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风雨茅庐:郁达夫大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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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九岁题诗四座惊(1)

§§§第一章 红羊劫后几经秋

红羊劫后几经秋,

沙草牛羊各带愁。

独倚车窗看古垒,

夕阳影里过徐州。

这一首诗乃是郁达夫一九一九年九月十二日从扶桑日本应长兄郁曼陀之召,返国参加北京文官考试,回到阔别多年的家乡,钱塘江上游的富阳,旋又乘火车去京师时所作。作者在诗后留有自记:“初以为颇有晚唐风调,及至书出时,则‘羊’字重出,则这‘红羊’实为洪杨也。”洪为太平天国之天王洪秀全,杨则为太平天国之首辅东王杨秀清是也。太平天国是中国历史上最为有影响的农民举义,其反帝反封建的义举,实为中国农民起义义举之冠,声势之大为中国历史上之仅见。这太平天国运动,起事于两广,壮大于两湖,震撼了大清帝国的半壁江山,江浙赣皖四省实为太平天国之主战场。

郁达夫写成这首诗,认为“红羊劫后几经秋”,简单地把那场重大的农民战争称之为“红羊劫”,那自然还是有心中不平之意,受历史局限,评论未免失之偏颇,但太平天国那一场与大清帝国的决战使富饶的江南农村一蹶不振,更显得这江南大半城乡村破民穷,陷入历史上最没有活力,最没有生气,死气沉沉的一段岁月,那却是最真实不过的一段历史!郁达夫写这首诗仅仅在太平天国覆亡之后五十年!那是一场何等激烈,何等惊心动魄的战争哟,特别是在东南首府的杭州!

翻开一部《浙江近代史》,翻开一部官修的《杭州府志》,太平军与清军在此争战之烈,损失之惨重,破坏之残酷,腥风血雨,便扑面而来。翻开此时的江浙皖赣湘鄂各府县志乘,又有哪一个江南府县没有受两军之争带来的浩劫呢?又有哪一部官修的志书不写出当年两军对垒之残酷呢?只因这场殊死之战,使好端端的人间天堂,变作人间地狱!

《杭州府志·兵事三》写道:

“(咸丰)十年春,粤贼洪秀全遣伪忠王李秀成寇杭州。时,浙兵尽顿皖南省城,止总兵李定泰一军,无以为守御计,巡抚罗遵殿飞书乞援于江南督办军务大臣和春,复咨两江总督何桂清,近调黄池、湾止清军内顾。桂清不许,定泰仓卒出防湖州,遇贼而溃,遵殿遣按察使段光清率所部广勇及协防局练勇合满州驻防军,守独松关,千秋关。在籍兵部尚书戴熙言:‘武康至省有间道,直达上陌奉口,径小而捷,宜拨兵扼守。’遵殿未及施行,二月十七日贼由梯子岭至瓶窑。瓶窑兵不及百,皆奔散。十八日,走狗葬,夜焚梁(良)渚。十九日黎明扑武林门,官民尚以为土匪。统带武胜勇,候选道陈炳文登城,望知为贼,始闭门。在城大员惟盐运使缪梓曾守衢州,号知兵。遵殿一切倚之,现兵仅五六千人,不足挡一战。梓令婴城固守。段光清由独松关回援,为贼所格,且战且行。二十日,光清入城,旋调宁绍台道仲孙懋率兴勇助守。二十三日,贼登玉皇山,段光清、缪梓各出队不战而归,二十五日,贼于南屏,凤凰诸山立十余营,光清率亲兵及江西勇三路出击,皆败。初,遵殿知浙兵不足恃,奏调道员萧翰庆,李元度诸军。翰庆过徽州,值太平、旌德、石埭不守,督办皖南军务副都御史张芾留攻三城,元度急切不得至,芾遣革职提督未兴朝来援,顿富阳不进,纵兵掠,为民团所围。贼据馒头山叠棺为垒,取净慈寺罗汉像环垒执旗,城上望以为贼,发炮多中之。贼居高瞰城中,炮子雨落,至是守陴者皆怯矣!和春奉命兼办浙江军务,遣提督张玉良总统诸军赴援。二十二日,副将向奎率前锋千五百人至平望取道海宁。二十四日张玉良率所部二千余人至苏州,江苏布政使王有龄欲令向奎驻嘉兴,张玉良驻湖州,阴固苏州门户,玉良阅城置守而后行。二十六日,向奎抵杭城,城中疑不敢纳。令屯军观音塘。未兴朝进至九龙头,李定泰自湖州入援,均与贼隔绝,时淫雨连日,贼于清波门外西竺庵、戚家园掘地道,日夜击金鼓乱其声。丁忧绍兴府照磨陈奉彝,楚之习战者也,请开城壕以防止,雨甚,工不就。二十七日黎明,地雷进发,城崩数丈,守陴兵方倦卧,闻声惊窜,贼以地道旁累棺为蹬道,遂蚁附而上。缪梓麾兵堵击,被十余刃,犹屹立,贼断其右足,始仆。遵殿,仲孙懋,叶坤,布政使王友端,知府马昂霄,仁和知县李福谦,训导吴麟书,典史林汝霖,皆死之。陈炳元亦巷战阵亡。未兴朝,向奎闻城陷各引所部去。贼之围城也,铺户多集丁壮助守,及破,段光清犹率亲兵督以逐贼。都司福胜勇溃走清泰、庆春门,裹红巾行劫,团民犹力斗。是夜,贼仍退出城。光清亦于夜间启关而遁。二十八日,贼众尽入,恣引屠戮,死者填路,人马不能行。将军瑞昌与副都统来存、佐领杰纯率驻防兵力守满城,贼攻不克,掘地道王家荡,将实火药,机局团长李德昌侦知,遣军功傅聚松冒贼队以告,瑞昌得预防,火药不得置。三十日,张玉良行次湖州,李定泰以兵会向奎,亦自嘉兴进发。三月朔,玉良乘小舟率六百人进抵武林头。瑞昌遣王元突围告急。二日,玉良全军抵武林门,遣徐殿臣约瑞昌为内应。是夜,守备王玉林、参将张应禄毁城外贼垒。三日,张应禄由右路,游击苏如松由中路薄城。玉良自督亲军攻艮山门。守备龚占鳌等先率健卒伏民屋上,众军缘梯登陴守关,贼掷砖石以拒,占鳌支板为梁,跃上朵堞,斩贼数十,玉良遂入。时来存、杰纯与贼苦战于钱塘门之校场,贼率队列阵,满人妇女皆执旗助战。闻救至,突路冲出,启武林门,苏如松、张应禄等相继以进。贼见张字旗骤惊愕,谓帮办江南军务张国梁至,弃城走。玉良、杰纯追剿于狮虎桥、城隍山、万松岭。四日,追杀横山,贼由富阳山径走余杭、临安、于潜,迷失去道,民团邀之,颇获其辎重。李定泰率兵追击,八日复临安,贼出独松、千秋诸关。闰三月窜昌化,知县汪春溥督练勇迎敌,火器不利,城陷。春溥复于十二都,招集团勇,相持五日,贼败去。

