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艺术电视连续剧故事结构解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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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绪论(4)

戏剧情景是戏剧的主要内容,也是电视连续剧的重要内容。黑格尔说:“情景提供给我们以广泛的研究范围,因为艺术的最重要的方面从来就是引人入胜的情景,就是可以显现心灵方面的深刻而重要的旨趣和真正意蕴的那种情景。”电视连续剧里的假定性情景中的情节,已经成为重要的情节结构方式。比如在《闯关东》的最后一集里,日本军官山田带着十几个日本士兵来到朱开山家里的院子里,找他查问有关炸煤矿的事。当与山田一同前来的朱传文知道弟弟朱传武抗击日军牺牲的消息后,拿着弟弟的手枪把山田打死了,鲜儿也用双枪把随行的日本兵统统消灭了。这种假定性情景与典型的话剧情景相类似。而在现实生活中,一两条枪在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对付十几个荷枪实弹的日本兵。即使在电影中表现这个情节,也要详细地介绍消灭每一个日本兵的细节和过程,否则就失去了艺术的真实性。但是,当电视剧的情节发展至此,消灭这些日本侵略者,才能把情节推向高潮。这是假定情景中的规定动作,其依据的是心理真实,即观众的审美感受,而非生活真实,这就是戏剧性元素。

人物性格的塑造也与戏剧性情节的发展紧密相连,为了情节发展而设计人物,是电视剧创作的主要方式。电视连续剧由于播出时间长、容量大,可以从容不迫地演绎故事,可以有若干条情节线同时发展,因此,为情节发展设计人物,成为电视剧显著的特点。《乔家大院》里,江雪瑛这个人物的出现,可以说是比较突出的例子。电视剧开场戏以大量篇幅,表现乔致庸在去太原府乡试前与她幽会的情景,演绎了一出缠绵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式的自由恋爱的场面。情节往下发展,结果江雪瑛与乔致庸的山盟海誓未能如愿以偿。江雪瑛从怀恨之情转而成为仇恨之意,不择手段地要把乔致庸置于死地,然后又发慈悲解救他。在剧中,把江雪瑛设置成为乔致庸的人生魔障,她仿佛太虚中的一颗煞星,用金钱的力量把乔致庸玩弄于掌股之间,让他在人间炼狱里反复煎熬,具有强烈的戏剧性效果。这样的角色只能出现在电视剧中,而且只能出现在惩治类似乔致庸这样的爱情负心汉的电视剧中。要在电影或戏剧中表现这个人物,就难以在有限的时间和空间内表现她的思想转变的痛苦历程,也难以从中提炼出人性复杂多变的深刻哲理。

我们再以电视剧《闯关东》里的格格那文形象作为分析示例。在第22集里,韩老海煽动村民孤立朱开山,使朱家无法雇到帮工。正当朱开山一筹莫展之际,大儿媳妇那文来到他屋里,向他借了十块大洋。她拿了钱来到元宝镇小酒馆,买了壶酒,然后缓缓凑到韩老海等人打麻将的桌前,看了一会儿,就引出了以下的戏:

那文:我当什么高手呢,哪有一个会打牌!

韩老海:干吗呢?没看见老爷们在这儿玩吗!这儿没女人的事,我说,赶紧回家,别给老朱家丢人。

那文:看您说的,韩大叔,这怎么叫丢人呢?我来给我爹打酒,酒馆又不是您开的。再说了,就算是您开的,您也不能撵客,对吧?

牌友甲:去去,你看这正打牌呢!

那文:你们这叫打牌呀,我看啦,整个元宝镇哪,没有一个会打牌,全是胡打乱敲。

牌友乙:怎么的,照你这个说法,就你会打牌,我们都不会打牌呀?

那文:也不能这么说,反正我会打点儿,比你们强。

牌友甲:听你这话的意思,你会玩呗,来摸两把?

那文:算了,我爹等酒喝呢,不过,就是玩起来也没什么意思,就你们打的牌呀,都上不了什么台面,我走了,看你们打牌就生气,磨磨叽叽的,比生孩子还困难。(说完离开牌桌往门口走去。)

韩老海:站住,损了我们半天了,说走就走了,过来玩两把,让我们领教领教。

牌友丙:对,来!

那文:玩就玩。(走了回来,一个牌友让座,那文坐下。)

韩老海:我们可是带输赢的。

(那文把十块大洋拿出来放在桌上,镜头叠现洗牌、出牌、那文输钱的镜头,十块大洋输光了。)

那文:不玩了,今天手气不好。(站起来往外走。)

牌友甲:我以为是高手呢,原来是骒马上不了阵哪。

(众人大笑。那文取下手镯和头饰,放到桌上。)

那文:我都压上,再玩两把。

牌友乙:来,玩。

(镜头切到朱开山在家里询问儿媳那文哪儿去了,传文说不知道。镜头切到牌桌,那文正在脱棉衣,她把外衣都输掉了。)

那文:有什么呵。再输呵,我就光着身子出去。来!

韩老海:孩子,玩够了吧,回家吧,赶紧的。

那文:韩大叔,咱们再玩一把,我一个人赌你们三个。我一个人伏,算你们三家输;如果你们三家有一家伏,就算我输。咱玩大的,立字据,不许赖账。

牌友甲:大的,我说你哪一块大呀?

那文:我哪大你不知道啊?

