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天津老俗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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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人文艺术篇(1)

梅先生拔烟袋,不得已而为之

天津梅氏的远祖是明初驸马都尉梅殷。不久前,中央电视台《百家讲坛》节目有位学者专讲《永乐大帝》,其中提到,朱元璋共有16位驸马都尉,梅殷是他最喜欢的。朱元璋病危时,将皇太孙朱允炆与梅殷一起叫到床前,交代梅殷一定要辅佐朱允炆,足见洪武皇帝对梅殷的眷注与信任。

天津的梅氏始祖叫梅满儿,是天津右卫的第一任指挥使,至明亡共传12世。入清以后,门庭改换,成为穷苦的读书世家,有“寒梅”之称。天津旧时有句俗语“梅先生拔烟袋,不得已而为之”,说的就是“寒梅”的事,而且此事确有因由。

津人戴愚庵《沽水旧闻》载:“同治七年(1868年)秋,邑绅某,在金声园观剧,来一听衬戏者,拔绅之烟袋,袋固值百金。拔者艺未精,乃被捉;绅视窃,固儒者也。询之,为梅殿起,茂才也。问茂才何以出此?彼乃答以‘不得已而为之’。绅良不忍,聘为西席。津中遂留此话柄,凡言事非得已而犹作者,乃曰‘梅先生拔烟袋’,听这即知是不得已而为之也。”这件事出在一位“穷念书的”身上,自有其可原谅的地方。好在这位梅殿起因祸得福,竟因此谋了个饭碗,也算是庆幸的了。

梅家虽贫,却是名家辈出。梅履端、梅振瀛、梅承瀛、梅调鼎等都是极有造诣的学者、画家。梅成栋更是位很了不起的人物。他是清嘉道时人,张问陶的弟子,诗文极佳,与庆云人崔旭并称“燕南二俊”。已故民俗专家张仲先生在《独留清韵在梅花》一文中说:“十几年来,我在文章和讨论中,曾多次鼓吹梅成栋、华长卿、杨光仪,为有清以来天津三大现实主义诗人。梅成栋(树君,1775─1804)风流、清隽的诗风,尤其影响了后世诗歌。但直到他六十岁时,还挤在少年堆中第十三次赴闱却依然不第。仕途蹭蹬,生活也就十分清苦。他的主要著作都是由友朋资助而刊刻的。”梅成栋的儿子梅宝璐(小树)也是著名的诗家和学人。他曾为天津鼓楼题写著名的抱柱联:“高敞快登临,看七十二沽往来帆影;繁华谁唤醒,听一百八杵早晚钟声。”笔者藏有同治癸酉年刊刻的《闻妙香馆诗存稿》即为梅宝璐所著。当代名导演梅熹是梅宝璐的曾孙,话剧艺术家梅阡是梅熹的堂弟。此外,还有著名的梅氏五兄弟,即梅贻琦、梅贻琳、梅贻瑞、梅贻宝和梅贻璠。梅贻琦在新中国成立前是清华大学的校长,1962年病逝于台湾,夫人韩咏华1977年由美国回北京定居,受到邓颖超的热情接待,宴请时特意请来“狗不理”的名厨,做了一桌风味十足的天津菜。

天津卫,八大家,韩、高、石、刘、穆、长源、振德、益照临

早年天津的豪门巨富有“八大家”之称,至于这“八家”究竟是哪八家,随着年代的推移,有着不同的说法。俗话所称,“韩、高、石、刘、穆、长源、振德、益照临”,是清朝咸丰年间及咸丰以前的“八大家”。他们是天成号韩家,益德裕高家,杨柳青石家,土城刘家,正兴德穆家,长源杨家,振德黄家,益照临张家(即海张五)。这八家的发家,靠盐务的有高、杨、黄、张四家,靠粮业的有石、刘、穆三家,靠海船业的有韩家。这说明当时的天津已成为长芦盐商的基地、漕粮转运的枢纽、海上运输的口岸。由于盐行的专利,粮行的垄断,海船的独占,再加上官商勾结,在天津这样的地方就有可能出现这种富甲一方的暴发户。

同治、光绪以后,老“八大家”有的逐渐败落,终为新崛起的豪富所替代,此时天津老百姓中又流传一句俗话:“财势大,数卞家,东韩西穆也数他。振德黄,益德王,益照临家长源杨。高台阶,华家门,冰窖胡同李善人。”这里一共提出了卞、韩、穆、黄、王、张、杨、华、李九家。新增的四家,卞家是靠进口纱布起家,王家是以开钱庄起家,李家虽是盐商,却后来主要也是开钱庄、商号和在开滦、启新等大企业投资并广置房地产,扩大了家业。华家除靠盐务和书法家华世奎出名外,还经营了油坊、茶叶庄。这都说明天津此时已成为通商口岸兼工商业城市,商业、金融业有了急剧发展。

