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冲我淡淡一笑,转回身接着往前走。
“太爷!”
我又喊了一声,快步朝他追了过去。
不追不要紧,一追,怪事儿来了,距离我太爷就那么十来米的远,不过不管我咋追,就是追不上。
“太爷,你是我太爷吗?等等我呀……”
我加快了速度,一路小跑起来,前面的太爷依旧走的不紧不慢,不过,就这样我居然还是追不上他,两个人之间还是差着那么十来米远,就像两块同极的磁石,相推相斥,永远保持着相同的距离。
最后,我有点儿恼了,可着劲儿追了起来,这一下,我跟太爷的距离渐渐拉近了,心里有点儿激动,不过很奇怪,虽然越来越近,太爷的身影看上去却越来越模糊,就跟水墨画上的人,泡进水里要淡开了似的。
眼看着就要追到跟前了,我脚下猛地绊了一脚,“哎呦”一声惊呼,栽翻在地,与此同时,身子猛地一激灵,大脑清醒了许多,眨眨眼睛一看,手电筒在自己眼前躺着,明亮亮的光柱扇面状照在前方的地面上,所照之处全是黄橙橙的黄泥,又湿又滑。
我又眨了两下眼睛,心说,刚才不是在一条又干又长的小路么,怎么……我太爷呢?
这时候,我发现自己侧躺在地上,半张脸贴在泥乎乎的地面上,伸过手抓住眼前的手电,慢慢从地上坐了起来,四下瞅瞅,还是在坑里,不过,我咋躺地上了?难道刚才给啥东西迷了心窍直接晕倒了?那我太爷……脑子里顿时又清醒了许多,我太爷刚才是在引我回来,他是在救我。
赶忙用手电朝身边一照,强顺在我身后仰面朝天躺着,这时候眼睛紧紧闭着,一脸苍白,手电也在地上撂着,不过可能是翻倒的时候摔了一下,已经不亮了。
就在这时候,坑顶上传来焦急的喊叫声,“刘老弟,刘老弟,你们咋啦,说话呀。”
我抬手抹了把脸上的黄泥,这是老马的声音,真他娘的,终日打雁反被雁啄了眼,这次,丢人可丢大了!
我把手电朝坑顶晃了晃,“叔,我们没事儿,您放心吧。”
喊罢,从地上爬起来走到强顺跟前,抓起强顺一只手掐了掐他中指末端,又翻他开眼皮看了看,这是丢了阳气了,还算不错,魂儿还没从他身体里跑出去。
从身上掏出针扎破手指头,在他眉心抹了一下,又掰开他的嘴,把针伸进他嘴里,针尖儿在他舌尖儿上一扎一捻,血冒出来了,正要把针抽回来,强顺上下牙一紧,咔嚓一下把针咬住了,我抬手给了他一巴掌,“上工要迟到啦,别睡了。”
强顺“噗”一下把针从嘴里吐出来,迅速从地上坐了起来,抬头看看天,叫道:“天还没亮着嘞,瞎喊啥呀。”说完就是一愣,朝自己身下看看,又扭头朝四下一看,发现了旁边的我,又是一愣,冲我问道:“黄河,我、我咋坐地上咧?”
我把他掉在地上的手电捡起来,伸手把他拉了起来,说道:“这地方有点儿不对劲儿,咱先上去吧。”
强顺接过我递给他的手电,在手里拍了两下,手电又亮了,问道:“咱不是刚下来么,小马儿的魂喊回来了?”
我摇了摇头,强顺用手电朝我身上照了照,又问:“你身上咋也这么多泥咧?”
我苦笑了一下,“你别问那么多了,咱先上去再说吧。”
我们两个一前一后爬回了地面,老马见我们俩弄成这样儿,赶忙问道:“刘老弟,你们俩这是咋了,这身上咋弄的都是泥嘞?”
我冲他勉强一笑,说道:“没事儿叔,下面又泥又滑,俺们俩不小心都滑翻了。”
老马说道:“我刚才在顶上瞧着你俩就像是翻地上了,王老弟先翻下,你过了一会儿也翻下了,你们可把我吓坏咧,还以为你们俩出啥事儿了呢?”
我一听,连忙问道:“我们翻地上以后,大概在地上躺了多大会儿?”
老马想了想,说道:“也没多大会儿,大概……也就两三分钟吧,我喊了几声,你就回我了。”
“哦”我点了点头。眼下看来,这下面可不是个一般的去处,今天要不是我太爷,估计我们俩现在还醒不过来呢,这么邪性,把我太爷都逼出来了,看来只有等到明天白天再下去看看了。
老马这时候问我:“刘老弟,我儿子的魂儿,现在能喊了么?”
这话问的,像在故意给我制造尴尬似的,我冲他尴尬一笑,说道:“叔,今天不行了,这下面真有点儿对劲儿,我们刚才下去也差点儿着了道儿,我想明天白天再看看,等明天晚上再喊魂儿吧。”
老马说道:“明天坑里就要打垫层了,不碍事儿吧?”
