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要竞选花魁的女子悉数登场,刚才被曾小山那么一闹,绿莺楼女子的目光全部都集中到那个坐在那里发呆的曾小山身上。就连荣小姐也打量着他,他印象中的曾小山是个平庸无能没本事的小人物,此等小人物生活低调,哪有他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装疯卖傻哗众取宠的道理?她可不相信曾小山会为了谁吹笛子而这么疯疯癫癫,也就是说她认为曾小山是在装疯卖傻。
在别的地方,压轴的好戏要最后出场,在妓院里却不同,好的要先上场,不然先出场的一般青倌没人光顾不说,后出场的也会掉了身价。
先前与曾小山交谈过的轻纱半遮面的女子就是今日的花魁大热门选儿。当她出来的时候,也忍不住看曾小山两眼,此时的曾小山目光呆滞,似乎完全听不到别人在说什么。
越是有故事的男人越能吸引女子的注意,通俗的讲,这叫忧郁气质。
老鸨先对选儿进行了介绍,无非是王婆卖瓜,把选儿的优点一一列举,这些几乎早被江南一地的公子哥所熟知,要说今日来的还是以公子哥居多,他们大多风流潇洒且都有附庸风雅的喜好,所以才会对样貌才学品格礼仪举止出众的选儿情有独钟,其他的商旅富人只对漂亮的窑姐感兴趣,他们更注重的是床板上的体验,而非吟几句诗唱几句小曲顾及什么大家风范的礼仪,对他们而言,选儿这样的青倌与花瓶差不多,中看不中用,性价比太差。
三朝恩得伊人妒,来生化蝶为君依。
选儿出来先不说话,只是在一张纸上写下这么一句诗,要说这意思也比较浅显,大致是说今生虽然只与你有三个夜晚的缘分,但希望来世即便做了蝴蝶也能再与君比翼双飞。
选儿着一身通体墨绿的交领襦裙,只在胸前有几团粉红花纹的点缀,很显女子清雅的仪态,面上还蒙着一袭淡绿色轻纱让人看不清容貌,双手平举于眉前行妾礼道:“小女子沦落风尘,今日虽有幸与一位公子结成良缘,但日后诸位公子先生也多为小女子恩客,只希望日后诸位公子先生在心中能留小女子的一点记忆,生平足矣。”
选儿这样说并非没有道理,今日虽然她只能与一人结成三日露水夫妻,日后这些人多半也会来光顾她,贪慕与她的一夕之欢,所谓一如娼门,枕前故人去,明日换新恩。
先前与江元较劲的司马道对选儿是志在必得,开口问道:“那选儿小姐这两句诗又是何意?”
选儿道:“如今小女子写两句诗,是诗的后两句,我想找一位知心人解开心中之结,将此诗的前两句补上,小女子愿将自己的一千朵红花与这位知心人,与他共结良缘!”
“哇!”在座的公子哥马上瞪起了眼睛,也就是说谁能把这首诗补上,和选儿小姐的意,就能得到一千朵红花加上她所得的一半银子,可以说几乎就摸着了她的床边。可是要说这些公子哥平日里写写诗做做对还有些本事,但如今不仅是要接她的诗,更要合她的意。这两句已经够凄楚哀凉的了,有情人不能相伴,要相约下一世的缘分。这些公子哥虽然其心不正,但也要感慨一句“红颜命北”。
选儿的目光很热切,希望能从诸多公子中找到一位知心人,可惜等了很久,也没有一位公子应声。
选儿不自觉看了曾小山一眼,只见这个人从门外进来以后就像傻掉一样,心中着实有些失望。本来她对他情真意切的性情大为赞赏。
老鸨这时走出来,趁机出售十两银子一张的花纸,然后拿来笔墨让公子们写上中意的价格。此时的江元心情大好,他肚中墨水没有几两,但若是真没有人上台补诗,那也就是说选儿小姐找不到中意的人,自己入闺的机会就很大。一想到能与如此佳人共渡三天缠绵时光,日后还不需要负责,他心中那叫一个期待,工工整整在自己的花纸上写下“三千”。
老鸨把花纸全部收了起来,清点一共四十多张,光花纸钱就赚了四百多两银子,可见选儿小姐的魅力。
荣小姐突然走上台子道:“选儿小姐,你这首诗,在下能补上,你看这样可好‘桃花三月解冬衣,与卿西子舞彩霓。三朝恩得伊人妒,来生化蝶为君依。’”
选儿这才注意到一直未作声的荣小姐,此时花容失色道:“是你?”
