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楼大厅很是宽阔,来往行人亦是不少。形形色色,来去匆匆。俩边皆是环形阶梯,金色辉煌,每一个岔口之处皆代表着相应的楼层所在,扶摇直上,甚为壮观。大厅的中央是一整块青石所砌而成的柜台,六位小厮装扮的男子气质独特地立在青石台子之后,对着来往不同的人们,回以友善谦和的微笑。狉狉上前对着其中一位小厮回眸指着我,像是在解释些什么。但那过程……似乎不太顺利,因为我看到了狉狉少有的黑脸,甚至些许争执一番之后,狉狉才面无表情地朝我走来,手上拎着一件黑色斗篷。
“公子,这是你的斗篷。可千万别穿反了……奴家只能把你带路到此,接下来的路还需您自己走……”狉狉将上等黑色锻子所制的斗篷递到我的手上,转身离去。
而此时,我似乎感知到来自接待处小厮投来的异样目光,似探究又似不屑。使得我些许厌烦,快速将斗篷披上,遮住了整个略显娇小的身躯,戴上帽子,掩去眸中的不悦,准备前往左边的楼梯。
“公子,你只能从右手边的楼梯上二楼”
狉狉的话从身后幽幽地传来,原本并没有什么,只是此时恰巧,从我身旁经过的三位穿着贵气的小姐们皆是对我掩嘴轻笑,更甚者其中一位黄衫柳叶之姿的女子直接透出满满的讥嘲之意,而且还特意蔑视了我一眼。
一时气愤难当,却又不想惹是生非。只能隐忍着看着她们从左边的楼梯上了三楼。狉狉低下头敛去眸中的复杂,对我作揖一礼,然后闪身离开。
那些路过之人偶尔投放到我身上的探究之色竟是令我第一次莫名的感到心慌,不知从何时开始,我竟也开始在乎这些个身份和地位了呢?
一步一脚印地缓慢行走在盘桓而上的阶梯上,身旁是陆续而过的人群,在二楼岔口向右,我停下了前进的步子。入口的黑色帘布像是遮盖住所有的好奇和期待,让我再次犹豫了起来,却是未有足够的勇气去掀开它。
我甚至再次生出立马离开这座城镇的念头!
只是未曾与殇他们打过招呼就走,是否太过分了些呢?
不知过了多久,透过黑色布帘传来一阵阵此起彼伏的喧嚣沸腾之声,似乎正是狉狉口中所说的重头戏要开始了。原本停驻的脚步被身后突来的力道一推,等站稳身形,已是别有洞天之境。
入眼通明,仿若回到正午之时的太阳之下。整齐的座椅呈扇形环绕摆放在中央圆形青玉之石的四周,人山人海,青石之上立着一位衣着纯白的老者,睿智的眸神威严而不失慈爱,淡然间自成风景,浑然天成看着北方一角的侧门,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当我不经意间抬头,才猛然发现整个头顶之上,皆是大小不一的漂浮之物,像是梦境中的漂浮之岛,上面住着神祗一般的人物,不时地还会有天光闪过一般……却是看不清容貌任何。
“看,金银山庄的雅间是亮的呢”随意找了个空位坐下,见身旁也有与我相似穿戴之人,心下稍安。随着其中一人手指的方向看去,中央青石的正前方稍左,漂浮之岛上散发出淡淡的紫色光芒。
“快看,莫家的雅间也亮了呢!”中央青石的正前方稍右,漂浮之岛上却是散发出淡淡的蓝色光芒。
原来,这便是差别!
漂浮在我等头顶上的雅间皆是作为身份地位的象征,享受单独的观赏不说。自然,这雅间越是离中央青石越远,地位便是稍欠些许……但无论如何,也比我们这些坐在下方的人群高贵得多了呢。
但我放眼整个大厅,也未有看到殇和苏源的身影,难不成他俩被直接安排到了单独的雅间?细想之下,似乎也有这般可能,毕竟殇有龙王帖……如此自我安慰一番以后,心情不知不觉中恢复的七七八八。也有了心性看起了拍卖会。
圆形青石上的老者环视一眼四周之后,眸神收敛,看不出任何情绪的波动。右手遥指正在缓缓推来的高大木箱子。箱子四个角皆用手腕粗般的链条紧锁着。看台之下的人群由先前的突然安静却在此时又表现出了异常的兴奋之态,仿佛是件多么了不得的物件被发现了一样。
“接下来这次参与竞拍的物品是……”
只见几位健硕的男子在老者的示意之下合力将木箱子打开,用工具撬开链条的刹那,木箱子无力地四裂成片,仿佛是被一股强大之力从内里炸开,男子们纷纷侧身躲开,溅起的木屑四散飘落。
尘埃落定,老者的身前却是多了一个四方的精铁笼子,而笼子里面蜷缩着一具冷漠的躯体,一动不动。四下很是安静,却能偶尔听到吸气般的惊叹,似乎大家对于此番,皆有自己的计较。从我的角度望去,只能通过些许佝偻的背影和身形架构来猜测,笼子里那个被锁链禁锢的是人族罢了。
仿佛很是满意四下众人的反应,老者气度威严,伸出右手,突然迅捷地一把掐住笼子里的人脖子,迫使对方艰难地抬起头来。
“哇噢!”
