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社科中国电视新闻媒介生态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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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转型期文化生态因素对电视新闻媒介的影响(4)

第三节 消费文化和娱乐文化的局部繁荣

——电视新闻的包装和言论偏向

一、电视文化、消费文化、娱乐文化三位一体

电视文化、消费文化、娱乐文化都属于大众文化的范畴。

在商业社会中,消费文化和电视文化是一个共生体。一方面,电视文化的传播需要通过市场消费来实现价值,文化被消费才意味着被接受,不被接受的文化形同无存。另一方面,人们的消费行为离不开电视文化的塑造,所以经济水平和消费文化发达的地区往往也是电视文化发达的地区。电视广告就是联系电视文化与消费文化的纽带,一个明显印证就是:无论中央台、地方台,气象预报节目的窗口画面中播映的广告和作为“内容主体”的天气信息同样醒目。

虽则真正的货币支付来自广告商,但决定价码的却是观众的集体收视行为,于是,电视新闻商品的“售卖”对象就是尽可能多的人群,这要求电视新闻的内容和形式应该尽量满足大众消费者的需求和喜好,电视新闻本身及其传播的文化属性也因此归于消费文化。“今天把个体当做不可替代的需要的领域,就是个体作为消费者的领域。”这是波德里亚在1970年论及工业系统中的个体地位时所作的评判,对于中国电视新闻的现状依然适用。电视新闻在很大程度上已经不再是领袖中心文化,而是平民文化。观众和电视新闻媒介之间的关系沿用、遵从“受众本位”理念和“使用与满足”模式——这都是电视作为家用媒体充分发挥其“服务性”优势的体现。但凡事过犹不及,目前可见的问题是:一些电视新闻媒介前所未有地关照和迎合观众的个人需求和兴趣,而不鼓励人们超出现存的范围去思考和批判,因为它们认为,现代人的文化心态已经从“有距离的审美静观”转变到“无距离的直接反应”,这是一种简单、褊狭的理解。

为了迎合人们娱乐和游戏的本能天性,一些电视新闻开始在内容和形式上有意尝试娱乐化处理。哈佛大学著名学者MarvinKalb把这种以大众享受为市场导向的消费文化称之为“新新闻”,还有学者称其为“娱乐化信息”。“今天的新闻报道更多的是受制于受众的兴趣所在,什么对受众最有吸引力、最能煽情、最有卖点,什么才是新闻,而不是报道或引导那些受众应该知道的、与他们的根本利益密切相关的重要信息。”大量筹划的新闻事件占据了屏幕空间。比如电视台每年年底自产自销的“颁奖礼”;比如“华南虎事件”中媒介有意划分出“打虎派”与“保虎派”,并组织两派纷争;再比如“杨振宁缺席翁帆毕业典礼”,不过是因为杨振宁在香港有公务安排无法脱身的简单事实,等等——这些电视新闻媒介已经成为丹尼尔·布尔斯廷所称的“伪事件”的主要制造者。

而“伪事件”之所以存在,“是因为电视需要素材,而不是现实的需要。电视并不真实记录这些事件,电视制造事件。之所以需要制造事件,并不是因为电视台的主管缺乏想象力,而是因为他们的想象力非常丰富。他们深知电视在观众中激发出一种对新奇事物和公开揭露问题的永不满足的欲望,电视生动的视觉图像并不是给专家、研究人员或者任何希望从事分析活动的人看的。”“看电视就好比参加一个聚会,但满座宾朋都是你不认识的。当你在房间里走动时,每隔几秒钟就会被引见给一个新人。一般预期的效果是兴奋,但最终你很难记住客人的名字或者他们都说了些什么,甚至他们干吗在那儿。不管怎样,即使你知道上述问题的答案也无关紧要。反正明天又是另外一个聚会。”

制造话题、塑造偶像、创造梦幻、营造快感、捏造流行……都是电视新闻娱乐化的不同形态,都是为了刺激消费欲望,满足乃至生造消费需求。在这里,严肃的新闻事件可以被加以调侃、模仿和游戏化消解,象征性或说教性的过程失效。在这种电视文化、消费文化、娱乐文化三位一体的强势生态趋向下,原本公正、谨慎、一本正经的电视新闻终难免俗。

