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为君衔来二月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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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 38 章

祁元廷这人看起来像少根筋,行事冲动又莽撞,说话似乎也没见个正经。事实上并不尽然,与其说他少根筋,不如说是一根筋更为贴切,遇上喜欢的事情,那股执着劲谁也比不过。

比如季青冥和战术兵法。

前者不必说,他那直白到路边小孩都能看出的浓浓爱意虽说笨拙了点,到底是俘获美人心,让众人是嫉妒羡慕恨;而后者,却是能让三军将士为之肃然起敬,信服不已。

不论是新将老兵,只要有人问起,营中的人都能说出几个小典故来。

据说北王爷枕边的一卷羊皮制《孙子兵法》早已被翻烂,随便哪一页都密密麻麻记载着举一反三的计策以及破解之法,皆是看书之际废寝忘食想出的结果;

据说有次被敌军逼入死角,眼看就要全军覆没,北王爷只带了十人轻骑抱着必死之心杀出一条血路,从而扭转战局,反败为胜。

宣武曾笑他是不要命的打法,确实是如此,奇怪的是一次性命也没丢,即便身负重伤,就好像他把‘赢’这个目的定为终点,只要奔着目标一直往前走,一定能走到终点一般。所以说,一根筋有时也挺可怕。

季青冥想着这些几日来听闻的小道消息不禁笑起,此次跟随到军中确实没有错,祁元廷的另外一面也是可爱的紧呀。

只没想,平日怎么看都很懒散的一个人,治军竟也可以这般严谨。到底与他的信服力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心底一股子‘这就是我夫君’的骄傲情绪才刚滋延出来,就在掀开帐围见到里面的人后硬生生给吞了回去。果然是夸不得,摆在心底也夸不得。

季青冥重重的点点头,抿着笑没好气的走到案前,用力一拍桌子,弄醒整个身子都歪在椅子上且毫无睡相可言的祁元廷。

“日头才起来,你倒好,又睡下去了。”她记得很清楚,昨夜祁元廷睡得也是极其香,并无丝毫难寐的症状。

“嘿,刚才费了点脑子,自然要补回来,”嘻嘻一笑,拉过她坐下:“想个主意比上阵杀敌还要吃不消,难怪这稍稍有名一些的军师都是英年早逝,唉,有几个脑袋也不够用呐。”

瞅着他那长吁短叹的模样青冥就不禁扑哧笑开,欲开口又见他忽然起身在旁寻了壶酒出来:“来来来,陪我喝两盏,壮胆酒。”

“七尹要知道你给他的酒起了这么个难听的名,定是不会给你好脸色。”

“不妨不妨,反正我都背下那方子,大不了回去自个酿,哈哈哈,等以后他来喊我我也不去。”眉头一挑,煞是得意状。

“竹叶且青青,少年五杯不解意,百杯始癫狂,一颠一狂多意气,”执着酒杯,青冥偏头想起浮尧的唱词:“七尹果真是知人善事,这竹叶青和你确实挺般配。”

“才不是,其实小爷喜欢的是大碗烈酒,嗯哼,谁知他非让我喝这玩意,”故意皱起眉不满的闹两声别扭,挠挠脸却又将一杯酒喝的干干净净,叹道:“不过由他这么一特制,再加入劳什子药材,确实挺好喝。”

便猜到他会这么说,青冥抿唇笑笑也喝尽,才问起先前被打断的话题:“那你们是商量出一个什么结果?”

“唔,就像先前和你说的一样,我提了两个主意让他们选,一是去请一批援军,我先带这六千兵驻入潮州,鞎族人必定会从外圈包围,此时再和援军里应外合;第二种方法便是靠自个的冲劲,里面外面都由六千兵力解决,损失不用想,肯定要重很多。”

“可等援军不是又要很多时日?”

“所以军师提议,借瑾国兵力,”仿佛是说到什么不乐意的,祁元廷撇撇嘴顿了片刻才道:“那容斐不是前些天才进贡嘛,所以也听说了鞎族的战事,说是为表瑾国愿与大祁和睦相处的心意,随时都可派兵相助,我是不信他有那么好心,肯定嘴上说说而已,不过军师觉得可行,想试一试。”

“我也觉得不是很妥,说不上什么原因,虽对战事一窍不通,就是感觉容斐这人颇有城府,定不会白白帮忙。”对于祁元廷类似孩子气的闹别扭,青冥竟意外的点头表示赞同。

见她对容斐也没什么好感,一喜忙凑上前附和道:“就是就是,长的一副小白脸模样哪能行军打仗,不要来帮倒忙就好。”

“嗯……那最后是怎样说定的?”也不知他那敌意从哪冒出来。

“大部分人觉得可行,还是得按照军师的想法来,”显然这便是他纠结不已的原因,重重叹口气:“其实能借到兵不失为最好的主意,我也希望麾下一兵一将都不折,不过既然是打战,肯定没有那种好事。”