这是咸丰十年,也就是公元1860年,太平军人浙攻打这富饶的东南首府的真实记载。太平天国后期的最重要的将领忠王李秀成为了解救天京之围,实施的一次大胆战略,可以说是声东击西,或者说是围魏救赵。1860年初,清朝湘军进迫安徽省城安庆,力图突破太平天国首府天京上游门户,清军帮办江南军务提督张国梁进占江浦与九’袱洲,切断天京太平军与江北太平军的联系,被称作“长毛”的太平军形势严重,于是,这时刚刚被拔擢为英王不久的陈玉成,由苏州急援安庆,而同样不久前被拔擢为忠王的李秀成却率军突入浙江。李秀成人浙完全是使用“围魏救赵”之计,以奇袭杭州来调动清军江南大营的兵力,达到解除天京之围的目的。这时江、浙、皖、赣率为战场,而且是清军与太平军的拉锯式战场。

实质上最早太平军进入江浙是咸丰三年二月的事。洪秀全的部队从道光三十年十二月在广西金田起事,咸丰二年出广西,入两湖,咸丰三年三月即攻克江苏南京建都,命名为天京,旋即遣军东征、北伐、西。东征军追击天京外围残敌,把东线清军阻挡在扬州、镇江一带;而北伐军却孤军深入,在咸丰五年攻入天津附近,震慑到北京,太平军进入全盛时期。此时,“长毛”尚未入浙,但对浙江的官僚富绅震动实在不小,他们恨不得立即收拾细软奔窜。

“长毛”最早入浙是在咸丰五年五月进入常山县境,由太平天国殿前二十六检点范汝杰率所部联合群众武装,在皖南发动攻势,大败安徽驻守祈门、休宁一带的浙江清军,摧毁徽防,兵锋直逼浙江。范军率部皖、赣、浙边界地区,锋芒直指浙江腹地,虽未达目的,但江、浙一带缙绅此际已成惊弓之鸟。而浙江以西的紧临,江苏南部、安徽南部、江西西北部,都已成为重要战场。浙江官府此时一面加紧筹防,增兵调防到浙西部边境,布防设垒,组织团练武装;另一方面,搜刮民脂民膏,以充实本省与接济外省的军粮军饷。浙江的布防主要在“宁防”——安徽宁国一带,“严防”二严州淳安一带,“衢防”——衢州常山一带。徽州与江西玉山的防兵也“食浙江饷”,此外,在浙南处州与浙北长兴一带都增加了防备。但正因为浙江作为富庶的一方和反对太平军的后方,与北方、东西两方的湘军、淮军一起扼杀太平天国,浙江势必成为两军对垒的主战场,从而民不聊生,哀鸿遍野,生产倒退,民户锐减!

