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朱颜惊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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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何必苦相思

从徐允恭房中出来时,徐妙锦花容憔悴,疲惫不堪,正准备回房休息,却一眼瞧见朱权负手玉立于院中一棵梧桐树下,衣袂随风飘飞。听到响动,他回过身来,颔首微笑。

“宁王哥哥,你怎么会在这里?”徐妙锦以为他早就回宫了。

“我有话要对你说,又怕打扰了你们,所以昨夜索性留在府中,等着你”,朱权深深凝望着徐妙锦,“这次皇上召我回来,名为述职,实际上是要为我指婚”。

“指婚?”徐妙锦有些意外,“是哪位王公贵胄家的千金小姐?”

朱权无奈苦笑,“是兵马指挥张泰之女张姝彤。为此我迟迟不愿进宫面圣,只想先找锦妹要一个答案”。

徐妙锦怔了怔,抬起头来,见朱权两道无限深情的眼神,正逼视在自己脸上,不禁一阵心跳,强自镇静,问道:“宁王哥哥想要什么答案?”

朱权急切道:“这么多年了,我的心意,锦妹难道还不明白吗?只要你点头,我立即进宫,当面向皇上回绝了这门亲事!”

“皇命怎能违抗?”徐妙锦吃惊地抬眼瞅着他,很快又垂下头来,低声道:“你的婚事,我无权干涉。”

“你当然有干涉的权利”,朱权高声道,“在我的心目中,你早已是独一无二的宁王正妃人选”。

徐妙锦突然觉得内心泛起一缕惭愧之感,她嫣然一笑,“宁王哥哥,谢谢你对锦儿的一片垂怜之情,只是,锦儿只能辜负了宁王哥哥的心意”。

“你始终不肯接受我”,朱权带着深深的挫败感,“能告诉我原因吗?”

徐妙锦心头一酸,泪水几乎夺眶而出,但同时有一个龙姿鹰目、气度轩昂的身影不断在她心目中扩张,瞬息间已遮掩了朱权凄苦的形象。她伸手抹去眼眶中含蕴的泪水,坚定道:“锦儿其实……早已心有所属……是锦儿配不上宁王哥哥……”

“心有所属?”朱权凝目相望,“那个人,他能够给你幸福吗?”

徐妙锦启动樱唇,少顷才道:“不知道。但是他懂我的心,我也懂他的,那就足够了。”

朱权悠悠一声长叹,“明知相思苦,何必苦相思。只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他抬头望着天边逐渐被乌云遮蔽的朝霞,说不出心中是爱是恨,良久才带着沉重的心情迈步离去,走出几步,又回顾而视。见徐妙锦正目送着自己,神情哀伤,他勉强挤出微笑,“锦妹,我会与张姝彤成婚,从此鸳鸯比翼鸟双飞。也希望你早日与所爱之人共结连理,到时一定要请我喝杯喜酒”。

朱权没有再回头,步履之声渐远,直至他的背影消失,徐妙锦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小姐,大公子请你过去”,丹杏不知何时来到身边,让徐妙锦吓了一跳。她急忙胡乱抹干脸上的泪痕,转身走进徐允恭的卧房。

徐允恭正斜靠在床上,他的脸色很差,精神却好了许多。“你和宁王的谈话,我都听见了”,他开门见山。

“大哥……你没有睡着?”徐妙锦愕然。

徐允恭叹道:“忽睡忽醒,迷迷糊糊中听见的。”他咳了几声,才又开口道:“也许是我错了,当初就不该答允你自主择婿。”

“大哥——”徐妙锦欲辩解,被徐允恭摆手制止,道:“宁王是个专情之人,他如果认定了你,就不会再多看其他的女人一眼。一生一世一双人,不正是你梦寐以求的吗?还有景隆,虽然他过去风流成性,但是为了你,他已经脱胎换骨,甚至为了你,拒婚于皇室安福王的联姻,还有好几位仰慕他的郡主,都被他断然拒绝,以至于到了这个年岁仍孤身一人。”他语声微顿,又接道:“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景隆手中有孝慈高皇后所赠的玉佩,许诺天下女子尽可娶之。单凭他没有带着那块玉佩到我们府中求亲,大哥就可以放心将你交给他了。可是,这两位佳婿人选,你都不屑一顾。”

徐妙锦突觉心中一阵惶愧,好像做了什么错事一般,不由自主地垂下了头,不敢再多看大哥一眼。

徐允恭突然盯着徐妙锦道:“你的意中人,是燕王吧?”