我勉强一笑:“不碍事儿不碍事儿。”
身上都是泥,老马把我们领到水管那里,又给我们找来两个洗脸盆,我跟强顺洗了洗头脸、又洗了洗衣裳。
这时候,也不知道几点了,打回家以后第一次吃这种暗亏儿,啥心情都没了。
时间不早了,老马想让我们俩在他的面包车里睡一夜,我们没答应,在存放材料的场地那里,一个人背上一块盒子板,一口气背到框架楼的三楼。
盒子板当床,砖头当枕头,这时候框架楼还没垒墙,四面通风,不但凉快蚊子还少,我跟强顺在工地经常都是这么干的。
书说简短。一晃来到了第二天,工地上真的开始往坑里打垫层了。
啥是个“垫层”呢,就是在凹凸不平的黄土地面上用水泥混凝土铺出一个水平面,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将来的后续工程标出一个水准,先是用水准仪取一个高度,然后整块地面以这个高度为基准,在地面上钉楔子,前后左右每隔几米远钉一个楔子,每个楔子顶部的高度都是一样的,垫层打的跟楔子的高度吃平,整块地面的水平也就出来了。
要打垫层,首先得找一个水平,钉楔子。我们昨天搭的那个梯子并没有从坑里拔出来,吃过早饭,工地里有四个人提前上工,扛着水准仪,抱着一大堆木楔子,顺着那梯子下去了,这就是要用水准仪“招平”钉楔子了。
我跟强顺吃过饭以后,跟着他们来到坑边,不过我们没往坑里下,站在坑顶上看着他们。
四个人下去以后,两个人找了块地方,开始摆弄那架水准仪,另外两个人把怀里的木楔子往地上一扔,蹲到一边,抽烟等上了他们。
也就一分钟不到的功夫,其中一个抽烟的工人打了个哈欠,很快,另外一个也打了个哈欠,紧跟着,摆弄水准仪那俩也打了个哈气,就跟被传染了似的。
这一打哈气不要紧,好像停不下来了似的,四个人顿时哈欠连天,蹲在那儿抽烟的有个看着像是个小领工头儿,从地上站起来,自己一边打哈欠,一边数落另外三个人,说他们晚上不老老实实睡觉,就知道乱跑,还没开始干活呢就犯困。
我这时候突然想了起来,昨天晚上强顺跟我下到坑里以后,好像也打了几个哈欠,这个,应该不是巧合吧?
刚想到这儿,第一个打哈欠的人闷头栽地上了,那个看着像领工头的立马不乐意了,喊了那人两声,连动都没动,打着哈欠走到那人跟前,把一只脚抬了起来,看样子想照那人屁股上来一脚,不过脚抬起来还没等落下去,他自己仰面朝天摔了下去,噗通一声,把旁边那俩打着哈欠摆弄水准仪的吓了一跳,两个人抬头朝小领工头他们这里一瞧,其中一个直接软地上了,水准仪也给他压翻了,最后一个,一看他们三个全莫名其妙撂倒了,似乎意识到点儿啥,撒腿想往梯子那里跑,不过还没等他迈开腿,一头闷在了地上。
四个人,在坑里呆了不到三分钟,全撂翻了。
我跟强顺赶紧朝不远处的老马喊了起来,老马这时候正在给别的工人分派活儿,听见喊声,朝我们跑了过来,没等他跑到我们跟前,我冲他又喊道:“叫你的工人全都过来,再拿上几条绳子!”
老马一听,回身冲一群工人喊道:“去仓库拿几条绳子,剩下的全跟我过来。”
几十号人,老马第一个跑到跟前,往坑里一看,脸当即白了,扭头问我:“老弟,这是咋回事儿呀,他们这是咋啦?”
我摇了摇头。
这时候,那几十号人也跑了过来,一群人朝坑里一看,全都傻眼了,有几个人可能跟坑里的人关系不错,跑到梯子那里就要下去,我对老马说道:“千万不能叫他们下去,绳子拿来了没有?”
老马当即冲那几个人大叫道:“都别下去,绳子呢,谁去拿绳子了!”
人群里两个十八九岁的小年轻应了一声,就见两个人怀里每人抱了一大捆绳子。
我对老马说道:“吩咐他们都别乱动,我现在下去把他们弄上来。”
走到其中一个小年轻身边跟他要过怀里的绳子,这是一种切面直径大概在三厘米左右的粗草绳,非常结实,目测了一下这捆绳子的长度,估计在十五米以上,应该够用了,绳子一头儿拴在腰上,其余的又塞给了那小年轻,又从另一个小年轻怀里要过另一捆绳子,双臂一较劲儿,一股脑扔进了坑里。
这时候,一群人都在不错神儿看着我,我扭头朝不远处的塔吊看了一眼,对老马说道:“你叫那开塔吊的把塔吊臂甩过来,再叫你的人拉着我身上这根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