“天啊!”
“果然……”
看台处的很多人因此都奋力地起身向前,生怕自己会漏掉此间绝色的任何神态一般。眸神各异,更有贪婪的人儿毫无顾忌得挑眉寻衅,像只狐狸盯上了猎物,鬼魅邪狞。
而被众人或审视、或打量、或调戏的人儿,一声悲鸣而起的呼叹很快消失在了老者逐渐加大力度的指尖——玫红色泽的毛发,凌乱粗杂,混合着周身的血腥之气,破烂不堪的衣物仅仅只能遮住身体的重要部位。单从外形轮廓来看,线条体态并未输给曾让我流过鼻血的殇,四肢肌肉饱满而有张力,但整张脸不知为何却是看不清楚其真实面貌,脏乎乎的粘稠一片,像极了整个人跌进泥水之中,浑身透着腐蚀之气。也唯有那双嗜血的眸神,空洞中透着挣扎后的绝望,又似冰山的一角冷厉也狠毒。
他便是如此呆滞地任由老者掐着自己的脖子,仰着脑袋,仿佛一切皆为空。任由着台下,甚至于头顶之处雅间的那些个贵人们对他投以审视和挑剔,私下争相竞价之余,姿态百出,花招拼尽。他的眸,就这么张着。双膝跪地,双手握拳环胸……更像是一场凌迟处决。将一只狮子逼到了悬崖,然后众人看着狮子愤然一跳而大呼过瘾一般!
而我立在原地,一时竟无法平息心中顿生的愤怒之火。凝住那双由嗜血逐渐转为暗淡的眸神,震撼当下,也莫名地感到悲哀。
复杂的心绪令我一时再次想要离开此地!
“来自魅玉的王子,现在……十万两黄金起拍!”
老者放开笼子里的人,从袖口取出锦帕擦拭着自己的右手。口出淡漠,却很满意众人的疯狂。
“南城柳家,三十万两黄金!”
离出口较近的雅间传来一声温润。
“北域李家,五十万两黄金!”
靠近中部的雅间随后朗声响起。那劲头势要将对方压住。
然,声落之后,一句类似短叹传来“看来,咱斯克部族只能回以九十万两黄金了呢”
头顶之上,争夺不断,底下坐着的人们似乎也都很有默契的看着,未有一人开口。或者这也算是此次观看拍卖会的另一个看点所在。除了有姿色出众的奴隶可供观赏之外,还有这难得一见的大势力们的比拼,无论是财力,或是综合实力!
也是叫人叹为观止。十万两黄金的要价就已可等同于,如今的弦庄城镇中心街市的俩条繁华路段所有商铺的一个月收入总和,试问坐于青石台四周的普通看客们,又有几个敢有如此手笔。若真有,只怕也不至于坐在此处!
“莫家,一百万两黄金!”
话刚落,人群再次陷入静默。而老者却是笑意莹然,举起自己的右手,准备着倒数。
“一百万两黄金一次”
“一百万两黄金二次”
人们下意识地朝头顶望去。似乎都在期盼着泛着紫色光芒的雅间是否会有声音传来。
“一百万俩黄金……”
“金银山庄,一百五十万两黄金”
仿佛印证着大家的期望,隶属金银山庄的雅间内传来一声温和的语调。不经意,不刻意,却很容易满足所有之人对它的幻想和期待。
“一百五十万两黄金,一次”
老者再次举起右手,眸泛锐利,态度谦恭。而此时的我,手中紧攥着牛皮,心中仿佛有俩个小人在打架。一个黑衣黑脸,语带不屑“别装圣人了司徒飛,你一定银子会掰成俩定银子花的人,为了这么个不知根底,甚至说是麻烦的奴隶而浪费掉一张牛皮,蠢到家了,好么!”另一个白衣笑脸,却是温和浅笑“司徒飛,想想你的过去,想想你那模糊中的孩童记忆,奴隶就不是人了吗?再说了,钱财乃身外之物,依照你的能力,还怕挣不来这区区一张牛皮吗?”
“说的好像都挺有道理的”
喃喃自语的我,引来身旁穿着紫色斗篷男子的侧目。
“看傻了吧?”随后我就被一记嫌弃的眼刀子击中。
“……”
“一百五十万两黄金,二次!”
