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略呆住了,铅笔掉在地上都不知道。他手心有些潮,温润温润的,而她的则冰凉干燥,双手相握,仿若冰与火的交融。两人的心跳都急剧加速,沉默着不知道说什么好。
最后顾允丞弯腰捡起她的笔,说道:“走吧,咱都掉队了。”
沈略脸颊发烫,即刻潮红一片,这下可不是冻的了,她甩了甩手,他则装作没感觉一样,拉住她小跑着追上王子阳他们。
王子阳清咳了一声,沈略赶紧把手挣开了。
顾允丞瞪了王子阳一眼,问道:“你们围在一起嘀咕什么呢?”
“呃,没什么没什么,讲这儿曾经发生的好玩事儿呢。”王子阳左顾右眄,这一看不打紧,原来几人早就走到游客稀少的偏僻处来了。
“什么事儿?”
“故宫嘛,好玩事儿可多了,什么偶然遇见某种奇怪的生物啊,晚上太监宫女漂浮着走过啊,某个宫殿幽怨的女声啊,白天是枯木杂草晚上突然倒映出某张脸的枯井啊……”
“啊——,王子阳你闭嘴!”陈佳佳胆小,赶紧打断他的话。
叶妃胆大倒是无所谓。沈略也堵住耳朵觉得头皮发麻。哪怕艳阳天下游人众多时听到这些都渗得慌,更别说现在天色阴郁,周围就他们几个。偏偏此时正站在又长又高的宫墙巷弄中,风过夹道,吹得更猛劲了,墙头荒草呼啦啦往一个方向倒。女孩们顿时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起来。
“哎呦,瞧你们吓得,咱还科学研究呢,让你们这些迷信的人过来!还研究个什么劲儿啊。要不咱改题目得了,申请在这儿蹲一晚,破除封建迷信,这不比写什么游玩攻略有意义多了。”
肃清笑睨着他,“嗳,别说,真该让你在这儿呆一晚的,来给我解解惑。记得大概十岁的时候吧,我从珍宝馆出来,贪玩一个人经过那条长巷,不是有个落锁的院子嘛,我就好奇趴门缝那儿瞄了一眼,猜我瞧见了什么?”
众人默不作声,只闻大风吹着哨子,蓦地,头顶大约是乌鸦的鸟类一声长鸣,肃清正好自问自答的说道:“杂草丛中的影壁后面居然闪过一道人影,吓得我魂飞魄散!”
“啊——”几个女孩一起尖叫,还是没有盖过他的声音。
叶妃也开始发毛了,顿觉周围阴风测测,网上传的总没真实事件吓人,她一脚踹在肃清的腿上。
顾允丞倒是很懂得把握时机,赶紧揽住沈略,心里美滋滋的,眼睛却瞪着肃清和王子阳,“得,我看这破除封建迷信的重大任务就交给你俩算了。”
肃清摊摊手挤了挤眼,暗骂顾允丞不识好人心,他这是给谁制造机会呢?
王子阳却懵了,跟着踢了踢肃清的腿,问道:“真……真有这事儿啊?”
“闭嘴!”陈佳佳吼道,她再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
几个人赶紧回到主要的景点,这下消停多了,也没人聒噪了,沈略给他们一人撕了张纸,又取出多带的笔,大家都纷纷记录着。中午就随便吃了点东西,因为逛得细致,有些地方还来回走了几遍,得掐表算好时间。一天下来,腿都快累断了。从神武门出来后就各自散了。
顾允丞坚持要送沈略回去,附近没有地铁站,他俩只好倒公交。
中途下车后,天空居然飘起雪花,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纷纷扬扬的落地即融,路灯的光晕下,雪花纷乱如扑火的虫蛾。
顾允丞见沈略冷得直跺脚,恰好车站后面的报亭有卖烤地瓜的,赶紧买了一个用报纸包好塞进她的手里。
“谢谢!”沈略本想走的,可公交车迟迟不来,而他的动作又太快,地瓜热乎乎的,很快让手暖和起来。
“沈略……”他低头看她,眼睛里有着浓得化不开的情意。
她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忙打断他的话,“顾允丞,该说的那天我都说了。”
顾允丞眼中写满痛楚,犹豫了会儿,问道:“沈略,你觉得苔丝脏吗?”
“……”
“她被玷污过,还杀过人,可还是被认为是世界上最纯洁的女孩……”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跟她不一样!”她颦眉欲泣,眼里的伤痛绝不亚于他。
“咱别提这事儿了,就当它没发生忘了不行吗?”虽然他自己心里也难受,恨不得把那该死的男人千刀万剐。但是,事已至此,如今只能选择遗忘。
她开始嘤嘤的哭泣,雪花落在眼睫上,沾着泪水就化。面前的男孩如这雪花般纯洁无暇,而她早已如泥般沧桑污浊。
“难道真要让我也随便找个女人丢了第一次,你才觉得公平?”他心里像是窝了团火,气恼她怎么就那么死脑筋呢?
沈略疯狂的摇头,雪越下越大,风一吹,簌簌的往衣领里钻,她的鼻尖和眼睛都是红的。
顾允丞叹了口气,张开双臂就抱住了她,“忘了好吗?给我一次机会。也给你自己一次遗忘与重生的机会。”
怀中的女孩久久没有动静,好半晌,他才感觉胸前的小脑袋似乎点了一下,顾允丞欣喜若狂,稍稍退开,仔细地凝着沈略的脸,深怕刚才那细小的微动是自己的错觉。
女孩的黑瞳亮晶晶的,如深海里的星星。对视不到一秒,她就移开视线,似乎是不好意思。这一刻,她真的想忘了恶魔重新开始,真的好想好想答应他。
男孩弯起好看的唇,印在她光洁的额头上。
雪依然在下,冰冷冷的茫茫大街上,这一处显得分外温暖。
眼看公交车晃晃悠悠地驶来,顾允丞揉揉她的头发,给她戴上帽子,这才牵着她的手一起上车。
两截车厢的大巴缓缓启动,发动机吼出巨大的嗡鸣声,如咆哮着的雪中小兽。车尾排气管喷薄的蒸汽在薄雪铺就的路面形成一个黑色的小圆圈,然后又被重新覆盖。
而马路侧面的斑马线旁,等红灯的路虎升起电动车窗,绿灯一变,飞快驶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