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社科传媒殖民政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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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另一种民主?

短短数年间,对于传媒社会中表演构建日常政治这一点,已然达成共识。由于传媒和政治一再提供的耸人听闻的例子,由于社会日益非政治化形成的广泛经验,表演已被视为政治戏剧对政治的排挤。没有其他任何东西比传媒自己更要对这一结论及概念的迅速传播负责,因为传媒本来是要力求揭示并限制其作用力量和方式。仅此单一事件及其颇具讽刺意味的悖逆便暴露出了传媒社会的诸多真相。在很短的时间内,大众传媒的作用和机会、它的作用方式及其前提条件迅速成为社会科学、文化批评以及它自身所关注的一个关键论题。科学界和公众对它的关注自有其理由,因为,再没有任何其他现象对当代社会的影响如此持久、广泛、深刻,并且似乎已具有某种不可避免性。尽管,或者说,恰恰是由于伴随现代传媒胜利进军的那些轰动现象,传媒的许多影响反倒脱离了公众的注意。究其原因,或者是因为它们已经成了日常生活的理所当然的组成部分,或者是因为,它们共同建构我们经验的深层结构的程度已到了只有用人类学意义上的陌生眼光才能真正看到人们自身生活的地步。

大众传媒成了我们观察现实和传媒自身的那副眼镜的一部分。这并不是说,大众传媒已成为一种秘密,一种人们应该作为生活现实而加以接受的秘密,或者,一种只能在总体怀疑的道路上才能解开的秘密;也不能说,它们是所有当代混淆视听行为的源泉,是总体上应予禁止或抛弃的一种文化的神经系统。这种文化批评在它与之较劲的现实面前完全苍白无力。相反,经验的传媒作用研究虽然在许多具体问题上呈现出数不胜数的令人不解和相互矛盾的结果,而且——说来悖谬,研究越精确,其所有的结论几乎就越显得模糊不清——不论怎么看,它提供的都是一幅混乱不堪的图像。但另一方面,在基础领域,它还是获得了一系列有助于澄清的认识,对目前正在形成的传媒民主新政治形态的前提、作用方式及对其后果作经验性评估具有很大的启发意义。

如果说,今天,在某社会中占主导地位的交流状况决定了民主在该社会的命运,并因此决定了整个社会的命运的话,那么这种说法早已被证实并非不实之词。若没有最高政治领导层和社会之间哪怕是最低程度的在交流关系上的对称,若没有足够的提供信息和解释的公关工作,若在一个社会的公共交流氛围中没有基本的理解努力,便没有名副其实的民主。因此,对该领域发展情况的仔细观察,对错误发展的反应性作用的兴趣,成了具有头等意义的民主理论和民主政治的要求。

可以说,在受传媒左右的当代社会,交流方式已成为对社会其他结构和过程产生决定性影响的强势权力结构之一。每一种现存交流方式的具体形式既由规定了交流关系的机构状况,即交流状况所决定,也由参与者的交流文化所决定。这两者,即机构结构和文化取向,虽然不能轻松随意地被重新塑造,但原则上它们并非一成不变。一方面,来自它们的影响仅仅因为其规则和效果被认识和注意便会发生变化;另一方面,和任何其他社会情况一样,它们也无法摆脱转变的过程。就这一过程的规模和方向而言,科学知识、公众讨论和政治倡议也都十分重要。此外,这两者以各自不同的途径和时间范围,接受社会的调控。

下面介绍的诊断和结论有助于理解我们的相关讨论。

新近有关传媒对当代政治和社会所起作用的讨论均围绕传媒民主、传媒社会、大众传媒民主这些中心概念进行。传媒民主这一概念首先用以描述政治的一种新的基本态势,其次是对与其相连的某种发展趋势的可能的批评。批评的程度取决于这种基本态势对其合法地位咄咄逼人的要求与民主相矛盾的程度。这一概念诉诸政治决策过程的某种形式,借助这一形式,大众传媒及其交流规则在政治过程中获得了一种关键性的地位。当传媒系统原有的规则扩展到了政治系统,而且主导以至于取代了政治系统本有的规则,便可在描述性的意义上称之为传媒系统对政治的殖民化。西方政党民主也正以美国为榜样大踏步接近这一状态。就此而言,随着受传媒制约的民主的出现,我们正走入一种全新的政治态势。

在这方面,政治规则服从于传媒系统的规则在多大程度上可以被视为对民主的质量造成负面影响的过程,目前还是一个有待讨论的问题。对该问题的回答首先取决于评判依据的是哪一种民主概念。理解和评判传媒民主制的民主质量离不开对现代民主的前提及其与传媒交流的过程和条件等因素之间关系的更精确澄清。这是本书探讨的主题。

大众传媒民主这一概念的含义要比传媒民主这一概念广泛,因为它包含了政治—文化诊断。根据这一诊断,在大众传媒的舞台上,以及为了这一舞台,只有那些尽可能适应社会大众政治和文化口味的东西才受到青睐,这一口味又因传媒无往不胜的反照得到证实和强化,并在剂量过分的情况下失去控制。只要大众传媒作为中介和疏通器使尽可能广泛的社会大众的好恶、愿意关注的程度和接收信息的倾向成为现存交流方式的某种基本准则,大众传媒民主的基本特征要求便得到了满足,逐渐演变成许多人所愿意接受的那种日益向下而又毫无节制的平庸,并确定了交流方式及其内容。(数量上)吸引尽可能多的人,(质量上)排斥恰如其分,两者间来源于传媒至高无上地位的那种独特的转换游戏,这也是本书要探讨的题目。

根据现有的认识,传媒系统规则掌控政治,这一点已是不争的事实。但未来在多大程度上能够成功地建构起传媒系统规则和政治规则之间的、使足够的信息和解释成为可能的合题形式,依然还是未知数。以交流平庸内容为特征的大众传媒民主的独霸地位是否无可挽回地与传媒交流规则的霸主地位紧密相连,或者不过是它在向更成熟的传通社会过渡时的一种当前状况的标志,也依然有待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