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在中学生中流行一种游戏,叫笔仙。据说这是一种危险的游戏,因为接连出现了玩游戏的学生自杀事件。一时间满城风雨,报纸连篇累牍,还请了心理学家在电视上一通分析,大有谈笔仙如鬼怪之趋势。
这种游戏也不是什么新的发明,早在破四旧时代就给破掉了,谁知事隔几十年。它竟死灰复燃又蔓延了起来。我不知道该怎样评价它的生命力,是坚韧顽强还是阴魂不散?总之它不那么容易被毁掉是一个摆在我们面前的事实。
在韩国,大多数中学生都玩过这种游戏,大家无非是用它来算命,算算考试成绩,算算男女朋友,算算升学等等。因为经常能算得很准,所以就流行开了。中国的学生是怎么玩起来的我没有调查,但身边朋友的孩子确实有因此玩出问题的。
笔仙到底怎么玩?为什么能算得准?怎么就会把人玩死了?
出于好奇,我曾试图联系几个中学生一起玩玩,但他们由于家长老师的禁止和自身的恐惧,已经不敢玩了。所以非常可惜,我只能找来一部韩国恐怖影片——《笔仙》,由于影片中的场面跟我听到的玩法很一致,所以我把它当作真实的事件来分析。
影片的开头是一天的傍晚时分,三个中学女生在仓库里找到了一个传说中被诅咒的课桌——29号课桌,课桌的主人曾是一个有灵异能力的女孩,现在已经不在人世了。摊在课桌上的笔记本中写有三个女生最痛恨的四个名字,她们希望通过笔仙唤醒传说中的鬼灵,报复这些平日欺负她们的同学。
她们闭上眼睛,心中想着复仇的念头,嘴中反复念动咒语:“笔仙,笔仙,请现身!鬼灵,鬼灵,唤醒您沉睡的灵魂,借用您的力量来诅咒写在笔记本上的名字,请下既痛苦又恐怖的诅咒……”
随着咒语的反复加强,她们从最初的恐惧慢慢地过渡到怨恨的愤怒,直至完全沉浸在复仇的咒语中。手中的笔无规则地滑动起来,握笔的手很被动,仿佛冥冥中有一种神秘的力量推着笔走,手只是紧紧地跟着。
笔越走越快,周围也越来越静,笔道尖锐的滑动声揪扯着人的神经.预示着有什么激烈的突变即将发生。在一番剧烈的滑动之后,笔声骤然停止,全场一片寂静。友甄恐惧地睁开眼,违反了她警告同伴的规则:“当你心里念着咒语,感到害怕而睁开眼睛时,鬼灵就会附身到那个人的身上。所以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可以睁开眼睛。”
她看到了一只女人的手正从笔上抽离,那不是正常人的手,上面布满了青黑色的血管和尖锐发黑的指甲;再抬头,身边多了一个长发女鬼,正翻着眼睛站在她身边。
几天之后,被诅咒的四位同学相继以同样的方式自杀了——她们头上带着黑色塑胶袋,浇上汽油,在众目睽睽之下用打火机点燃自焚,人烧得满脸焦黑,不堪入目。第四位因为害怕而逃跑,途中被汽车撞死。
一时间校园内人心惶惶,学生无心上课,连玩笔仙下诅咒的同伴也处于对这种强大魔力的惊恐之中——她们已经欲罢不能,完全失控。
学校接二连三的死亡事件让全村人惊慌不安。担心的人们发现附在友甄身上的鬼魂正是30年前在这个村庄死去的一个叫金仁淑的女孩的魂魄。这个仁淑就是29号课桌的主人,当年她和妈妈纯慧搬来这个村庄的时候,一直受到村庄人们的排挤,妈妈为了能让学校接受女儿,向村长、校长等有权势的男人出卖色相,换取留在村庄的资格。
没想到女儿的与众不同和内向性格,使学校的同学极力地排挤她,特别是当同学们发现双目失明的仁淑依然能清楚地知道周围的一切时,大家对这种奇异的能力感到万分恐惧,一定要把仁淑赶出村庄去!大家迫不及待地行动了,盲目的人们希望用火把仁淑吓走,没想到意外失手,点燃了她头上的塑胶袋,致使仁淑葬身火海。
为了不让她们母女回来,村民同时点燃了纯慧的家。更没想到纯慧是靠自己的灵异能力替仁淑当眼睛,再把看到的一切传感给仁淑。这种灵异的传感需要有一个安静的场所集中意念,她因此没能跑出家门,身陷火海的同时看到了女儿的死亡,巨大的伤痛使无助的纯慧发下复仇的诅咒。
