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辈子最不愿意为难折磨的,便只她,他爱她,越是深爱,便越是贪婪。他贪婪地向她索要她的一切,却忘了,她从一开始根本就是不情愿的。
当她沉入大海的那一刻,他是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他甚至是告诉自己,只要她能回来,他什么都不要了。
就算她不爱他,就算她想离开他,他都会放开手。
所以,后来他才会找人随便订婚,对于他来说,没有她的人生,他可以将就,只要她能放心。
可是,谁都没想到,她会怀上他的孩子。
这个孩子,是一个意外,他虽然高兴这个孩子的到来,却对他和裴蓓的未来有了茫然。
他在茫然,这样的婚姻,裴蓓会快乐吗?会情愿吗?
她那么恨他,又怎么可能会情愿?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放她自由。
他不想再见到那一幕发生在他的面前,他经受不了那样的打击。
他宁愿埋葬自己多年来的感情,也不愿意勉强她。
但是,他怎么都想不到,自己终有一天能听到他期盼已久的话。
顾乐觉得,这一刻,他好像在做梦,如果这当真是一场梦,那么,他希望这辈子都不要醒过来。
他想要活在这个有她的梦中,一辈子。
裴蓓仰起小脸,看着他满溢激动的面容,挽唇一笑。
“那以后就不要却步,我会一直站在你身旁,跟你一起往前走。当然,还有我们的孩子。”
顾乐看着她,目光温柔。
她又想起了一件事,从包里拿出了那一封信,几乎是从那封信出现在他的面前时,顾乐的身子便立即一僵。
随即,他破口大骂。
“是谁!是谁把这封信给你的?是谁告诉你的?是顾景对不对?一定是他对不对?”
她是极少能看见他这样抓狂的模样,觉得是有意思极了。
顾乐想方设法地打算拿回来,她却是说什么都不给他,反倒是挑衅地瞅着他。
“你不觉得,你应该解了释一下吗?”
他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下。
“没什么好解了释的……”
可是,她却显然不是这么觉得。
她故意扬了扬手里的信,看着他的目光是充满了笑意。
“信的内容我看了,要我背给你听吗?”
顾乐的身子又僵了下,随后,目光变得有些哀怨。
“你是故意的?”
裴蓓眨巴眨巴眼睛。
“你告诉我这信是你什么时候写的,我就不是故意的了。”
听见她的话,他便只能叹了一口气,如实交代。
“你忘了吗?你初中的时候,你班上有同学收到情书,你很羡慕,所以那时候我就翻了几本书,想趁着这个机会向你……咳咳,告白。”
顾乐的目光有些偏移,似是不好意思。
她却不禁睁大了眼。
“我初中的时候?那不就是你大学的时候吗?一个大学生,做这种事难道你不觉得丢脸吗?”
顾乐的嘴角又再抽搐了一下。
“你能不提这种事吗?”
她笑得是更欢了些。
“你敢写就不许我提吗?”
顾乐难免有些无语,他现在已经是能想象到不久的将来,自己定会成为一个彻底的妻奴。
这种感觉,挺不错的。
见她仍然喋喋不休地想要罗嗦个没完没了,顾乐干脆用时下最流行的办法……吻,来让她不要再继续提他过去的这糗事。
十来分钟后,她的脸蛋酡红,是再也说不出话来了,他满意地一笑,心情极好地将她整个人打横抱了起来。
“我们回家吧!”
她小篇幅地颌首,乖巧地窝在他的怀里。
然,没过一会儿,她又开始不安分了。
“顾乐,你除了给我写过情书以外,还做过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听说,有些人会梦见自己喜欢的人,还会梦遗什么的……你有过吗?”
“顾乐,你为什么不说话?你回答我嘛!”
他要怎么告诉她,她当真是他第一次梦遗对象这种事情?
他说不出口啊!太丢脸了!
其实,他为她做过的糗事,又何止这么一两件?
但是,只要是为了爱的人,再糗的事,也没什么关系。因为深爱着,所以无论要做些什么,他都是心甘情愿的。
若说他从什么时候开始爱上她,他想,大概是在她三岁的时候吧?
如果不是她的那一个吻,他不会让自己就这样栽在她的手里,不会……深陷其中。
但这一刻,他是尤为的庆幸,庆幸自己能够爱上她。
因为有她,他的生命才足够完整。
几个月后,医院。
母女虽然差不多时间怀上孩子,但确凿来说,苏凉的孩子是比裴蓓还要早一些。
裴聿在手术室前来回地蹭步,今个儿早上,苏凉吃到一半的早餐,就突然肚子痛,急忙送过来医院,医生说是要生了。
这个孩子,比预产期早上了那么一些,可以说是以最猝不及防的姿态到来,他难免有些慌乱,虽然他和苏凉已然孕育了一个裴蓓,但那个时候他并没有亲眼目睹裴蓓的出生,而这一次,可是说是他的第一次。
他是紧张极了,之前就听说女人生孩子是极痛苦的一件事,再加上苏凉现在的年纪可以说是高龄产妇,更是有些危险。
他摊开自己的手心一看,上头都是汗水。
他本是想要跟进去的,可苏凉是说什么都不让他进去,说是如果他跟进去她就不生,因此,他便只能在手术室门口等,头一回,这样的等待让人几近发狂。
顾乐跟裴蓓急匆匆地赶来,这几个月以来,裴蓓的肚子已经大得就像球一样了,在顾乐的搀扶下小跑着过来,见到裴聿在门口等待,目光便不由得落在了头顶上那盏红色的手术灯上。
她下意识地蹙起了眉头,在场的这些人里,就只有她知道,苏凉这一胎到底有多危险。
可以说,苏凉是拼了命地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她不敢告诉裴聿,因为她知道,倘若裴聿知道这个孩子有可能会夺去她的性命,他是宁可不要这个孩子的。
但是,苏凉却是想要为裴聿生下这个孩子,即使,明知道会有危险。
大概,这便是爱吧?