咸丰五年春,乃是太平天国的全盛时期,太平军在湖北战场,顶住了清军的反扑;在江西战场,冀王石达开部会合广东来的天地会武装,兵力大增,捷报频传;在皖南战场,太平军稳操胜券。只可惜此时天京内部发生了一场严重的政治危机。八月,洪秀全与杨秀清矛盾激化,九月,北王韦昌辉率部杀死辅王杨秀清与其亲属部将,十一月,洪秀全又诛杀北王,使天国军心大恐。在这危难时刻,石达开应命执掌军政大局,但洪秀全又一次犯了致命的错误,再度与之产生内讧,石达开被迫出走,从而使太平天国出现了空前的危机,而让大清帝国出现了转机。冀王的太平军虽然仓皇出走,但在太平天国的历史上留下最辉煌的一页。咸丰八年,石达开率二十万大军,经皖南,入江西,准备在此建立一个基地,其大军所向无敌,势如破竹。四月,石部移师江西玉山,进入浙江,十五日克江山、开化、寿昌,攻击衢州府城,不克。石达开与此同时,率军进取金华、处州,以扩大战果;五月,其部将石镇吉部克处州之遂昌、松阳,薄处州府城,克之。又在丽水银场大战清军,使清军大帅周天受丢下数以千计的清兵尸体,直窜过桃花岭,一溃千里,败奔金华。石镇吉部乘胜追击,又败清军明安泰部,连克缙云、永康、武义、云和、景宁,几乎经略了整个浙西南,震动了整个浙江。三个月之战,浙西南“率为贼垒”,都成为太平天国的版图。只因为石达开改变战略,南下福建,撤衢州围,石镇吉部也退出处州,八月中,经龙泉、庆元,至浦城与之会合,这才使浙江政府松了一口气。

的确,这时整个中国内忧外患,国家风雨飘摇,濒临破灭。英、法、俄、美诸国以利炮坚船打开了中国的大门,迫使大清帝国签订了一连串不平等的城下之盟。北方来的俄国熊,更是对中国虎视眈眈,一次次贪得无厌地蚕食着我中华帝国的广袤边疆,富饶的河山、草原与森林;而英、法诸强或占领、攻击我海岛、港口,或占领我藩属;是可忍,孰不可忍的是这些西方列强军人形同海盗、强盗,甚至更加凶残,杀人越货,烧杀掳掠无所不为,我东方之宝库——圆明园毁灭于一旦,中华疆土惨遭蹂躏。中国在呻吟——

中国在呻吟,大清帝国早已失去往日的赫赫威仪。当天朝中国又一次掌握在一个女人手里,而这个女人,别无所长,只有满足自己的一己之私,热衷于排斥异己的阴毒之时,中国也离灭亡不远了。

咸丰八年,也就是公元1858年的夏天,对外一味屈辱的清政府,却加紧了对太平天国的镇压。和春、张国梁重建江南大营于南京城外的雨花台,与长江以北德兴河的江北大营相呼救。处于内讧分离之后困难局势中的太平天国,经过艰苦卓绝的连续奋战,打垮了江北大营,又取得三河大捷,在战场上得到暂时的相持局面。为了打破清政府对天京的进攻,洪秀全擢拔了洪仁轩、陈玉成、李秀成三位年轻有为的将领为干王、英王、忠王。咸丰十年初,清王朝湘军迫近皖省首府安庆,力图突破天京的上游门户,张国梁的江南大营占领江浦与九'袱洲,切断天京与江北军的联系,太平天国形势严峻,于是后天国的两位最优秀的将领力图解天京之围——陈玉成驰援安庆,李秀成突人浙江。

李秀成人浙正是咸丰十年春天,他使用的也正是历史上有名的“围魏救赵”之计。以奇袭杭州来调动江南大营的兵力,达到解除天京之围的目的,从而拉开浙江自古以来最惨烈战祸的序幕。李秀成自江苏芜湖出师,占广德,留大队于此,轻师挺进浙境。李秀成军打着清军的旗帜,穿号衣,戴缨帽,畅通无阻,于是占领长兴。然后兵分三路;一支取孝丰;一支由侍王李世贤进攻湖州牵制清军;一支由李秀成亲率精锐六千,于公历三月七日,走莫干山星夜倍道而驰,过庙西、武康,九日击败浙江按察使段光清部于余杭,经良渚、勾庄进迫杭州。十一日,雷厉风行的李秀成军抵过杭州武林门外,随即攻打武林、钱塘、涌金、清波诸门,继又扎营于万松岭等处,并以城外各山结垒错峙,遍插旌旗,以张声势。

在杭州城内惊扰的同时,杭城的外围早已饱受到兵刃之灾了。余杭、临安、富阳、昌化等县自不待言。浙江巡抚罗遵殿不敢接战,只以死守待援。而在此同时,清军全面入浙,围堵太平军。李秀成轻袭杭州,无疑使满清龙庭震怒。段光清出战无功,而且大败而归。罗遵殿知道杭城兵微将寡,不足依靠,奏请道员萧道庆、李元度诸军。督办安徽皖南军务的副都御史张芾留攻被太平军占领的安徽太平、旌德、石埭三城,派遣被革职过的提督未兴朝驰援杭州,未兴朝却顺流而下,仅驻扎在富阳,按兵不动。未军尚未与太平军接战,却先在富阳城乡“纵兵大掠”,为当地民团所围,整个富阳蒙受历史上最严重的灾难,使这两汉古城蒙受了一次浩劫!使这大好河山陷入兵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