玛格丽特·米德曾把电视比作“第二家长”,电视已经削弱了家庭在年轻人塑造价值观和情感发展上的作用。试举一例:从小就在电视文化耳濡目染中成长起来的新生代,比起他们的前代们更刻意追求个性,而这种“个性”意识多半来自电视中所传播的消费文化、娱乐文化的日常熏陶。这种电视制造的“个性”是以明星崇拜和品牌消费为特征的,而明星是市场化策划、包装和运作的典型产物,广告和商业信息对青少年购买欲望的反复刺激造成少数品牌的格外畅销。主流的电视话语不断塑造此类消费意识形态,就会唤起观众的消费欲望而不去主动思考这些欲望及其实现的合理性。

马尔库塞说:“这些产品向消费者灌输某些思想并操纵他们的行为;它们提倡一种不受其虚伪影响的虚伪意识……这成为一种生活方式。这是一种比以前的生活方式要好得多的生活方式,而且作为一种好的生活方式,它对质变产生了不利的影响。这样就出现了一种单面的思想和行为模式。”电视仪式性的时空使大多数人能够分享在象征世界中的处境和地位。而这种象征又会在我们回到世俗世界和日常生活时,在人际交流中分享信息时(即在我们共同构造世界的新闻时)得到强化。就这样,在信息与语境相互作用的连续的、动态的过程中,电视新闻“培养”了观众。于是,通过雷同的精神和物质消费,新生代们反而在事实上强化了自己代群的文化“共性”——比如“80后”的哈日、哈韩风潮,“90后”的非主流时尚。而这种被伪装成“个性”的“共性”在电视文化中的培植是为了更利于消费力量的滋长,通过电视传播的强势规制力量,大众消费不断被促进,最终使电视和广告商达成共赢。

所以,我们知道:电视新闻节目的对象不是现实信息,而是电视新闻的观众。而电视新闻的消费在一定范围内是操控符号的系统性行为。电视新闻通过“一套被精心抽空了意义内容的符号形式编码”,通过故事、体裁和修辞把商品文化的逻辑与日常生活的利害、价值和意义融为一个整体,然后经过大众传播的“礼拜仪式”提供给观众解码,在节目表的结构、内容序列里,家庭生活和消费生活连接起来。在媒介与观众之间日复一日编码、解码的循环中,符号的那种强制模式得以确立。于是,媒体社会的消费不再仅仅是私人行为,而更依赖于媒介塑造的整体的公共意义、公共语言,这种消费不是在私人的陈述中而是在观众的公共注视下获得意义的。于是,个人和家庭通过消费来诉说自己在社会中的位置身份和自我表达,而消费者也和商品一样被贴上标签以便出售,作为能量分子被卷入文化生态的互动循环中。

这种电视新闻感知模式中的内容“在大部分时间里向我们隐瞒、遮蔽了媒介的真实功能。它冒充信息,而更重要的信息,其实是在人类关系的深层所发生的那种(等级的、范例的、习性的)结构改变”。

我们被符号欺骗,受其诱惑,以致相信屏幕导引的想象就是现实。所以我们在电视新闻节目里可以看到这样的案例:农民来到城里打工,被媒体上的奢靡生活和梦想成真的故事表象所刺激,不满于自己三四百元的月薪跟电视里的生活巨大的落差,铤而走险杀人练胆,希望用非常手段迅速致富。

对传统新闻价值和社会公共利益的诉求被信息娱乐化、影像消费化趋势所掩埋,大众“喜闻乐见”的新闻与其现实生活往往相距甚远——这是当下某些电视新闻媒介娱乐化、消费化传播所造成的负面效果。相对应地,沉浸在消费和娱乐中的大众,鲜有机会和精神去审视公共事务,即使从长远来看,这些事务与每一个人的切身利益都密切相关。电视新闻媒介作为媒介社会的文化旗手,既属于也造就着这种局部繁盛的不平衡的文化生态。具体映射在媒介产品上,就是新闻的“包装”和“解读”两大表征。

二、被包装的电视新闻

从本体上看,电视声画同步的特点使其成为最适于新闻纪实的大众媒体。实拍画面结合同期声使现场和过程的再现生动逼真,观众对信息的认知直接而准确。

消费文化和娱乐文化时代是一个包装促销时代,商品要在第一眼就吸引人、取悦人,否则就可能永远都卖不出去了。对外在表象的重视使以往那种简洁、朴素的电视画面一去无归。这种变化当然有它的好处,也有不太尽如人意的地方。现在的情况是:两方面交织在一起,利弊参半。

