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盖浓荫的梧桐树下,停着那辆再熟悉不过的黑色宾利,沈略眼睑低垂,拉住父亲像逃难一样飞快步下台阶,忽略方才匆忙一扫给心带来的惶恐和不安,不过,重获自由的欢喜还是被冲淡了许多。
前方突地传来滴滴的喇叭声,她浑身一颤,像是受到极大惊吓。
沈如海问:“怎么了?”
沈略僵着脸抬眸,才发现自己有些草木皆兵,是一辆灰色的奥迪正准备转弯,按了几下喇叭而已,偏巧奥迪车窗降下,男孩清隽的脸随着车辆右转,一闪而过。
沈略目光迷离地望着,似要透过墨色的玻璃看清他的模样,她好想问问:他好不好?出庭时脸色那么苍白憔悴,身体是不是还很疼?可如今,最寻常的问候都成了奢侈。隔着茫茫人海,隔着冰冷的玻璃,再也触不到他的衣角。
沈如海显然也看到了车中人,然而,现在这种局面,唯有摇头叹息。
四人拦了辆出租车往家的方向行去,一路上,沈略不住回头往后面看,那辆宾利只是不远不近地跟着,对她的行为没有阻拦,也未完全放任。
沈略的心一直吊着,有些弄不清那个男人的心思,车身黑色的烤漆在烈日下反射出粼粼白光,车内却混沌不明,或许,他并不在?
对于她怪异的举止,沈如海坐在副驾上似乎未见,倒是章美意忍不住冷嘲:“哎哟,我说你瞧什么呢?原来是豪车啊。迫不及待想坐进——”
“美意!你少说两句!”沈如海回头急声打断,微微有些发红的脸上是难得的肃凝。
章美意与母亲对视一眼,两人同时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嗤。
沈略攥着衣角,偏头看向窗外飞掠而过的街景。日照缓缓西移,路面依然蒸腾着热气,偶尔一丝微风吹过,枝叶沙沙晃动,行人或戴着墨镜穿行于林荫下,或撑着阳伞在人行道上疾步而行。
出租车在自家楼下停稳后,沈略刚下车就闻到一股汽油味,烈日炙烤下,夹杂着淡淡焦灼气息。
“爸,这是怎么回事?”她指着小店门口未完全清洗净的一滩污浊,愕然问道。
“没事,隔壁李家前儿在这边修车,漏了点儿油。”沈如海毕竟是老实人,不擅于编排谎话,连忙催促沈略上楼进屋歇着去,同时阻止章美意又要脱口而出的讽刺。他不能告诉女儿,这些污迹是清洗那骇人的红油漆留下的。
晚饭时,桌上满满的都是沈略喜欢的菜,丰盛至极,她有些惊诧,父亲方才并未出门采购,而且有几道菜工序繁杂,显然是早早准备好的。他确定她今天会平安归来?
沈如海又给她夹了颗四喜丸子,碗里霎时被填得满满的。沈略弯起唇,暗笑自己多心,父亲不往好处准备,难道还要往坏处准备不成?
饭后,她主动去厨房洗碗,心思一动,透过破旧的小窗俯视楼下街道,那辆车依然靠路边停着,车灯微闪,明灭在密密丛丛的繁复枝桠中,彷如夜色里饿狼碧绿幽深的眼睛。
哐当一声,手中的瓷碗碰着流理台,磕破一角,锋利的豁口继而又把她的手指划破,她皱着眉含住轻微流血的指腹,背过身子靠在冰凉的墙壁上。气恼得想冲下去质问那男人!他这是在干什么?代警察执行监视任务吗?她不是已经无罪释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