30年后,悲剧又再次在村庄重新上演。村里人为了遏止事态的继续发展,聚集在一起商讨把友甄一家赶出村庄,友甄不仅招来了仁淑的鬼魂,而且她被附体后已无法自控,完全充当了仁淑的杀人工具。面对仁淑复仇的恐惧,村长不得不像当年一样以牺牲友甄为代价,换取全村的平静。
但是,友甄的妈妈却告诉友甄,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能离开村庄,因为早在当年,纯慧曾向村庄的所有人发出过警告:如果不想死亡,就不要离开这里。友甄进退两难不知所措,只好靠笔仙再次招来仁淑,告诉她自己不想被她控制和利用,希望她离开自己的身体,但得到的答复却是:“你发出的诅咒已经收不回去了。”绝望之下友甄抓起裁纸刀割腕自杀,幸被赶来的美术老师李恩珠救下。
但之后不久人们却又发现,救友甄的李老师跟友甄有着非常相似的经历:
她上学的学校中有七个学生来自于这个村庄,其中五人相继离奇地死去,毕业后她却坚持要来这里执教。她也对这些人死亡前后自己的失控感到不能理解.渴望能够查明真相,然而催眠后她所看到的真相却令她无法面对,她竟然是仁淑的妈妈——纯慧的转世。
纯慧此行有两个目的,一是为了补偿当年没能救助女儿生命的遗憾,她借助恩珠的身体勾引同事韩老师而怀孕,实现让女儿复活的愿望:二是她要和女儿一起报当年被杀之仇,她锁定的仇人以及他们的下一代,一个都不会放过。
第一个就是友甄的妈妈,她当年是仁淑的同桌,也是仁淑的唯一好友,孤独而缺乏友谊的仁淑曾非常信任地把内心痛苦对她倾诉,但在杀害仁淑的事件中。她却充当了不光彩的角色。现在她的女儿不仅变成了当年痛苦的仁淑,她的眼睛也被复仇的仁淑母女弄瞎。
接下来就是村长和教导主任等村里的掌权之人,在他们开会商讨赶走友甄的时候,被纯慧催眠的友甄来到他们开会的仓库,就像当年他们烧毁纯慧的家一样,友甄倒上汽油,点燃了打火机……之后是吴净——一个具有通灵能力的女人,被纯慧掐死在家中。她的父亲在当年的事件之后精神失常而被送进精神病院,临死前惊恐地呼叫着纯慧的名字。昊净一直想知道父亲到底经历了些什么,但至死也没能如愿。
纯慧继续利用恩珠的身体复仇,最后是校长。校长在惊恐中死于恩珠的剪刀之下,恩珠一刀一刀地把他戳烂,以此宣泄着积压多年的愤怒,溅出的鲜血洒满整个房间,也使她浑身通红鲜血淋漓,赶来救恩珠的韩老师被眼前的场面惊呆了,校长办公室成了一个血红色的恐怖地狱……警方通过凶器上指纹的比对,确认30年前已死的纯慧就是韩老师指认的这场血案的凶手。
又过了许多年.恩珠带着自己的小女儿快乐地在海边玩耍。恩珠柔美的脸上流露着幸福和安详,女儿活泼可爱,围绕着妈妈快乐地跳着、笑着,她有一双明亮乌黑的大眼睛,但是她眼中闪烁的诡异光芒在告诉我们:她就是复活后的仁淑和妈妈纯慧。
一场小小的游戏,却玩出了一连串的命案,该死的死了,不该死的也死了。
学生间的恩怨不仅掀开了全村人缄默多年试图忘却的伤疤,还把村庄拖向复仇的火海。这一切应该是友甄和她的朋友们始料未及的,她们的那些让同学死掉的念头,不过是希望那些同学不再出现、不再欺负自己,并不是真的想杀掉谁;她们下的咒语也仅仅是出于报复和恐吓,让对方痛苦和恐惧。所以在接连两个同学离奇死亡之后,她们会惊慌失措地去找老师承认错误,把诅咒之事和盘托出,希望老师能阻止事态的蔓延。
谁知这个游戏就像一个开关。一旦打开却不是一般能力所能关得上的,它在带来人们愿望的同时也带来了她们承担不了的后果。现实中,人们对笔仙的恐惧就是对这种失控感的恐惧,你只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但不知道自己将得到的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承担得了这些所得,更不知道得到这些意味着将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友甄一定很后悔,当初要知道是这样的结果,被欺负死也不会碰触这个开关了,这个由她发出的痛苦而又恐怖的诅咒,不仅加倍地实现在她的夙敌身上,也同样实现在她自己的身上。怀孕后的纯慧,不需要再利用友甄做仁淑的替身,她催眠友甄,让她去烧死那些掌权的男人们,从此友甄再也没有回来。友甄不可能想到,杀死她——这个当年同桌好友的女儿,也是纯慧的复仇计划之一。