20世纪二三十年代,天津的纱业有了长足发展,经营绸布纱的赚了大钱,于是又投资开办了许多家钱庄、工厂和其他商号,在天津又出现了新的豪富,形成了“新八大家”。他们是金、潘、孙、胡、卞、范、乔、纪八家,即瑞兴益棉纱庄的金桂山、潘耀庭,元隆绸布店的孙烺轩、胡树屏,隆顺棉纱庄的卞润吾,同益兴棉纱庄的范竹斋,敦庆隆绸布店的纪慰瞻、乔泽颂。

说到金桂山和潘耀庭,还有一段故事。曹禺在天津女师教书时写成了《日出》剧本。剧中写了一个银行家潘月亭和一个未出场的豪客金八。这本是作者在天津生活时接触各类人而经过艺术提炼塑造的人物,角色姓名也是信手拈来的。但瑞兴益的金桂山行八,人称金八爷,与潘耀庭又是一对老伙伴。他俩得知剧本故事,大为恼火,曾想找曹禺闹事。后来虽然未有什么真的行动,但在当年的巨商富贾之间,却曾盛传其事。

“旧八大家”也好,“新八大家”也好,他们几乎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讲排场、摆阔气,穷奢极侈,争强斗胜。据老辈人讲,当年天津有位“大家”的眷属没有看过“火场”,竟然到农村花钱购房把火点着了,再雇救火会的人来救火,一家人面对着冲天大火,围观取乐。早年间天津卫流传着一句顺口溜:“河水向东流,天津不住楼;富贵无三辈,清官不到头。”意思是清官终究要被腐蚀,一些高门富户一般不出三代即告衰落。天津“八大家”的兴衰和更替不仅反映了天津近代社会经济演变的历史面貌,也说明了“奢侈必败家”这样一个颠扑不破的规律。

黑油漆,亮大门,冰窖胡同李善人

“冰窖胡同李善人”是天津“八大家”之一。李家宅院坐落在天津东门里,虎座门楼,高台阶,大门外高悬大匾“太史第”,门洞里有一方大匾,上书“孝廉方正”。全宅共有八个四合院,每院为北正房五大间,南倒座五大间,东西厢房各三间,雕梁画栋,装修富丽。另有门房、账房、轿房、马号,并建富有园林景色的后花园一座。平时,“李善人”大门口总有两名绅商保卫局的士兵荷枪守卫,门禁森严,行人侧目。到1924年李家迁往英、法租界为止,一直住在这里。天津人称“黑油漆,亮大门”,无非是说李家的气派和财势的显赫。

“李善人”原籍江苏昆山,大约在清代康熙年间来到天津卫落户,住在北门里户部街。后有一支生活比较好,迁到东门内二道街东头的冰窖胡同。李家在天津初露头角的是显赫一时的李春城。

李春城(1826─1872),字筑香,在李家本族中排行第八,被称为“李善人”第一代。咸丰元年(1851年),举“孝廉方正”,先以州同知用,复叙为通判知州,后又捐纳员外郎,于同治元年(1862年)诠授刑部四川司员外郎,不久告归回津。“李善人”的称号是从李春城这一代开始的。李春城的正妻吴氏,被称为“李八老太太”,平时好吃斋念佛,为了向别人显示她“心慈”,好做“善事”,经常买些活鸟、活鱼“放生”;遇到家中喜寿大事,待客的酒席一律不上鸭子,说是不愿“杀生”。李家对各地庙宇,大事布施;每到冬季,施舍棉衣、小米粥;各地逃到天津城里的难民到李家讨饭,均给予接济。于是社会上流传李家“乐善好施”,是“善人”,李家也欣然领受。后来,李家又在东南城角草厂庵开设“李善人粥厂”,专门收容乞丐。李春城死后,其子孙继续办“善举”。清廷官方或天津士绅要办一些赈济,均选有声望的李家来出面主持。于是“李善人”的名声就广泛流传开了。清末民初,有一个专在各大盐商富户走门串户的女艺人,人称“于瞎子”,弹得一手好琵琶,曾把“李善人”家及“善举”编入“天津八大家”的唱段里面。因此,“李善人”之名不胫而走,成为当时天津公认的“八大家”之一。

李春城有四个儿子:士铭、士 、士钰、士锜。在社会交往中,他们都以字行,分别称为子香、嗣香、幼香、稚香,为“李善人”的第二代。“李善人”的第三代,按“宝”字排,有宝诚(颂臣)、宝诗(赞臣)、宝诜(荩臣)、宝谦(益臣)等弟兄十个,他们利用财富和“善人”之名广结官僚政客。第二代李士钰的女儿李宝慧嫁给了袁世凯的儿子袁克安,第三代李宝诗的儿子李家 与曹锟之女结婚,李宝诜之子李家祁与曹锟之弟曹锐之女结婚。李家还和江西督军陈光远、天津警察厅长杨以德都有亲戚关系。

