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乔离开后,顾烟萝想着蔡志成的鬼祟行为,想出去暗中查探,一打开房门,却见****祖立在门外。
“小萝,这么晚了,你要上哪儿去?”****祖的语气有些沉重。
顾烟萝的心跳动了一下,听他这语气,似乎对自己产生了怀疑。“进屋说吧”,顾烟萝回身点燃了案几上的小半截红烛。簇簇跃动的烛光投射在墙面上,映照出二人的身影。
“你在监视我吗?”顾烟萝转过身来,瞪大眼睛望着****祖,只觉得他的眼光深邃而莫测。
****祖沉默了一会儿,将手轻轻搭在她的肩上。“小萝”,他深深叹气,“谋害朝廷命官是重罪,我很担心你被牵涉其中”
“原来,你怀疑我……”,顾烟萝凄凉地一笑,幽幽说道:“如果我是凶手,你会亲手将我送入监牢吗?”
“不会”,****祖的面色很凝重,“但是,我会很失望。因为你还是放不下仇恨,伤害了自己,也伤害了深爱你的人”。
“说说你怀疑我的理由”,顾烟萝的心被刺伤了,痛得呼吸急促,眼泛泪光。
****祖暗暗叹息一声,道:“那个抱着琵琶的人,被我抓住了手臂。我闻到她身上有一种香气,和我到灵堂找你时闻到的香气一样。那种香气,会让人意乱情迷,所以我们才会……”他顿了一顿,又接道:“我还摸到她的左臂上有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像是手镯。”他轻轻捋起顾烟萝的衣袖,她左手的手腕上,戴着一个粉玉手镯,是徐妙锦赠送她的。
顾烟萝忽觉一股冷气直透心底,她已经被收入一张无形的大网中,从莫旦请她弹奏琵琶开始,一切似乎都是有预谋的,而最终的目的,就是让****祖对自己产生怀疑。失去了他的信任,等同于失去一切,她又将变得孤苦无依,只能回到师父的身边。这就是师父以她的名义,邀约那些仇人前来的目的吧?泪浪涌进了她的眼眶,****祖变成了水雾中模糊浮动的影子。
她抬起泪眼望着****祖,心中是一片茫然,一片迷惘,一片深深切切的悲愁,“你已经认定是我杀了陈甲、梁思明和鲁清平,是吗?”
“小萝”,****祖摇头道,“自从来到沈宅后,你的表现的确有些反常,但我还是愿意相信,你的本质是美好善良的,你已经和过去彻底告别,不会再被仇恨冲昏了头脑”。
顾烟萝的眸中燃起了希望的亮光,“一个曾经滥杀无辜,双手沾满了鲜血的人,值得你信任吗?”
“值得!”****祖说得斩钉截铁,“如果连起码的信任都没有,我还有什么资格说爱你”。
顾烟萝扑人****祖的怀里,紧紧抱住他,“谢谢你对我的信任。我没有杀人,一切都是阴谋。我喝下银乔端来的茶,昏睡了一个下午。晚上我一进灵堂就闻到奇异的香味,之后就浑身燥热,我……我只能咬牙忍着,之后你就来了……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抱着琵琶的人,身上会有同样的香气,而且也戴着手镯,我……”
“别说了,小萝,我都明白了”,****祖的手温柔的落在她的头发上,他的声音异常柔和,“我们把真正的凶手找出来,一定不能让他的阴谋得逞”。
天光大亮时,顾烟萝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能够得到****祖的信任,她心头的阴霾散尽,这一觉也睡得格外安稳。
“小姐”,门外银乔的声音很是急促。
顾烟萝被一种不祥的预感紧紧包围,一面应声,一面胡乱梳洗一番。
一打开房门,就见到了银乔苍白的面孔,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小姐,莺歌姑娘她……”。
莺歌的尸体早晨在花园中被花匠发现,那支白玉琵琶躺在她身旁的地上。顾烟萝脚步踉跄地赶到发现尸体的现场时,其他人都已聚在了那里。她强忍住心中的悲痛验尸,莺歌和陈甲一样,是被琵琶弦勒死的,死亡时间在丑时到寅时之间,也就是四更到五更时分。
莺歌静静的躺在被露水打湿的地面上,一阵微风吹过来,兰花的花瓣满天飞舞,就像一只只粉紫色的蝴蝶,落在她惨白的,毫无生气的脸庞上。顾烟萝跪在莺歌的尸身旁,难以自持的痛哭失声,这么多年的相处,情谊早已超越了主仆。****祖蹲下身来,握住顾烟萝的手宽慰她。
顾烟萝碰触到莺歌的手蓦然间顿住,她拉起莺歌左臂的衣袖,她的小臂上戴着一个白玉镯子,与那白玉琵琶竟是同样的质地,玉镯上也雕刻了一只凤凰。那玉镯戴在较高的位置,深藏在衣袖中,平时别人根本看不出来,顾烟萝也从未发现。
****祖见到莺歌的手镯也怔住了,这时顾烟萝又从莺歌身上摸出了一个粉盒,打开一嗅,正是灵堂内的那种奇异香味,香气浮动间,又有一股热流开始在体内游走,她慌得立即将盒盖掩上,重重疑问如潮水汹涌心头,“难道说,莺歌她……”
“小姐”,燕语走了过来,在顾烟萝耳边说道,“昨晚四更更鼓敲响时,我外出如厕,见到莺歌行色匆匆,正是往花园的方向而去”。
“四更?”顾烟萝心中震动,抬起头来,正对上蔡志成闪忽不定,让人难以捉摸的目光。她陡然回想起昨夜四更时分蔡志成可疑的行踪,从时间上推测,难道莺歌是去花园与蔡志成相会?蔡志成与莺歌的遇害又有什么关联?