其实就算没有后来仁淑母女的复仇,友甄的毒咒已经引起周围同学的极度反感和恐惧,她们张贴标语,拒绝与她一同上课,甚至围攻她,因恐惧企图焚烧她。这一切都说明在她把恐惧和怨恨施加给周围人后,周围人还给她的还将是恐惧和怨恨,而怨恨又会带来新的更大的怨恨。纯慧根本不需要催眠她。她早已把自己催眠到怨恨的旋涡,失去正常的生活,陷入怨恨的泥潭无法自拔。
别说一个孩子,作为一个成年人,假如我周围的同事天天想着焚烧我,并且抗议和我一起工作,这样的人际压力也会让我难以承受和面对;如果我没有正确的方法化解这一切,我的家人和朋友又不能提供有效的保护和帮助,我也会因无路可走就此崩溃掉。没有人愿意永远停留在怨恨的地狱中,那种滋味是何等的痛苦和煎熬,我们伤害他人的同时也在伤害自己,我们走不出来往往是看不到出路。
友甄后来的自杀和同归于尽是她能选择的唯一的解脱方式,她确实没有能力走出自己怨恨的诅咒,她确实也不想再伤害更多的人。她的爸爸对她很粗暴,只知道骂人,所以她不跟爸爸交流内心;而妈妈虽然慈爱,却告诉她不要离开村庄。等于是像纯慧警告大家一样告诫她不要离开这片怨恨之地,不要从怨恨中走出去。
纯慧不让人走,是因为她要把人们拉向她的复仇计划,完成她未了的心愿。
她不想走出复仇是因为她怨恨,她不想让别人走出她的怨恨是因为她要复仇,她把自己牢牢地钉死在仇恨中,复仇成为她的生命主题。
驱动她做这一切的,是她那颗被深深伤害而流血的心。当年作为一个单亲母亲投靠这个村庄,是怎样的孤独无助需要别人的关怀;她用色相换取留下的权力,又是怎样的无奈和走投无路。她一切的努力和付出只为给自己和女儿找一片安宁的栖身之所,没想到得到的却是村民的排挤和伤害,甚至付出生命的代价。
而这~切伤害并不是因为她们母女做错了什么,而是因为这个村庄很封闭,不欢迎外地人搬进来。他们害怕陌生,特别是奇异的陌生人令他们格外恐惧,就像仁淑所说的,因为害怕,感到受威胁,所以想要消灭。无知的伤害为仁淑母女带来难以抚平的伤痛,孤立无援的境地使纯慧只能靠自己来讨回公道。
她就像一个复仇女神,用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方式清算着自己的仇人。最终打破怨恨让纯慧走出来的,是她彻底宣泄了内心积压的愤怒,那是因受到无辜的伤害所产生的愤怒。当压抑的愤怒被倒空。她不再需要那个血色地狱的时候,她走了出来,走向门外瓢泼的大雨。愤怒过后,剩下的是大雨所象征的无限的悲伤,她走进雨中面对了自己的悲伤,流血的心从此变成了流泪的心。这泪是为无助的自己和可怜的女儿流的,表达着她对自己和女儿的爱。在悲伤泪水流尽的那一刻,她方可获得安宁。
而友甄的妈妈不肯走出去,既是因为她当年背叛好友。加入了迫害无辜的人群,而心存内疚自我惩罚,又是因为她恐惧死亡。她完全被纯慧“不想死亡,不要离开”的威胁吓住了,忘了自己曾经常年在外生活,最近才努力搬回村庄的事实。
她无法化解自己的内疚,无法超越自己的恐惧,也无法帮助女儿摆脱怨恨。
她的眼睛被弄瞎有三层含义,一是仁淑认为她瞎了眼,作为朋友却和外人一起害自己;二是纯慧需要给女儿搞到一双正常的好眼睛;三是瞎眼象征着她因恐惧而变得盲目的行为方式。
其实她当年的压力也不小,那样小的年纪,还要继续生活在群体的环境里,她是没有能力跟整个庞大的群体作对的。她参与害人可能是向群体证明自己和仁淑划清界限吧。但是她的内心是有冲突的,为了不让仁淑认出,她头上带着黑色的塑料袋,不幸的是,这个塑料袋最后被人套在了仁淑的头上,并因失火夺取了她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