裴蓓握紧了手,在心里祈祷着希望母亲不要有事。
等待的过程总是漫长的。
中途的时候,顾宸夫妻,还有许墨笙父子都赶了过来,一大堆人就守在手术室门口,连大气都不敢喘起来。
这种气氛,一直延续许久。
谁都没有料到,苏凉被推进手术室后,这一呆,就是一天。
几乎所有人的神经都处于紧绷的状态,里头的医生进进出出,却没有一个人能够给确凿的答案。
裴蓓坐在长椅上,她是连一刻都不敢闭眼,就怕闭上眼,就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会发生。
顾乐就守在她的身旁,将她抱在怀里,给予无声的安慰。
许墨笙的表情也是极为严肃的,他站在边上,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想当初,苏凉生裴蓓的时候也没生这么久,他就怕,有什么万一。
这样的一个可能,在时间的消磨下,变得愈加人心惶惶。
谁都没敢说出来。
“我老婆怎么样了?还没生出来吗?”
那医生吓了一大跳,但到底,还是镇定了下来,将手里的文件递了过去。
“很抱歉,孕妇难产,现在最坏的情况是,要择一保住,要么保大人,要么保小孩……”
这样的话,让众人都倒吸了一口气。
裴聿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
“你在说什么浑话?什么保大保小?我告诉你,无论是大还是小,你都要给我保住!不然的话,我就拆了你这间医院!”
医生显得有些慌乱。
“孕妇的年龄有些大,当初怀上的时候已经算是挺危险的,我们会尽力去保住大人跟小孩,但就怕万一。现在只希望孕妇不要血崩,不然的话,我们就只能尽力去保住小的……麻烦快些签下这手术同意书,不要耽误了手术。”
裴聿整个人都愣在那里,没能回过神来。
他是怎么都没想到,这个孩子,苏凉竟是怀得这么辛苦。
如果他知道会是这么危险,他不可能同意让她生下孩子的,他宁愿他们这个孩子死掉了,也不愿意拿她的性命来赌这一局。
他无法想象,没有她的人生,他要怎么过下去。
许墨笙走到他的身旁,出言催促。
“快签下!先做了手术再说,指不定会有希望!”
希望?会有希望吗?
他有些茫然地看着许墨笙,而后,抖着手去签下名字。
等到医生拿着同意书返回手术室内,顷刻间,他的身子轻微晃动了一下,身子跌滑至墙壁。
他用手捂住了脸,一声不吭。
看着裴聿这个模样,裴蓓忍不住眼眶泛红。
她让顾乐扶起自己,然后走到他的面前,哽咽着声音开口:
“爸,对不起。其实妈刚怀上的时候她就跟我说过了,但是,她不让我告诉你,说是怕你担心,而且还会不同意,所以就没说了。如果、如果我早知道,我一定不会……”
到了后头,她已经无法再说下去了。
倘若她早知道会是这样的一个结果,她也不会同意苏凉那么做的。
当时她要是早些告诉裴聿,说不定,就不用面对这样的一个艰难的选择了。
裴聿仍然捂着脸,但是,他的声音却透着坚定。
“不会的,我相信她不会这么离开我的,我们已经说好了要一起携手走到白头,我们现在还未白头呢,她又怎么可能舍得离开?她会挺过来的,因为,她知道我在这里等着她。”
裴蓓咬着下唇看着他,含泪点头。
从医生拿着手术同意书出来,又是一夜过去。
这一夜,果然如医生所料那般,苏凉出现了血崩。
幸好医院血库存很充足,这才及时给苏凉输血,不至于让整个情况变得更坏。
接近中午的时候,苏凉诞下了一个男婴。
他低垂着头,没有声音,却能看见他的肩膀在轻微抖动。
裴蓓并没有上去,她只是依偎在顾乐的怀里,难抑激动。
这一天一夜,苏凉终于从危转安了。
这难迈的一坎,终于迈过了。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不久后,苏凉被送到病房,其他人都识相地退开,没有进入打搅。
阳光透过窗户照射了进来,撒在他的肩上。
他的脸上仍然残留着浅浅的泪痕,这还是第一次,她看见裴聿哭。
男人望着床榻上之人的目光布满倾世温柔,仿佛,那是他生命里唯一活着的理由。
他这一辈子,深刻到骨子里的爱恋。
裴蓓能隐约听见,裴聿低若蚊蝇的一句话。
“傻瓜……”
满是爱溺的两个字,却溢出了其中的情深。
裴蓓看了一会儿,随后,慢慢地阖上了门。
某一天你我暮年,静坐庭前,赏花落,笑谈浮生流年。今夕隔世百年一眼,相携而过,才知姹紫嫣红早已看遍。
原来,在爱情里,没有规则、没有输赢、没有对错、没有英雄、没有智者、更没有天才……在爱情里,只有两个傻瓜,牵着彼此的手,傻傻地爱着,傻傻地生活着,傻傻地度过一辈子。
最美的爱情莫过于你情我愿,没有半点的强求,没有半点的独占。
这,便是幸福。
你信不信有一种感情,一辈子都不会输给时间?
反正,她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