顾烟萝迈着沉重的步伐回到自己的房里,她颓然跌坐在床沿,一桩桩纷杂无头绪的命案充塞脑际,头痛欲裂,心中悲凉至极,一头扑倒在床上,哀哀哭泣。这一哭便难以遏止,泪水将一大片衾裯都浸湿了。不知哭了多久,她才抬起朦胧泪眼,没有焦点的视线不经意间触及博古架上的碧玉碗,那个有魔羯鱼纹饰的碧玉碗,那个云游四海的术士带来的碧玉碗。术士?幻心香?顾烟萝浑身一颤,她伸手一抹脸上的泪水,深吸了一口气,打开房门向外奔去。
顾烟萝匆匆找到了正在忙碌的莫旦,问道:“莫管家,那个云游四海的术士,是不是身着黑袍,头戴斗笠,还随身携带一把琵琶?你依照他的指示,布置了那样一间灵堂,还设下机关,我说的对吗?”
莫旦微微一笑,“既然小姐都已猜到,我也就直说了。那术士正是小姐所说的那一身装扮,灵堂和机关,都是他的计划”。
“你为什么要对他言听计从?”顾烟萝眉宇间满是困惑之色。
莫旦道:“因为我痛恨陈甲那伙人,虽然祸端因你父亲而起,将我们推入地狱的却是陈甲他们四人。你以为陈甲陷害你爹,真的是要为他的傻儿子报仇吗。根本不是,他真正惦记的,是沈家的宝藏。”莫旦的目光缓缓从顾烟萝的脸上扫过,“想必小姐也听说过,你的外祖父,留下了一笔宝藏。当年陈甲和梁思明、鲁清平、蔡志成四人合伙,抓住你爹和梁音私通的把柄,对你爹威逼利诱,企图逼他吐露那笔宝藏的所在,却一无所获。他们恼羞成怒之下,这才将你爹推上了绝路”。
“那支白玉琵琶,又是怎么一回事?”顾烟萝声音哽咽。
莫旦道:“那支白玉琵琶价值连城,是你爹赠与梁音的定情之物。那四人见宝藏无法到手,又闯入梁音房中,逼迫她交出那支白玉琵琶。梁音死活不肯将琵琶交出,在争执撕扯中,梁思明失手掐死了梁音,而后伪装了她上吊自尽的假象。”
顾烟萝震惊不已,“梁思明居然为了谋财,不惜害死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莫旦道:“梁音是梁思明和一个歌伎的私生女,原本在家中就受尽歧视。梁思明一点都不喜欢这个女儿,否则的话,哪里舍得将她嫁给一个傻子。”
“这些事情,莫管家是如何知晓的?”顾烟萝震惊不已。
“都是那个术士告诉我的”,莫旦道,“梁音被害时,他就在窗外,亲眼目睹了这一惨剧的发生。之后他设法得到了那支白玉琵琶,让那些贪婪的人扑了个空。
深入骨髓的寒意在顾烟萝周身扩散开来,师父早在多年前就得知了一切,却未曾向她透露半点。或许从自己拜他为师开始,就落入了一盘扑朔迷离的棋局当中。她止不住地打了个寒颤,勉强镇定了心绪,问道:“那几个人,都是管家下手除掉的吗?”
“当然不是”,莫旦淡然一笑,“我因莫家遭难差点丧命,好不容易才重获新生,岂会再自掘坟墓。我只是布置了那个灵堂,还有当着那些人的面,将白玉琵琶交给小姐。其他的,与我无关。那术士对我说,不需要****半点心,就可以借他人之手,除掉仇恨之人,我这才答应了他的要求”。
顾烟萝相信莫旦没有说谎。“借他人之手,除掉仇恨之人”,她思索着这句话,除了莫旦之外,必定还有其他人对陈甲、梁思明、鲁清平和蔡志成四人刻骨痛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