老者满意地准备最后一次伸出右手,却被我的一声“且慢”给彻底打乱了节奏。
我伸出自己的右手,举着牛皮,口中大喊道:“我出金牌货栈牛皮一张!”
顷刻间,整个会场不断传来各式各样的或叹气、或只能靠吸气来表达的惊讶;头顶上的各个雅间瞬间也仿佛消失了光芒。空气中弥散着一股凝滞之息,仿佛随时都可能被带走一批活物。窒息的错觉令我更加胆大的朝中央青石台前走去。
一路被无数的目光注视,却都被我直接忽略。
此时的心中只有一个念想:救下他!
“呶”我将牛皮摊开在手心让老者细细端详。而老者的眸神却是非常细致地将我周身上下给打量了一遍,最后,目光落在我的耳鬓之处许久,原本眉宇间的嗜血之息,却逐渐转成了谦和之态。虽令我费解不已,但好在老者接过我的牛皮,转身吩咐身后的一名男子几句。
老者意味不明地再次瞥了我一眼,然后举起右手,朗声而起“金牌货栈牛皮一张,一次!”
“金牌货栈牛皮一张,俩次!”
“金牌货栈牛皮一张,三次!”
“恭喜这位龙公子拍下魅玉的王子,以及四大金刚!”
“……?”
当我正准备询问老者为何会有四大金刚之时,殇和苏源突然出现在我的身旁。苏源直接给了我个非常无奈的表情,殇却是尊敬地朝台上的老者作揖一礼,然后未再言语,也不看我一眼,直接上手将我连拖带拉的朝外拽去。
意外的是,老者以及看台下的众人们仿佛皆未瞧见一般。
“接下来……南城稀有品质药剂,睿气丹一瓶,使用者可提升一到三年的修为。起拍价,一万俩黄金!”
“凤城秦苏工团,俩万两黄金!”
……
……
伴随着继续拍卖的声响,我被殇一路黑脸给拽回了客栈。路遇神色怪异的狉狉不说,还被殇直接勒令下了禁足,封了哑穴。顾名思义“我需要反省!”
而被如此莫名对待的我,却只能独自数着愤怒,双眸望着窗外的夜色而打发时间。若不是对殇从未有过防备,又岂会如此轻易的着了道……他可是第一个敢点我哑穴的人!思前想后,倒也不知自己何处惹出了是非,或者捅了谁家的马蜂窝?
自问打从睡醒到跟着狉狉一路前往拍卖行,我都未有越矩之举,也未曾与他人发生过冲突。除了用牛皮参与拍卖那位号称全场姿色最好的奴隶以外,似乎并没有任何的不妥之处?但,殇眸中的气急而怒,恨铁不成钢的失望又该作哪番解释呢?
“诶……讨厌……”
殇与苏源将我禁足在客栈之后,他俩却是重新返回了拍卖行。
“诶……”
在我不知是第几百次的叹息后,房门被悄声打开。我趴在窗沿边悠悠回头,看着狉狉些许愧疚之色走向我。
“对不起,公子!”狉狉张口就是抱歉的话,却是听得我有些疑惑,奈何又开不了口直接询问,我只能用眼神不断给他暗示。
也不知对方是否注意到了我的眼神。只见他低着头,敛去眸中神色,径自地说着:“请公子饶恕奴家的愚昧……奴家若是知晓公子您来自猎魔者议会,断不会让您自己上二楼!”
“也绝不会忘记告知您,斗篷的正确穿戴之法!”
狉狉对着我深鞠一躬,更是让我疑惑当下。这是咋的了呢?突然就给我行如此大礼,像是见到了自家主子一般。猎魔者议会也不是谁都有那个资格让一个小厮如此这般的呀?更何况,我在猎魔者议会的地位……想及年前不久,楚溪寒曾赠予我一张牛皮。
在我恍然大悟的同时,我看着狉狉将我身上的斗篷取下,换了内里与外的朝向,示范性地披在自己的肩头,双手拿起兜帽一角,缓缓戴上。我才清楚地看到兜帽的一处绣着一枚金色龙鳞,而且龙鳞的位置刚好就在耳鬓。
犹如被霜打雨淋之后的小草般我毫无生气地继续趴在窗边,也不再想理会狉狉此时是何种心情。我只知道自己离“死”不远了。
弦庄城内配有龙鳞为饰之物皆是无上荣耀和尊贵的象征,那代表着此城主人对于客人最高的礼遇。而我竟然将代表身份的斗篷反穿,无疑是在告之众人我正在用行动表达着对其主人的轻视。而那张撰写着楚溪寒名字的牛皮,便是直接将猎魔者议会推在了风口浪尖。
若不是殇反应及时,将我拖离现场,只怕会引来更多的麻烦。比如,来自敌对势力的挑唆和嘲笑;甚至于和彡家反目……回想拍卖会上老者最后的那抹复杂之色,此时的我已是深感幸运。若换他人,只怕非旦拍不了奴隶,还会将整个猎魔者议会的颜面丢尽。
兴许是见我脸色比较差,狉狉识趣地离开房间。
在关上房门的同时,如释重负的狉狉暗自吐了一口浊气,可算是把公子吩咐的事情都办妥了,只怕房内的公子并不会领情。思虑一番之后,狉狉离开了客栈。
“怎么办?”