徐妙锦大概是心虚之故,一触到徐允恭那威仪逼人的眼神,立即表现出被人看穿了心中隐秘的神态,是以开口不得。

徐允恭却轻哼一声,接口道:“三年前家宴上,他作的那首诗,我还记忆犹新,‘在握三千穿金甲,久慕一枝傲雪梅’,‘吟声几许琴中赋,玉人俏妙梦里飞’,虽较之宁王和景隆的诗作隐晦许多,我还是听出来了”。说到这里,他突起一阵剧烈咳嗽,再也接续不下去。

徐妙锦急上前为他抚着胸口。徐允恭半晌才缓过气来,他怅然摇头道:“燕王的正妃是你的长姐,他还有侧妃和几个侍妾,纵然你愿意委屈自己,与长姐共侍一夫,那么其他几个女人呢,你甘愿和她们共享一个丈夫吗?”

这话刺到了徐妙锦的痛处,她满面忧色,语声宛如轻啼,“不甘愿。所以我不愿,也不敢去想这件事情。我小心翼翼地将他藏在心里,一个谁都无法触及的角落,每当夜深人静,思念他的时候,都会心痛得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这番大胆凄切的告白,让徐允恭大为震动,他笑得万分苦涩,“这三年来,长姐数次来信,想让你到北平燕王府住些时日。我知道你的心思,有意让你断了这个念头,因此都瞒着你,以各种理由回绝了”。

徐允恭看了徐妙锦一眼,见她泪水盈眶,神情黯然,长叹一声,又道:“前几日,长姐又来信了。我想她频繁催促,除了思念你之外,恐怕也是燕王的意思。这回我无法替你做主了,去还是不去,你自己拿主意吧。”

徐妙锦眼眶中泪光莹莹,紧颦柳眉,神态凄楚,默然良久,像是突然下定了决心,道:“去!无论如何,我都想要见见他”。

徐允恭只是叹气,“好吧。等过两日病好些了,我亲自送你过去”。

深秋的早晨,霜寒尤胜大雪天,徐府的下人却早早备好车马,在门口等候了。徐妙锦亲手为徐允恭披上一件白貂毛滚边披风。她满含歉疚,“大哥,你的病还未痊愈,就急着冒寒陪我上路……”

“如不尽早上路,你不安心,我也不会安心”,徐允恭眼里有洞悉一切的了然。

徐妙锦悠然太息,螓首低埋,细心地将披风的飘带打了个结。

一行人浩浩荡荡从徐府出发。徐允恭、徐妙锦和丫鬟丹杏乘坐一辆马车,一干随从策马扬鞭前后护卫,为了保证这一路上的安全,徐允恭精心挑选了许多武艺高强的侍卫随行。

一路上太平无事,不出几日便可抵达北平了。已经入冬,这日天气难得的好,阳光普照大地,途经一片广袤田野时,徐允恭让大家休息一阵再继续上路。徐允恭率先跳下马车,他伸手去扶徐妙锦。徐妙锦双脚还未踏到实地,便闻蹄声得得,近百匹健马风驰电掣而来,马上人清一色穿戴袍帽和毡靴,腰系皮带,手握弯刀。眨眼间已将徐允恭等人团团围住,徐妙锦被这阵势惊得双腿一软,险些跌倒在地。

领头的是个粗壮的黑脸大汉,他凌厉的目光打徐妙锦脸上扫过,面无表情地说道:“这位一定就是徐小姐了,我等奉主公之命,请徐小姐前去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