李家自发家以后,衣食奢丽,婢仆成群。传说李春城的妻子死后的“大出殡”,就花了30万两银子。李家后代子孙恣纵享受,尽情挥霍,财富耗费不赀,特别是民国(1912年)以后,军阀混战,李家几次受到军阀的敲诈勒索,元气大伤,而经营的各企业商号又相继蜷缩或倒闭,财力逐渐枯竭。民国十八年(1929年),李家兄弟十人分家析产,大家族从此瓦解。

1947年10月,天津发生了一起“箱尸案”,中天电机厂副经理李宝昨午,因与中国父亲、德国母亲的混血姑娘施美丽重婚而杀掉发妻董玉贞,并将董的尸体肢解,后被发现而判处死刑。这个李宝昨午据说是“李善人”的本家。

北京学成,天津走红

老天津商贾汇聚,豪杰辈出,五方人民杂处,三教九流云集,文化艺术大俗大雅,京剧、评剧、梆子、大鼓、相声、杂技在天津拥有广泛的群众基础。作为京剧重镇,天津人不但懂戏,而且实可谓眼高识广,京剧艺术在津城有着大量的知音。百年来有个约定俗成的说法:任何一个艺人,只有得到天津观众的认可,才能在全国各地的舞台站稳脚跟。何以造成这种局面?著名作家林希先生在《津门旧事》一书中做过精辟的解释。他说:“因为徽班进京之后,北京成了中国京剧艺术的基地,所以,要想学戏,就必须到北京去拜师,进名班,这样才能学到真功夫,也才能真正学到‘家’。但是一个角儿在北京唱红了,还不行,那就像是温室里养的花儿,没有经过风雨,见过世面。一个演员在北京学好戏以后,他就必得找一个刁钻地方去考验一下自己。到什么地方去最好?那就是到天津。只要一个演员在天津唱红了,就能走遍天下不害怕了。再刁钻,谁也刁钻不过天津的观众呀!”

天津人看戏不给任何人留面子,只要是看出毛病来,当场就给你一个下不来台。据说20世纪30年代,马连良来天津唱《王佐断臂》,不小心在唱戏时,将“断”了的左臂摇了一下,当即,二话没说,台下就把茶壶飞上去了。马老板什么话也没说,退票谢罪,一走了之。直到多少年后,马老板再来,好好侍候天津爷们儿一出好戏,这才把人缘儿找回来。

天津是京剧的“老码头”。道光二十三年(1843年),早期京剧的代表人物余三胜就曾经在天津演出。著名的“同光十三绝”中,第一代京剧名丑刘赶三就起步于天津侯家后的群雅轩票房;谭派创始人谭鑫培的舞台生涯也始于天津。武生黄派的创始人黄月仙、京剧“后三杰”之一的孙菊仙、南派生行泰斗孙春恒等著名演员也都出生于天津。

当代戏剧家黄宗江原籍温州,生长在北京,少年时在天津住过三五载。他说他“打小就是个戏迷,以后才会干戏”。1985年,黄宗江先生写过一篇文章,叫《我爱天津卫》,讲了一些“天津唱红”的往事:

我是在劝业场“天外天”的危楼破厦里,拜聆了几乎沦落为叫花子班但犹在引吭高歌的韩世昌、白云生、赫振基、陶显庭……诸位先贤,是他们给我开的蒙,使我理解了我国古典戏曲传统有多么深厚……

我是在泰康商场的“小梨园”里,拜聆了刘宝全、金万昌、荣剑尘、张寿臣……并至今犹健的小彩舞,是他们使我理解了我国说唱艺术的民间的与民族的源流是多么深远……

我是在“天华景”的小小舞台上,得见京剧殿堂里的老伶工尚和玉、程继先……和他们传授的至今犹在舞台上叱咤风云的徒子徒孙。我想我没说错,京剧庙廊里的名家李少春、张君秋……都是首先在咱们天津卫唱红的。

“天津卫”这个码头,从过去就是考验艺人的一个试验场。“活儿”好不好,本事行不行,全国各地去演一圈,唯独到了天津要小心,因为天津的观众最“懂”。天津出了许多京剧名家,天津人看戏才“刁”,眼也特“毒”。

老乡亲,孙菊仙

孙菊仙,名谦,字菊仙,号宝臣,清道光二十一年(1841年)旧历元旦生于天津。少年应试武闱时,曾聆程长庚于京师,由于性之所好,乃投拜其门,后与谭鑫培、汪桂芬鼎足而三,继承程的衣钵。而孙得天独厚,嗓音洪亮,创为别具一格的“孙派”。下海后曾演于上海,为旅沪的天津商人所赞扬,因为同乡关系,亲切地称之为“老乡亲”。“老乡亲,孙菊仙”便由此在天津叫响,以后传遍大江南北,成为一句老俗话,故《清稗类钞》中说:“孙菊仙,天津人,津中呼为老乡亲者是也。”

据《许姬传七十年见闻录》中称,梅兰芳曾经说到过孙菊仙办四喜班的事,他说:“听我祖母说,孙菊仙搭四喜班是头牌老生,孙老元给他拉胡琴。后来到宫里当差,傍谭老板,还教太监,他的脾气大,连谭老板都敷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