我虽有博览群书典籍的优势,但我还是缺乏实际闯荡世界的经验。各地风俗人情,人文姿态,我却如白纸一张,实在有失楚溪寒这位见习大人的颜面。
夜已加深,凉风徐来,而我却愈加精神。眼睛盯着房门,脑海中想着各种道歉的方式。偶尔回忆起与殇这一路行来的场景——他看似不喜言语,但心思很细,观察入微。尤其在面对我的时候,他更像一只头狼,守护着他心中的目标。
“吱……”
房门由外而开,首先出现在我视野中的是苏源。只见他朝我挑眉坏笑一眼,然后施施然推着轮椅朝内里而去。并留下一句“自求……多福”
听得我直接打算放弃辩解的权力。
苏源的身后跟着俩男俩女,除了不同于弦庄城内的大众装扮之外,高高盘起的发髻,用清一色的白布条包着。男女佩戴的耳饰像极了棕榈树叶,精细别致;身高皆比常人高出些许。我特意撇了眼四人的鞋,尺寸之大,显然超出了我的认知。
他们一进房内就向我低头跪下,行着大礼,高呼一声“主人!”
随之而来的是殇,见我看着他,才敛去冷漠回我一个安心的浅笑。
殇的身后,是几位小厮装扮的男子抬着一个大木箱子进来,放下箱子作揖一礼,动作整齐划一。转眼几次的功夫,房内就多出了四个棕色大木箱子。
“这是你用俩张牛皮换来的所有……人和物件”
话落之后,殇从门口的小厮手中接过一个被包裹得只露出一个脑袋的男子,朝我挤眉弄眼。却是直接将我呆在原地。
若不是那双记忆深刻的眸神,只怕我根本瞧不出任何。这位被包裹得如此严密的男子竟是我在拍卖会上遇见的魅玉王子!眸神嗜血不再,却是清冷依旧。清洗过后的容貌像是出鞘的宝剑,风姿凌厉,刻印雕琢后的完美刚毅。高挺的鼻梁,呼吸间亦如坠入冰窟,瞬时顿觉,房内的温度低了下去。
殇对我说话之时,我能清楚地感知到那双眸神之内的强烈隐忍和愤怒。
我未有再看他,而是用眼神提醒着殇“你是不是该给我解开了呢?”
殇似乎很是满意我的表现,伸手替我解开穴位。看了眼已经径自退却的小厮们,然后将眸神扫了眼自动站到魅玉王子身后的俩男俩女。
然而说出口的话,却是实在地抱怨:“你知道一张金牌货栈牛皮的真正价值吗?苏源告之我,那是整个弦庄一年的收入!而你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你日前不还在我们面前哭诉着穷死,现今如此……难不成当真是被他的美貌所迷惑住,所以才此番不管不顾?”
“……”
“什么,俩张!我明明就是给一张的啊……”无奈翻白眼,我只能委屈地自我安慰。
“我将你存放于我身上的那张牛皮作为赔礼,从拍卖行处拍了这么多的物件”殇无奈地看了我一眼,缓缓解释道。“既然拍卖行的行长愿意给我们留有退路,那我们是不是应该回以真诚的态度呢?”
我起身将四个大木箱子一一打开又合上,心底特别不是滋味儿。四个箱子当中除去一些药剂品质稍显中等以外,其他的草药和武器皆是下等货色。最多的价值也就在一万两黄金……那拍卖行的老者虽说是给我留足了颜面,可也狠狠地宰了我们一顿。
“一张货栈牛皮啊!”也不知道拍回来的是不是仓库存货呢?
很是肉痛的我只能咬牙忍住。
殇见我如此,也不好多说什么。看了眼魅玉王子和其身后的四人,从腰间取出一张名帖放到我的手中,伸着懒腰,冲我眨了下眼:
“他们几个的卖身契,你且收好……我先去里间休憩,有状况……随时唤我”
也不等我有所反应,视野中哪还有殇那令人安心的身影。
一时之间,房内的温度一降再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