荣小姐上前几步,想拉住选儿手,道:“选妹,你受苦了!”
选儿后退两步避开她,当下跪倒在地,跪拜道:“还请公主尊重罪女最后一点尊严!”
这一言让整个绿莺楼的客人姑娘都站了起来。
当朝皇帝有两位公主,一位伊宁公主远嫁匈奴番邦,而另一位忆宁公主如今双十年华尚未招驸马。突然从绿莺楼后面的座位上窜出来几个侍卫一样的人,将中间的台子围祝此举令客人们更不知如何是好。
荣小姐亲自拿起笔,在纸上将自己所作的前半首诗写上,字迹工整清秀。
“选儿妹妹,你父亲何大人曾为朝廷重臣,被牵连乱党之罪,蒙受不白之冤,虽然也是父皇年老糊涂,但也是奸佞小人从中挑拨,我这次来出了要平定乱党,就是为选妹赎身,与我一同回京城向父皇说个明白。”
说起何大人受牵连入狱枉死,人们不禁想到半年之前着名的青衣教案,京城十几位三品以上大员被革职下狱,其中就有当朝工部尚书何温良何大人,何温良被判腰斩,妻女皆发配教坊,后被贩卖各地入娼籍。这个选儿姑娘不用说就是何温良大人的独女千金何菁眩提起她父亲,何菁选流泪满面道:“公主言重,罪女父亲含冤入狱枉死,母亲被父亲朝中政敌买去欺辱,含恨自尽,罪女已经孑然一身,再当不起公主的姐妹!”
也不知从谁开始,突然有人跪倒在地,接下来越来越多的人跪在地上,对公主行跪礼。只有曾小山坐在那里,纹丝未动,此时他已从刚才的阴霾中走了出来,也听清了刚才二人的对话。
曾小山早就曾猜想她出身显赫,也曾想过她是公主,如今证实了也不觉得奇怪。
韩正拽了一把曾小山,小声提醒道:“快跪下,她是公主!”
曾小山一把甩开他的手,怒道:“老子不跪天不跪地,天王老子来了也一样!”
这一声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响彻全常人们纷纷感叹,这小子还在疯,不过这次疯就不是被人鄙视一下那么简单,一准会被治罪看他如何横。
宁儿觉得他今日很不正常,想再拽他一下,谁知道曾小山爱怜地摸了宁儿的脸一下,几步走到台子旁边,侍卫想把他拦住,曾小山只是一晃就让侍卫扑了个空,曾小山一跃跳上了台子。侍卫拔出刀剑相向,荣小姐却抬手阻止。
曾小山脸色发青,也许是今日受了刺激的缘故,也就不再顾什么后果,对着荣小姐题写的诗冷笑道:“好一首与卿西子舞彩霓,把人家父亲杀了,母亲也被辱自尽,还好意思来给人家赎身?皇家可真是有仁爱之心。老子我文盲一个,也想题上一首,‘他日十年青窗寒,只为一朝入君畔。三朝若得君王妒,覆巢岂能安完卵?’”
曾小山这首诗虽然是即兴写的,严格意义上也算不上是诗,因为曾小山虽然知道押韵,但对于绝句的平厌根本不了解,但这四句一出,何菁选对他磕头道:“谢公子的知遇之恩,便是至此了却余生也无遗憾!”
荣小姐出奇地也是流出两滴泪,道:“今日无论如何,我也要带选妹离开,本公主也不会欺压良民,一切按照妓院的规矩办,这里是五万两银子,若是谁出的银子高于此,我会就此休手。”
她算准了没人拿的出这么多银子。
这一下不再是竞投选儿小姐“入闺权”,而是为她赎身,这些公子哥如何能一下子拿出五万两银子?以前有心思的也不再敢妄想。
曾小山依旧在冷笑,笑的凄凉。他上台之前不过是发泄一下情绪,回不去原来的世界,也没钱为芳人赎身,也为的是感慨自己与公主身份的巨大差异。此时突然传来龙青卉的声音:“如何这里会有这么多银票?公子,可是你遗失的?”
只见原本曾小山坐过的椅子上,有一叠银票,薄薄一层不像是有五万两。
妓院老鸨一把抓在手里,只是翻了翻道:“公子居然也带了五万两银子来?选儿,如今这两人都愿意出五万两银子为你赎身,主意要你自己拿定了!”
何菁选上前跪倒在曾小山的面前,抱着他的腿,道:“公子,还请日后多多怜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