“既然你也说是好主意,就不要想太多,元廷,你一副私怨很深的模样很容易让人误解。”伸手给他倒了酒,笑着打趣。

“谁让他一直盯着你看……”

季青冥一愣,原来当真是私怨,顿时哭笑不得。

也不过半日,瑾国就给了回信,说是愿意出兵相助,但须一段准备时间,军队抵达潮州则要在三日之后。

算起来已经是很快,祁元廷此时也不再有别的想法,对于拿定的主意自然也会一心一意做到最好。瑾国军队若是三日后到,为引开鞎族注意,祁国的军队就必须先一步占领潮州,好让鞎族外围兵力现身,时间配合的默契度,在整个计划中着实很重要。

将领们再做商议,终,选定次日辰时突袭,以防出现不能攻下城池这种意外状况时,还可在瑾国援军到来之前再次交战。至少于潮州城内多等一日和在驻地多等一日,区别不是很大。

拿定主意后,出于安全考虑青冥是被留在驻地,等军队破城之后再随后勤军一并进城。

也就是说她没法看着祁元廷战场上的模样,如此一来,心底的担忧自然会厚重一层。

这种表现极其明显,还在前一夜,青冥就已经是翻来覆去的无法入睡。

万一这样,万一那样,怎么脑子里就会有数之不尽的万一?

以前每次逢着祁元廷出征,她都是借住在七尹酒庐里,说来那时候心底的担忧不比现在少,却似乎并没有过分焦躁不安。

酒庐里花果的香气,各种味道的美酒,都如他们的主人一样刻上安宁的标记,便是看上去嘈闹的浮尧,也从心底散发出不染纤尘的感觉。

就像是书中说的神仙。

唔,神仙……青冥一瞬间明白了些什么,细细一想,不禁笑开,便如他人所说只是妖,七尹也是她心中的神仙。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想通,混沌中沉沉睡过去,待第二日睁开眼,祁元廷已经领兵出战。

初起的太阳晒得全身暖洋洋,季青冥站在营帐外朝隐隐传来厮杀声的方向望去,忽而心底就知道,他一定会赢。

时间因为加了等待的成分而显得格外漫长,以至傍晚祁元廷来接她时都好像很长时间未见一般,直直扑到他怀里就哭起来,叫祁元廷乐呵呵的笑了许久。

抱着嫁衣随祁元廷进驻潮州,一路上并未见过多将士伤亡,青冥不禁又对他多了几分敬佩。

虽然为有利于观察形势而住在城楼上,但总好过营帐千千万,至少能躺上一张真正的床。青冥此时总算理解为什么鞎族人要叛乱,游牧生活固然是自由,到底有座城池作为基地会好得多。

攻城之后自然是更加忙碌,一面要密切关注敌军行动,一面要安抚城中百姓,与此同时,还得配合瑾国援军,是故祁元廷将她接回来连片刻休息都不及就已不见人影,青冥大叹,将军果然不是那么好当的。

知晓第二日还会有一战,替祁元廷铺好被褥便也出门去帮忙军医,一直忙活到饥肠辘辘才算是有了空档,这才想起祁元廷早早就催她回去吃饭来着,急急又跑回城楼。

祁元廷的话,一定是会等她回去才肯吃的。一根筋的特点。

推开门就见桌上已经凉透的饭菜以及还穿着一身盔甲就倒头睡在床上的祁元廷,有些不好意思的拽拽衣角,走近床边细细端量着他有些疲惫的面容,唯有这个三年前救下她的男人,才是真正的依靠。

扯过被子欲盖上,却见他手里滑下一张纸条,好奇心上来就捡起一看,是祁元廷的字:

三年梦一场,婚媾始彷徨,但若为别离,生死两茫茫。

分明是那日七尹说的话,青冥不知他为何会写下,只心中莫名泛起一股凄凉来,就好像,穷途末路一般。

“青冥?”温暖的手掌轻轻拂过眼睛,这才感觉到有泪水溢出,慌忙那袖子胡乱擦掉,笑道:“七尹真是个妖精,害的我看到这几句话莫名其妙就想哭。”

“呵,他本来就是妖精,”祁元廷随着一笑,揉烂纸条伸手将她揽进怀中:“我不好,不该写这玩意。”

“是不是有什么事?”

“哪里,就是等你等的肚子饿,无聊罢了。”

“那我这就去热热饭菜。”

青冥说着就要站起身,却被祁元廷一把拉住:“青冥,你要信我,我一定会护你一生。”

“我自然信你,那么元廷,告诉我究竟发生什么?”

“哈哈,真没有,小爷我怎么可能把做恶梦这种丢脸的事告诉你!”

“恶梦?”

“你怎么知道……”

看着祁元廷诧异的表情,青冥那扑哧一笑再也掩不住已然出声。

心底亦作宽慰,等到回金陵,一切就会好。

可如果,回不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