一方面,媒体包装制作技术的飞速发展促变了电视新闻的时空观。最显著的两个变化就是线性时空观和真实时空观被打破。前一种“打破”常见于连线直播的谈话节目,如凤凰卫视的《一点两岸三地谈》、中央电视台新闻频道的《时空连线》等,经常是身处不同空间的主持人和对话嘉宾、前方记者并列在同一个画面里,观众自由选择目光落点,结合话语内容进行信息读解。而在此前,谈话对象一般要处于同一空间内,通过正反打分切镜头交替展示双方谈话、神态、动作和反应。再如对同一时间发生的多个事件的记录,可以先用多机分头拍摄,然后在后期剪辑中以多画屏的方式同时展开多个场景的平行叙事。后一种“打破”常见于电视新闻中虚拟演播室的运用,各种影像素材和三维动画场景通过电脑软件可以和“蓝幕”或“绿幕”前的主持人即时抠像合成。凤凰卫视由于没有太多太大的演播室做空间置景,所以在这方面运用颇多——《有报天天读》中杨锦麟那个古香古色的起居室、《文涛拍案》里窦文涛身后的书柜都是三维动画场景。另外,在两段影像素材间加入动画转场特效也是常见的虚拟时空过渡效果。

这些使得今天的电视新闻越来越好看,信息量更大,节奏感更强,而且使观众更有参与感。

另一方面,为了吸引眼球,使消费者驻足,因应商业运作的需要,电视新闻媒介开始通过大量视觉形象设计进行自身品牌的感性塑造和节目产品的美化,以强化媒介给予受众的印象。电视新闻节目的界面变得好像商店橱窗,从台标、栏目logo、色系、字体、字幕条、蒙版、转场过渡动画……用全套元素重新打造屏幕的每个边边角角和节目空隙;各个新闻栏目纷纷推出自家震撼人心的形象广告,不停地向观众许诺诸如“给我半小时,给你全世界”的奇迹概念,提醒你“千万不要错过”某时某刻某次物超所值的收看;主持人从发型、着装到语态都按照明星的路子包装,播音员和主持人在节目里露面的时间不如化妆、卸妆的时间长,他们以亲切恳谈、煽情作秀或插科打诨合上超现实的节目包装、新奇华丽的转场和激昂的背景音乐把零乱的新闻碎片拼合在一起,让观众像看万花筒一样炫目神迷而不知其意义何在,在无意识中成为“视觉和听觉的人质”。

今天的电视新闻把大面积的屏幕空间让位给各种包装,每个频道都宛如商标醒目、包装精美的礼品。而电视新闻的内核有时反而像是富丽堂皇的月饼盒子里塞着的小月饼,可能并没什么吃头。消费文化和娱乐文化生态氛围中发言的首要规则是重视表象的炫目和快感的即时获得,因为“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新闻频道2006年6月1日第一次全面改版,被业内戏称为“换了一件黄马甲”,事实上并未取得太多实质性的改观。

所以,在相当程度上,电视新闻的画面美学已经从纪实美学转向包装美学。“当新闻被包装成一种娱乐形式时,它就不可避免地起到了蒙蔽作用……电视新闻提供给观众的是娱乐而不是信息,这种情况的严重性不仅仅在于我们被剥夺了真实的信息,而且在于我们正在逐渐失去判断什么是信息的能力。”尼尔·波兹曼的这段话让人想起竞猜节目,参与者只要按下钮,选择A、B、C、D选项即可,不用真正知道答案详解,输赢主要靠的是运气而非智力——在这里,运气成了人人遵从的标准,而准确的知识只是一个个被遮蔽在选项代码后的幌子。

如果我们把节目规则变成问答题而不是选择题呢?可能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一下子就会陷入茫然无措——习惯按照简单、浮泛的规则,被动游戏的人已经失去了主动思考的能力。就像电视广告并不期待观众的理性反应,而是旨在唤起观众的购买欲,电视节目的包装也有这样的偏向,于是在观看节目的时候,大众的理性期待多多少少就被消弭掉了。而电视新闻的包装已经是一个积重难返的趋势。我们可以设想再次面对以往那素净的屏幕会是什么样的感受——形式单纯?

信息明确?恐怕更多的是让人想起那些改朝换代后被褫夺了华衮的没落贵族,失却了社会规制所赋予的形象依存,不再“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