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美食无鲜勿落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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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带鱼打蜡两头尖

海边人烧海鲜有约定俗成的搭配,比如弹涂配霉干菜、红烧鲳鱼配大蒜苗或年糕、小黄鱼配雪菜、烧黄鱼鲞汤配冬瓜、炒鳗鲞丝配芹菜,煮带鱼呢,一定会配萝卜丝、别小看这些普通的配菜,正是这样的搭配最能体现美食的精髓。

“带鱼打蜡两头尖,张嘴里面带刀剑”,是小时候念过的童谣。带鱼长相狰狞,面露凶相,它长了副尖嘴利牙,这厮相当贪吃,虾、蟹什么,任什么好吃的送到嘴里都会嚼巴嚼巴咽下肚,找不到别的食物,对自己的同胞兄弟也会下手。东海的渔民钓带鱼时,钓上一条带鱼,常会拖上一串串的带鱼,因为带鱼自相残杀,前一条带鱼的尾巴被后一条带鱼咬住,就这样,像接龙似的,一咬就是一串。

小时候,除了海带、炊皮,带鱼是大多数家庭吃得最多的海鲜,那时买带鱼是要鱼票的,过年时为了买到带鱼,大人们老早就去排队,买得两三条带鱼,洗净,挂檐下晾干,就成了春节餐桌上的美食。

刚捞上来的带鱼银光闪闪,没打明矾没胀过水,肉看上去,又紧又实,用以清蒸最合适,佐以料酒和姜丝,抹上盐,撒几粒白糖,放到灶上清蒸十来分钟,鲜中带肥、肥中有甜、甜中又鲜,三味交融,鲜美得不像话。我在渔村吃过带鱼饭,新鲜的带鱼切段,放在糯米饭上烧,又鲜又香。有些人烧带鱼不得要领,觉得带鱼腥气重,拿浓油赤酱对待刚捞上来的新鲜带鱼,我看了直摇头,这不是暴殄天物吗?

带鱼一定要吃本地的,且以冬至前后为最佳时节。宁波人最喜欢吃一种叫“雷大王”的带鱼,皮薄、肉厚、花鳞,眼睛不大,但像龙眼核一般透亮,都说眼小聚光,敢情这带鱼眼睛也是眼小有神的。那种产自热带海域的带鱼个头大,但大而无当,肉质粗糙,吃起来不得要领。非洲鲫鱼也一样,粗砺砺的肉,哪能比得上野生鲫鱼的细皮嫩肉。

本地人烧带鱼,喜欢把带鱼跟菜头丝一起烧,这种烧法别地方似不多见,我觉得在烧菜上就可以看出一个地方的创新力。菜头不是蔬菜的头,而是白萝卜,本地方言,把白萝卜称为菜头。带鱼熬菜头丝,这道菜也可以算是当地的特色菜——带鱼的鲜美之味被萝卜吸收,而萝卜丝则去掉了带鱼的腥味,真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仅如此,萝卜丝细嫩化渣,汤汁带着浓浓的带鱼的滋味,无论吃鱼还是吃萝卜,口感都很不错。所以本地民谣《月节鱼名》说,“十二月带鱼熬菜头吃勿歇”。为啥吃不息?好吃呗。

捕捞带鱼有两种办法,一是网捕,一是钓捕,“钓带”价格远远超过“网带”,因为钓带量少,带鱼银灿灿的外表少受损伤,卖相好。网捕的带鱼常因挣扎且互相撕咬,银鳞脱落,卖相差远了。台州的渔民曾捕获一条长达四米的“带鱼王”,上了当地晚报的社会新闻,很是出了风头,让温州人很是羡慕,因为温州人捕获的所谓“带鱼王”,嘿嘿,不过两米长。

带鱼是最让人省心的海鲜,烹饪带鱼可以随心所欲,清蒸、煮汤、晒鲞、熏烤、卤制、油炸、油煎,样样味美。我在宁波出差,吃到一道冷菜叫腊带鱼,肉又紧又香,十分好吃。带鱼清洗方便,用不着刮鳞,因为带鱼的鱼鳞老早就退化了,只剩下银光闪闪的“皮质外衣”。有一次在上海的弄堂闲逛,看到主妇剖带鱼,将带鱼的银鳞刮得干干净净,当即叹气。要知道,带鱼最鲜美的就在鳞里。沿海的渔民若是外伤出血,身边没有云南白药,就刮一些带鱼鳞敷于伤处,用手指紧压一会,止血效果不比云南白药差。

古人好像不太看得上带鱼,明代《五杂俎》中道:“闽有带鱼长丈余,无鳞而腥,诸鱼中最贱者,献客不以登俎,然中人之家,用油沃煎,亦甚馨洁。”说带鱼是鱼类中最卑贱的,估计就是因为带鱼无鳞之故。同样是《五杂俎》,又记录这样一件趣事,某官员到闽南地区任职,外出公干延时,闻得一股香喷喷味道,知农户在煎带鱼,便派人讨要了一碗,觉得味美异常,回家以后每餐必以煎带鱼相佐。

不过,带鱼也有知音的,《句章土物志》就赞美带鱼:“生深海中,色白如银,无鳞,刺骨中有珠者,曰珠带;小者名带丝。《异鱼图赞》:‘佩带谁遗,皑如曳练。’”说带鱼是西王母侍女的腰带变的。清初诗人宋琬的《带鱼》诗则赞道:“银花烂漫委银筐,锦带吴钩总擅场。千载专诸留侠骨,至今匕箸尚飞霜。”把带鱼的满口利齿说成是“锦带吴钩”,好像带鱼是江湖上行侠仗义的侠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