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府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最受宠的四小姐无故失踪,这简直就是天大的祸事。
徐妙锦被掳走后,马恩慧等人见她迟迟未回,集体壮着胆子出外察看,客厅内空无一人,她们四处搜寻,最终发现了倒在屏风后的丹杏和其她两名丫鬟。
丹杏是徐妙锦的贴身丫鬟,她在马恩慧等人带着哭腔的呼唤中转醒过来,好半天都没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只记得自己在外头守候着,忽然闻到一阵奇异而浓烈的香气,之后意识便渐渐模糊。听说小姐失踪后,丹杏才慌了神,“如果小姐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也活不成了”,她失声痛哭起来。
还是铁凤最为镇定,道:“哭也没有用,还是赶紧想办法把锦姐姐找回来吧。”
几个养在深闺里的娇小姐哪里寻得了人,纵然铁凤天性活泼好动,跟随父亲的手下学了些拳脚功夫,此时也无济于事。姑娘们只得惊慌失措地去寻魏国公徐允恭。
徐允恭和徐增寿都被李景隆邀约出去喝酒,不在府中。徐妙锦的三哥徐膺绪长年在外任职,很少归家。偌大的一个徐府,尽是些家丁仆役和女流之辈,居然连个可以做主的人都没有。亏得管家徐渭知道徐允恭他们去了哪家酒楼,急差人前去寻找。徐允恭和徐增寿十万火急地赶了回来,对徐妙锦牵肠挂肚的李景隆自然也是焦虑万分,随同前来。
“府中守卫森严,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徐允恭厉声责备,“你们玩忽懈怠,没有保护好小姐,我决不轻饶!”
卫队队长邓拓额上冷汗直冒,“国公恕罪,属下等一直尽忠职守,可是并未发现有外人进入府中”。
“大哥息怒”,徐增寿道,“我相信邓拓他们没有失职。能够避开众多守卫,从府中劫走锦儿的,一定是个擅长翻檐走壁的武功高手”。
李景隆道:“不管怎么样,当务之急是要尽快找到锦儿。”
“可是现在一点线索都没有,上哪里去找?”徐增寿只能干着急。
李景隆道:“干脆出动官兵全城搜索,抓捕贼人,救出锦儿。”
徐允恭俊眉深蹙,思忖片刻,正待开口,忽听管家徐渭通报,四小姐回来了。
徐允恭、徐增寿和李景隆齐齐迎了出去,只见徐妙锦轻移莲步款款而来。
“锦儿,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徐允恭大步上前,握住了小妹的手臂。
徐妙锦将自己的遭遇细细说了一遍。
“竟敢到徐府来掳人,简直吃了熊心豹子胆”,徐允恭怒道,“不能就这样放过那个淫贼,要立即将他抓捕归案,以免再祸害其他的女子”。
“大哥,那淫贼已经身受重伤……”,徐妙锦话语一顿,忽的脸泛红晕,声音也低了下去,“总之,他不可能再去害人了”。
徐允恭脸色稍缓,又问道:“你说那个淫贼戴着面具,是什么样的面具?”
徐妙锦道:“是一个木雕的鬼脸面具,像是硬杂木制成,然后涂上锅灰一样的灰黑色。”
“像是变人戏的面具”,徐增寿询问的目光掠过徐允恭和李景隆,“还记得三年前的正月,我们受宁王之邀到同里看的那场变人戏吗,那些演戏的人戴的全是这样的面具”。
李景隆道:“当然记得,那个戏班要演上七天七夜,如果不是急着赶回来为燕王接风,我们还会在那里多待上几日的。”
徐允恭眸光一凛,“我当时就觉得那戏班有些邪气,难道这个采花淫贼,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什么是变人戏?”铁凤好奇地插嘴询问。
徐增寿道:“上回听宁王说,是彝族的傩戏,彝语叫‘撮泰基’,其意为‘人类变化的戏’,又简称为‘变人戏’。那个戏班子是从苗疆来的。”
“苗疆?”铁凤瞪大了眼睛,“为什么从那么远的地方跑到我们这里来?”
“宁王热衷戏曲戏剧,我们几个倒没有太多的研究,不过当时听他说戏班来自苗疆后,也产生了很大的好奇,这才随他前去同里看戏”,李景隆道,“看了之后也没觉得有什么稀奇的,整场表演只有五个面具,造型非常简朴,每个面具均有特定的角色名称,既怪诞又稚拙,实在乏味”。
徐允恭一瞥铁凤,正想开口说话,目光一转,忽觉有些不对劲,铁凤身旁站着景展翼和陈娉婷,却不见马恩慧,“恩慧呢?刚才回府时,不是还见她和你们在一起吗?”
铁凤、景展翼和陈娉婷都恍然四顾,果真不见了马恩慧的踪影。
景展翼惊道:“慧姐姐一直站在我身旁的,她什么时候离开,我竟毫无察觉。”
徐妙锦急道:“赶紧四处找找,可别出了什么事才好。”
“不用找了,她被人掳走了”,一个清冷的声音从高空传来。
所有人齐齐抬头望去,屋顶上,站着一个黑袍加身,头戴斗笠,黑纱垂面的女子,正是徐妙锦的救命恩人。
“大哥,是她”,徐妙锦拉了拉徐允恭的衣袖,“刚才就是她将我从淫贼手中救出,并且伤了那淫贼”。
徐允恭“哦”了一声,遂对屋顶上的女子抱拳道:“感谢阁下对小妹出手搭救。马小姐被人掳走,是阁下亲眼所见吗?”
