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清音的祭祀很冷清,她虽是前朝公主,活着尚且无声无息、不尊不荣,死后又有谁为其尽哀?她虽入过莫氏族谱,可莫颜清对她的宠爱从来稀薄,何况有了离莫两家那样的一段恩怨,谁又会去留意这个女人的生死轨迹?
莫靖书形容无悲无喜,可脸上那经久不散的一抹笑意不经意间悄然隐去,他接过卫民燃起的清香,将其中一柱递过来,离落雪有一瞬间的犹疑,终究还是接下,上前两步,与他并肩行了礼,亲手插入墓前的香炉上,再次行了礼,便退后两步站在他的后侧,不知为何,她偶尔会生出一种不敢离他太近的警惕,总是不由自主的寻找一个安全的距离,现在这个位置,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可却能更好的审视他,更有一种安心之感。
此时的莫靖书,身姿冷凝,敛去平日的洒脱随性之气,浑身上下竟有种生人勿近的压迫感,这种气势非单纯的武艺高超所能拥有,也非家世显赫所能成就,这是经历千千万万痛苦挣扎、生死徘徊后凝聚的死生不惧、得失不计的魄力和藐视苍生、掌控乾坤的傲然。
思虑间,她想起了昨日离清韵的话,说莫靖书一直过得很痛苦,与离清音分开的那两年,他受尽冷眼和漠视,时时谨小慎微、如履薄冰,生怕一个行差踏错就触怒莫颜清,莫氏上下没有谁拿正眼看他,虽然是少爷,活得比仆人还不如,但那时,他的生命还是无碍的,因为莫氏还是忌惮他那些微的皇室血脉,可离清音去世之后,他算是彻底断了与皇室的关系,因势孤力薄、无所依傍,而日日受尽惊惧折磨,生命总悬于一线之上,而他那时还不满十岁,谁也无法想象他是靠什么躲过了那么多明枪暗箭,又是靠的什么活到了现在!
她还记得,他说过自己和莫靖枫没到水火不容的地步,可据她所知,他的两位兄长其实真如外面所猜测的那样、死于人为制造的意外,而最可能的凶手便是柳茹芯,也因此,莫颜清和柳茹芯虽为着某些不为人知的东西维持着表面的恩爱假象,实际上夫妻关系早已名存实亡。
不管柳茹芯最终是为何放弃了对他下手,可也足以印证离清韵的话,他过得的确不易,平心而论,对于他年幼就经历了她成年后这几年领略的苦难,说不感慨是假,可要她如离清韵所说善待他,她却做不到。
如果在五年前的任何时候遇到他,听了他的种种遭遇,她会生出同情,会为他抱不平,甚至为他做更多都不是问题,可是现在,她做不到,他也不需要,她和他在这样的条件下走到一起,谁先用了真心,都会被对方算计吞噬,何况,此时的他,早已不是谁能左右,也非谁能保护,她不会傻傻的送上去,让对方当着棋子用。
她正想得入神,冷不防莫靖书转过身来,面上早已恢复了往日那让人捉摸不透的表情、笑意里满是戏谑:夫人如此痴痴的盯着为夫的后背瞧,就不怕人笑话么?
离落雪因他的忽然转变怔了神,瞬息间却也恢复自如,转而起了调侃之心,亲昵的伸手拂去他衣襟上粘贴的灰烬,柔情蜜意道:相公多虑了,我瞧的是自己的夫君,又不是别的男人,别人又笑我什么?
莫靖书没料到离落雪会有如此言语,倒是有些意外,逢场作戏是算计人心必备的功夫,他又怎会不明白,于是更进一步,伸手抚着她的眉眼道:夫人不讲俗理的时候,真迷人!
离落雪的逢场作戏,不过是点到即止,可莫靖书的柔情似真似假,明知是假却又足可乱真,有着蛊惑人心之力,她就有些装不下去,一时讪讪难语。
而看不下去的则是离清韵,她经历的风雨不比两人少,又怎会看不出两人的虚情假意,可自己又能做什么呢?轻叹一声,转身离去,卫民摇了摇头,也准备退离,却被离落雪喊住:卫民,听说你茶艺不俗,我可有幸尝尝?
卫民略犹豫,见莫靖书并无异议,便颔首应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