旁观者:光说大的不行啊,大伙谁见到了?

那文:你们赢了不就看见了,玩!

韩老海:我说,你真要拿自己的身子当赌注啊?

那文:韩大叔,我可以立字据,你们呢?你们想想啊,我拿自己的身子下注,你们拿什么下注,别让镇上的爷们看笑话。

韩老海:我赌三匹马。

牌友甲:我赌四匹马。

牌友乙:我赌三间房。

那文:好,咱们立字据,掌柜的,笔墨伺候。(掌柜在人群外应答“好的”。那文对观众说)你们这些看眼的,别在这儿占便宜,走!

观众:那怎么行。

那文:反正也是秋后的蚂蚱啦,腿上也没有什么肉了。这样吧,你们东家答应你们的工钱,咱们翻两番,愿意的留下,不愿意的走人,行不行。(众人:好,就这么办。)你们说话一定要算数,咱们不用立字据了,口头约定。

(掌柜的把四人画押的字据放在桌上。开始打牌,结果那文赢了。)

那文:明天我就挨家收账。这几张字据我就拿走了。该怎么办,你们自己掂量,我晚上等回话。(说完拿着字据往外走几步,又回头说)对不起,我忘了告诉你们诸位了,本人出身格格。刚过两岁的时候,老王爷就抱着我在牌桌上玩,三岁的时候,老王爷就让我摸牌,四岁的时候,老王爷教我牌路,五岁的时候,我就会打二十八路,两个色子比自己的儿子还听话,一副牌只需摸上三把,就知道它是什么,光抓牌就学了三年,我要幺鸡,它不敢给我来二饼,要东风,它不敢给我来红中,牌掉在地上,我不用看就知道正反,看一下你们的眼神,我就知道你们想要伏什么。跟你们玩,是抬举你们。对不住了,韩大叔。(说完走了。)

上述对话可以清晰地了解戏剧性在电视连续剧中的重要作用。在这场戏之前,由于朱开山的二儿子朱传武与韩老海的女儿秀儿成亲的当晚与鲜儿私奔了,韩老海被扫了面子,怪罪于朱开山。他千方百计孤立朱家,甚至在庄稼面临霜冻的危险关头,让朱开山雇佣不到帮工。正当朱开山一筹莫展之时,那文向朱开山借了十块大洋,瞒着全家人,来到酒馆演出了上面的一场戏。

这是一场非常关键的戏,从电视连续剧戏剧性的作用来说,有以下几个特点:

一是从戏剧动作线来看,这是解决戏剧冲突发展的高潮,是戏剧冲突得以解决的拐点。由于那文通过打牌制服了韩老海的嚣张气焰,使他在牌桌上输掉了三匹马。其他的牌友也遭到了惨重损失,使朱开山须臾之间成了他们的债主,不得不老老实实地服从于朱开山。这是戏剧矛盾得以解决的关键环节,也是这场戏的高潮部分。

二是对那文的人物形象塑造上,这场戏使一个具有大智大勇的颇具女侠客风范的格格形象跃然屏幕之上。她与那些拿不出手、上不了台面的“小家碧玉”迥然不同,在家族危难之时能够挺身而出,而且是以自己的贞操作为抵押,具有自我牺牲精神。当然,她不是盲目地做无谓的牺牲,而是将这场斗争建立在自己高超的牌艺上。在与韩老海等人打牌时,她表现出了大将风度,沉着自然地诱敌深入,设置假象,仿佛输得要卖身了,诱发了韩老海等人大男子主义劣根性的张狂,使他们欲罢不能,一步一步地钻进那文设下的圈套,最终使这些老爷们输了个干干净净,看起来真是解气。

三是那文这个形象的出身或者时代背景,也就是说,她是王府家里的格格出身,具有这样的气度和这样的牌艺,具有艺术真实性。辛亥革命推翻了清朝皇帝,满族失去了昔日的皇族特殊地位,作为王族家的格格,那文流落到了人间,下嫁给了农民朱传文。这就使她成为典型的戏剧性人物,她的性格具有鲜明的特点,一方面有着格格的不食人间烟火而显得笨拙、呆板、喜欢自吹、眼高手低的秉性,同时又有着工于心计、善于观察、敢于挺身而出的优点,总的是一个“圆型”人物。因此,她在这场戏的表现符合她的身份,具有当时社会的人物特点,因而具有较强的可信度。

四是这场戏的场景安排能够把话剧的场面调度与电视的画面表现完美地结合起来,具有鲜明的电视剧的特征。场景使用了茶馆的一个布景,在这个布景下足足演出了20分钟的戏,但是在镜头运用上,又以中近景和特写为主,而且采用蒙太奇的手法将不同的空间组合起来。如中间穿插了朱开山夫妇俩询问那文到何处去了的戏;在表现那文打牌时,运用叠化等技术手段,把时间压缩,始终突出重点,不断设置悬念,使观众不禁为那文的命运捏把汗,具有强烈的艺术感染力。

五是在这场戏中,以角色的台词对白为主,而且这些台词写得很文雅,也符合每个角色的身份,同时又推动了剧情的发展。尤其是那文的台词,潇洒自如,暗藏刀锋,成为促进情节发展的引擎。这些都是戏剧性在电视剧中的成功运用。

总之,在研究电视连续剧的开场戏时,戏剧性元素的运用是研究的重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