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仙侠吁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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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难开口

王河不停地下潜,只觉得周身的水已越发寒凉透骨。水寒则成冰,王河怎么也想不明白,这潭中见不着冰的影子,水却比数九寒天的冰面还要冰寒。

借着上方透下的微微天光,王河终是在下方见到了哑七的影子,还好哑七今日穿了一身浅色衣衫,如若不然在这黑漆漆的洞中要寻见他,还需花些眼力。

王河游到哑七身边,一手抓起了哑七的手,他见哑七毫无动静,想必是已经晕了过去,王河心中着急哑七安危,便要浮上去。眼中却不经意的瞥见了头顶有一束白光。

原来这窟窿水道竟然似个钩子形状,哑七沉在了钩子的弯曲处,前方头顶还有一处向上通的黑窟窿眼儿,也就是从那窟窿眼儿中,一道白光静静地透了出来。

王河虽心中惊疑,但此时哑七已呛水昏迷,他自然顾不得这许多,于是急忙将哑七拖着向上浮去。他虽能借着水的浮力,但哑七身材壮实,王河颇费了一番功夫才接近了水面,他心中暗自庆幸,因为这一口气憋了许久,又在水中拉着哑七挣扎,气息已然耗尽。若是这窟窿再长一点,水再深一点,二人今日怕是要真的沉在窟窿眼里,再也爬不出来了。没曾想到只是为了救受伤小貂,二人差点将命给搭上了。

王河将哑七拖到岸边,却见其面色已经十分苍白,再摸了摸脖子,发现颈脉虽然微弱,但仍在跳动,这才松了口气。他站起身来将哑七背在背上,尽力往那受阳的地方挪去。

哑七此刻趴在王河的背上,身不能动口不能言,但脑中却还有着一丝清明。

他从崖上跌下之后随即沉入水中,先是心有惊慌,加之那寒潭水一激,头像是要炸开一般,他下意识地张口便要呼喊,却在发声之前被涌入的冰水灌进了喉咙,紧接着便呛昏了过去。

果然不该开口说话的。这是哑七脑子之中的最后一个念头,他双手作着最后的挣扎想要浮出水面,身体却因为呛水而不停痉挛,寒潭水奇寒无比,他的身体瞬间冰冷,哑七觉得自己仿佛陷入了一滩无限的泥沼之中,不停地向下沉,却怎么也沉不到底。好像过了百年又仿佛是过了一瞬,这无边无际的黑夜之中忽的又响起了哑七从前反反复复梦到的场景。

流泪的母亲,无奈的父亲,漫天的火光,倒塌的房屋,尖叫的人。

一行一行的血脚印像是从地上冒出来的一般逐渐显出,最后从远方地狱一般的火场里延伸到了自己膝前。

“钊吾!我的儿!”

“儿子,好生活着!”

“不要出声,想要活下去便不要出声。”

这些声音不断地在脑中徘徊着,最后竟像是永不断绝的经咒,苍白地在脑海中往复。

哑七觉得头痛欲裂,努力地睁开了眼睛,他脑中最后一个模糊的场景,是自己离那个满是尸体的院子远去。雕栏画栋,亭台楼阁都已化作了土灰。廊上金琉璃跌入廊下碧水中,没了踪影。

他看见昔日乳母的脸,看见昔日小厮的脸,看见昔日丫鬟的脸。只不过这些表情已不再鲜活,只是冷蜡般凝固着,或是惊恐,或是无畏。这些蜡一般的人,木材一样堆满了整个林家的大院子。

哑七开始剧烈地咳嗽,最后他从那炼狱般的场景之中醒了过来,睁开眼睛喘气之初只觉得喉内哽塞,稍稍一用力便剧烈地咳嗽起来。他一边咳一边干呕,好歹将先前呛进来的水悉数吐了出去。

吐完之后他方才觉得舒服些,只是喉咙口火辣辣地疼着,他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世界,见晚夏的烈日中风卷林涛,绿树荫荫,蝉鸣不歇,耳畔仍是水声轰隆,仿佛方才的事情没有发生一般。

他的手上还紧紧攥着那一株夏霜,看样子它虽然被水浸得皱了,但并未折断,应是有用的。

“醒了?”一边的王河见他直起了身子,终于松了一口气。

哑七点了点头,将手中的夏霜交给了王河,王河将其收在了药袋子内,而后道:“还是先回去吧,叫王伯给你熬点姜水,不然冻坏了五脏可不好。”

二人说罢便起身而去,哑七脑中仍是有些发昏,只得由王河扶着。那囚冬潭的寒力果然非同小可,哑七已至炼气十一层的境界,仍是抵挡不住落得如此下场,寻常人若是落进去,怕是瞬间便会被冻成个冰人儿。

这囚冬潭下到底藏着什么东西,竟然这般厉害?哑七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好答案来。

二人回到住处,与王伯打了个招呼,哑七先行回到了住处来换了干燥衣物。他休息了片刻之后就要往厨房去,却见一个粉色的身影飘忽飘忽地闪进了院子里来,他定睛一看果然是洛瑶,她换了一身粉红的衣裳,一眼看去比平日倒是多出了些柔媚。

洛瑶踏进门来,手里端着个陶壶,她走到桌子边捡了个大些的瓷杯,将壶里的热汤小心地倒了进去,一边道:

“王伯说姜水煮好了,我便提了整壶过来,见你没事就好。”

哑七见他说话这般柔婉顺从,不似平日那般骄纵,知她是觉得早上找了自己麻烦,现下后悔了,在向自己服软。

哑七一边笑着道“只是呛了几口水,不碍事”,一边走过去端起了桌上的热姜汤,谁知他饮得太急,那姜汤是洛瑶方才才从炉子上提过来的,还是滚烫的时候。哑七这时正沉溺在洛瑶的小女儿姿态里,哪里还有半分留神,一口咂下只觉得舌如铁烙,不由得叫了一声,二人手忙脚乱之下,洛瑶又失手将桌上的瓷杯跌了一个。

隔壁的王河闻声赶来,他看了看屋内地下的狼藉,问道:“可是有事了?”

洛瑶摇了摇头,见情形不好解释,急忙扯谎道:“是我被这陶壶烫着了腿,抬脚惊了桌子跌了杯子。”

王河有些疑惑地点了点头,而后有些不解地问:“我方才怎么仿佛听到还有个男人的声音?”

哑七心中一惊,正不知如何辩解时,一边的洛瑶已挡在了自己的面前,道:“王河师弟,你是暗中讽我声音难听像个男子?”

王河平日与洛瑶不甚交际,但洛瑶小姐的脾性在这青衣山上倒是出了名的,他也知道掌门的女儿不好惹,于是懒得再多争辩,笑着赔了几句不是便抽身回房去了,留下哑七和洛瑶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