到无性命之忧,林少卿不自觉的松了口气,虽然很不起眼,却没有瞒过莫靖书,他也不再重提旧话,反倒恭敬有礼的向林少卿作揖,言语还不乏诚意:多谢侯爷对拙荆救命相送之恩!待她康复后,草民定带她到侯府道谢!
林少卿平心静气后,表情恢复常有的冷漠,言语却依旧带刺:凭我和她的交情无须道谢!
莫靖书听出他话里的深意,依旧依礼守矩道:虽不知侯爷与拙荆交情如何,不过侯爷到底是外人,救命大恩还是要谢的,草民身为她的丈夫,怎能失了礼节!
说完竟真的大礼作谢,林少卿失了先机便步步不利,自知再说下去只会更处于下风,便扬袖而去,莫靖书目送他远去,唇畔的笑意越发深沉,心中呢喃:谋算中多了情感,怎可能狠下心去谋、去算,又何谈输赢?林少卿,不承认并不代表非事实,殊不知,这反而可能会是你致命的错漏。
两人的首次较量以林少卿的离开而告终,莫靖书收回视线时,见那两个同来的女人并未跟随林少卿离去,有些讶异:二位姑娘不同侯爷离开么?
两人正焦急的盯着离落雪的屋子瞧,听他这么一问,首先回过神来的女子忙向他行礼道:民女刘慧,她是游倩,我们二人曾是跟随公主的左右先锋,也是贴身侍女,还请驸马爷收留!
游倩听刘慧如此说,也忙抱拳做礼,莫靖书悠然含笑道:驸马爷这称呼可不敢当,能不能留下你们也非我说了算,等你们的主子醒了,自己求吧!
刘慧顿悟称呼有失,虽然在她们心里,离落雪永远都是天之骄女,可毕竟在别人面前,她早已被褫夺了封号,这么称呼莫靖书确实有欠考虑,不过听他的意思,对于留下她们并无异议,便改口称呼一声‘姑爷’,正要出言感谢,却见莫靖书只是随意摆了摆手,便朝院外走,不禁疑惑道:您不进去瞧瞧她么?
莫靖书好似听了很大的笑话,从面容到语气都有了笑意:我又不是大夫,瞧了又能如何!你们若担心,就替下那些侍女,亲自照顾便是!
一句话寒了两位女子的心,她们本以为离落雪终于苦尽甘来,却不想一切不过是镜花水月,这莫靖书空长了一副谦逊仁和、温润良善的面容,心却如此的冷,不禁更为离落雪伤感起来。
卫民听了莫靖书的话,也禁不住叹气,转身与管家商量,替两人安排住处,又留下些粗使的丫鬟,便也随莫靖书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