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说解散的话音刚落，裕子已经把包收拾好了。她不断地催促鳌翔，最后看不过去了，冲上去帮他收拾。
谱子也不整理，从谱台上拿下来，像装垃圾袋一样塞进书包里，看见鳌翔擦完笛子，一把拉起他就疯跑出门。"晚了就来不及了！"
冲进超市的时间是晚上九点半，离关门时间还有半小时。接近打烊，客人不见少，反而门庭若市。
仔细一看，99%是老太太，猛然看见鳌翔他俩，恐怕会被认为走错了门。老太太们在蔬果柜台和便当柜台周围安静地徘徊着，所有人只是转悠，没有人往购物筐里装东西，却个个若无其事地做精挑细选状。
"战斗就要开始了。"裕子小声嘟囔着。"帅哥，一会儿跟紧我，该出手时就出手，懂吗？"
鳌翔摇摇头，他不可能明白这是在干什么。
突然，老太太们和裕子的目光一齐投向了一个店员身上，所有人自觉地给他让出一条路，就好像大明星到场一样。
人们的眼神里露出期盼，还有希望，甚至有点贪婪，像是盼望多时的仙子降临，可又不经意间动了凡心想把他据为己有。
店员缓步走向蔬果柜台，把写有半价的不干胶贴到每一盒水果和蔬菜上。贴签机有节奏地响着，周围的人包括裕子在内都合着节奏或是点头或是眨眼。鳌翔终于明白地雷的秘密了，九点半以后是超市的打折时段。
店员贴完了一个柜台，转身走向另一个。周围的老太太再也按耐不出，像潮水一样蜂拥而上。裕子使劲拍了一下鳌翔的后背，大喊"冲啊！"，也投身潮水之中。
鳌翔觉得很有意思，也冲了进去。周围的老太太毫不示弱，力气大的就把旁边的人挤开，落后的就抓住前边的人。一瞬间，鳌翔觉得仿佛回到了北京，回到了小时候。
等了一个多小时，终于盼来了一辆挤满人的公共汽车，门开了，不等下车的乘客下来，等车人就像疯狂的野牛没命地往上挤，左蹬右踹，前拉后拽。
鳌翔被夹在中间，清晰地感觉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这压力让他觉得很安全，即使双脚悬空，也不会摔到。所以说，人无压力轻飘飘。被挤在老太太中间，鳌翔同样不需要让身体主动移动，人流会推着他向前，直到柜台旁，然后看到一个被一扫而空的货架。
"还是晚了。"鳌翔嬉皮笑脸地说。
"大公子就是靠不住。"裕子提着满满一篮子蔬菜水果，"这可是我家一星期的嚼用，像你是的空手而归，全家就喝西北风了。"
鳌翔一下子不乐了，他觉得自己充满罪恶，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心里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快乐童年一去不复返了。
如果这个觉醒晚来一些或是根本不来，那么亲人朋友恋人就会受苦。鳌翔的罪恶感来自于这个觉醒让他第一次意识到，亲人朋友一直因为他的不成熟在受苦。
"你怎么了？"
"崇拜你，崇拜得一塌糊涂。"鳌翔的脸上又洒满了阳光，"让我将功补过吧。"
"我要汉堡肉饼鸡腿便当，拜托喽。"裕子坏坏地指着便当柜台里，最豪华最贵的一盒。
"900日元半价后，用一个硬币就能吃到这般豪华，而且他还会找你一个50日元的硬币，你说还有比这更美妙的事情吗？"
通过裕子烁烁放光的眼睛，鳌翔看到了大肉饼和鸡腿。"美女，擦擦口水，来。"
裕子缓过神来，"大公子，任务很艰巨，有信心没有？"
"有~！"鳌翔扯着脖子喊了一声，和爱国主义片里鬼子小队长的冲锋令一模一样。
店员正在给便当贴标签，周围的老太太还是虎视眈眈地看着。鳌翔却若无其事地走过去，站在店员旁边，还和他说话，什么你辛苦啦，你们超市的东西真好啊之类的。
辛苦了一天的店员忽然听见一句暖人心的话，即使华而不实，也觉得心里舒坦，贴标签的速度明显加快。
"那个、那个，快给有肉饼的那盒贴上啊。"鳌翔一边捅咕店员一边嘟囔。
店员十分诧异，可能是自从他到这里打工，就没遇到过这么露骨的。鳌翔接过便当，"还要一盒。"语气是那么沉着，那么诚恳，那么若无其事。
老太太的的目光从店员的手移到帖了标签的便当，又移到鳌翔的脸上，她们个个诧异、惋惜、不解、遗憾，仿佛无数只手从她们的眼睛里飞出来，和鳌翔争抢。
遗憾的是，最后两盒豪华便当已经被鳌翔死死地攥着，这是给裕子和自己的，决不让给别人。
裕子在货架后躲着，生怕被老太太们察觉自己和鳌翔是一伙的。可她还是忍不住偷偷地笑。
.....
超市关门了，人们满载而归。鳌翔和裕子坐在超市门前的公园里吃便当。
几个人影提着大口袋，晃晃悠悠地从超市里出来，走到公园边上的垃圾筒旁，特意把口袋扎紧，然后扔了进去。
"你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吗？"
"不知道。"鳌翔的注意力全在肉饼上，因为他也许久没有尝过肉的美味了。
"他们把过期的东西给扔了。有饼干、薯条，还有生肉什么的。多浪费啊。"
"是啊是啊。"鳌翔还是吃。
"一看你就没挨过饿。"
也是，最近虽然改了全素斋，可倒也不至于饿着。鳌翔想。
"日本啊，自己种不出粮食，就要进口。现在又把用银子换来的东西扔了，脑子进水了。"
裕子对浪费深恶痛绝。"那些有钱人，或者那些不为花钱烦恼的人，就这样肆意践踏着穷人的希望。"
"简直令人难以置信！"鳌翔义愤填膺。从裕子的话里他听懂了，宁可让这些东西过期，也不肯把它们在过期之前送给需要的人。
"还口口声声说维持市场秩序。"裕子狠狠地咬了一口鸡腿，脸上忽然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