黑袍女子答道:“不是。是我的两名手下见她自己走出徐府,上了一辆马车,目的地是城外的广寒寺,她们已经追踪马车而去,我是特来通报一声。”
“既是她自己出了徐府,为何又说是被人掳走?”徐允恭追问。
黑袍女子道:“马小姐出门时,目光呆滞,神情失常,像是被某种迷药迷昏了心智。我怀疑,那个下药的人,就在你们府中。”
现场起了一阵轻微的骚乱,众人面面相觑,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时李景隆对着高处喊道:“这位姑娘,别站得那么高嘛,你下来,有什么话我们当面好好说。”
黑袍女子冷声道:“我没兴趣和你们啰嗦。我要抓淫贼,你们要救马小姐,这中间并无矛盾,所以我们不是敌人。至于信不信我的话,随你们了。”她说罢飞身一跃,消失在夜空中。
“这是什么人哪,打扮得那么古怪,连脸都不敢让人瞧见”,李景隆嘟囔着。
徐妙锦看了李景隆一眼,本想作些解释,却听徐允恭道:“宁可信其有,未来的皇太孙妃在我们徐府失踪,不管对皇上、皇太孙还是马大人都无法交待,我们立即动身前去广寒寺寻人。”
徐增寿问道:“要不要出动官兵……”
“不可”,徐妙锦打断了他的话,“事关恩慧妹妹的名节,何况她过几日就要出嫁,皇太孙妃的身份又十分特殊,此事不宜张扬”。
“小妹的话有道理,我和四弟、景隆今夜就乔装改扮混入寺庙中,再暗中查访”,徐允恭又交待徐渭,“先不要惊动其他人。宁王要回应天府述职,明日就会到达。你派人给他捎个信,请他查探一下三年前那个变人戏戏班的底细”。
徐妙锦一把拽住徐允恭,“大哥,我担心恩慧妹妹,也要和你们一起去”。
徐允恭摇头道:“不要胡闹,你一个女孩子家,怎能跟着我们冒险。”
“大哥”,徐妙锦拉住他一只手,撒娇的说道:“我留在府中也未必安全,还不如跟着你们,心里还踏实些。你放心,我一定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还有我,我也要去”,铁凤也缠上了徐允恭,“我会些拳脚功夫,可以保护锦姐姐”。
“凤儿,不要添乱了”,徐允恭苦笑,“我们是去救人,不是游山玩水,再说你的事情我做不了主,得问问你爹答不答应”。
铁凤浮出一脸浅笑,娇声道:“我爹这两日不在家,其他人管不了我,我可以自己做主。”
“算了,想去就让她们一道去吧”,李景隆眼中流露出一种别样的光芒,“我会负责保护两位姑娘”。
铁凤一声欢呼,“还是景隆哥哥好”。
徐允恭瞪了李景隆一眼,又将目光投向徐妙锦,发出一声无奈的轻叹,“好吧。事不宜迟,我们即刻动身”。
广寒寺是一座规模不大的寺庙,建寺时间也不长,平日里香火却很旺盛。据说寺庙的住持至善大师是个活菩萨,乐善好施,还收养了许多孤儿。徐允恭、徐增寿和李景隆都扮作过路的商客。徐妙锦女扮男装扮作书生模样,铁凤则装扮成她的书童。
来到广寒寺外已是深夜,一轮明月悬挂天边,月光中可见横挂在寺门的金字匾额上写着“广寒寺”三个大字。
徐允恭伸手叩门,很快有一个小沙弥前来应门。小沙弥看上去不过十一二岁的模样,眉清目秀,他双手合十礼道:“小僧慧心这厢有礼了,各位施主深夜来访,不知有何事?”
徐允恭道:“我们赶路至此,想在贵寺借宿一晚,小师父能否行个方便?”
慧心道:“寺内正好还剩三间厢房,各位请随我来吧。”
一行人随慧心入内,一眼望去便是大雄宝殿。广寒寺有两进院子,大门内就是一座庭院,两侧各有一座厢房,两侧的厢房都只有三间大小,是专供借宿的客房,寺庙内的僧人都住在后进院落。
厢房都是二人间,慧心为几人作了安排,徐妙锦与铁凤同住一间,徐允恭和徐增寿一间,李景隆独自居住。
“真是奇怪得很”,慧心走后,徐允恭沉声对徐增寿道,“大半夜的,寺庙里的人早都该睡熟了,有人敲门,也要被惊醒后才能前来开门。我一敲门,那个小和尚就出来了,倒像是专程等候我们的”。
徐增寿道:“这寺庙的确大有古怪,一会儿咱们就叫上景隆,连夜暗中查探。”
丑时刚过,徐允恭、徐增寿和李景隆三人就悄悄出了房门,往僧人们居住的后进院落而去。三人都是武功高手,施展轻功,如流星飞矢,转眼间已飘然落在了屋顶上。
后院静悄悄的,没有半点灯火,看样子僧人们都在熟睡中。徐增寿压低嗓子问道:“大哥,我们要从何查起呢?如果贸然闯入,难免打草惊蛇。”
徐允恭微皱着眉头,正在思索对策,忽然间,一阵若有似无的哭声随风荡来,初听邈远诡异,越来越凄厉入耳,像是女人的凄惨哭啼。“什么人在哭泣?”他立时警觉起来,“走,先循着哭声瞧瞧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