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为君衔来二月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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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

手中的喜糖已经化成扁平的形状,外面的糖纸也废了好大力气才剥去,扔进嘴里甜味便瞬时蔓延开来。

唔,物总是死的,不管是谁的喜糖,也不管她是如何的心情,它依旧是原来的味道。

南陌无意识的嚼着,意外的一片平静,脑中并无别的念想,只记得天公并不作美下了场雨,以致新娘子下轿便不小心一脚踏入浅浅的水洼,红绣鞋上沾上不少星星点点泥沫子。

“新人红烛,交拜楚楚。”七尹的声音忽然响起,南陌猛地一惊,差点从发呆中被抽去几丝魂魄。

“喂,小七,你不要雪上加霜好不好。”倒是浮尧听过后没好气一把抢过他手中的书,瘪着嘴作恼。

“唔,我只见她反应太过正常。”七尹笑笑,细白的手指朝南陌指了指。

“那也用不着你胡乱刺激。”肉呼呼的小手一巴掌拍下他,只是她越护短,七尹便笑的越欢,两人不禁闹做一团。

“没事没事,这情形我早想过,”着实没见过七尹这般没模没样,南陌不禁也跟着傻傻笑起,挠挠脸又一本正经问道:“七尹,你能不能和我说说如今是个什么状况?”

“你是指朝政?”七尹蹙起好看的眉头反问一声,见她点头这才抿了口酒,道:“前日里金陵府的人过来喝酒与我提了提,道皇上病重,约莫撑不过一个月,有意将皇位传给三皇子,所以才急忙下旨让其成婚,为的是借右相之力巩固三皇子地位。”

“我不是很明白,”微微赧了脸,南陌眼中布满疑惑:“皇上想传位给北阡不就可以?再者,为什么一定要是北阡?”

“呵,这点上你到和浮尧一个样,别看事情简单,其中涉及的利害关系可不寻常,我先前有同你说过,另外几个皇子皆不成气候,那么对三皇子而言,顺利登位便不仅仅是一己之私,更关乎江山社稷,黎民百姓。”

“嗯,”点点头,到底是听懂了一些:“北阡很小就被先生逼着识文断字,查料读史,原来是有用处的,还是说先生那时候就意料到会有今天这一幕?”

“这我便不知。”七尹轻轻摇头。

“果然还是等他解释吧,我自己也揣摩不出什么来。”懊恼的揉揉脑袋,一贯连为人处事也不知如何应对,哪能在一瞬间摸透这复杂的形势,毕竟不如北阡那么天资聪颖。所以,满肚子的疑惑也还是只作疑惑,再心急也是无用。

“等吧,虽说不知会发生何事,但将满心的惶恐化为安之若素,也算是一个不错的过程,”七尹轻舒一口气,默默转着酒盏,笑道:“好比这长安酒,历经烽火连天依旧在地底静谧千年,不管重见天日之际再次面对的是什么,味道却是一贯的绵柔入心,你也该学学这酒才好。”

“长安,长安……”低声念起这个名字,七尹的一番话似乎在告诉她什么,一口饮下酒,南陌也不知是否明白,只觉先前的慌乱平白淡去不少。

在酒庐又呆了有半月有余,下了两场雨天气渐渐转凉,酒庐内的一切事物却都和浮尧一样有精神,南陌瞅着,也便一直好精神。

安之若素,久而久之也能学会。

酒庐里似乎一直这样安静,一堵墙便隔开外界的喧嚣,是故,那日若不是金陵府的人前来买酒顺口说了那么一个消息,南陌也不知道,原来皇上已然驾崩,遗诏曰,由三皇子继承大统,即日登基。

原来不知不觉中,北阡已经是万人之上的帝王,而她却依旧在这里等着那个迟迟不来的解释。他们之间仿佛隔了很宽很宽的河,没有连接彼此的桥,也没有前来引渡的船。

南陌忽然想,是不是应该回灵山了呢。

将这个想法告诉七尹,七尹看书的眼抬也没抬,随口应了声好。一贯的淡然。

南陌便真的整理起东西来,既然都是等,灵山抑或金陵,又有什么区别。况且,在灵山她可以等一辈子。

许因为同是一路人,浮尧倒是拉着她久久不放,还是七尹斥了声才闷闷不乐的与南陌道别。

走的时候,天空下起小雨,南陌第一次用上那把北阡送的油伞,穿过大街小巷时,还能听见很多人在对新皇登基议论纷纷。

说北阡行事顺应民心,登基便颁下十三道诏书要整顿吏治,减免赋税;

说北阡为人果敢决绝,不顾右相权倾朝野,坚持立大将军之女为一品淑妃,以免右相一派势力大增;

唔,还有的说,他并不是真的想让将军的女儿做淑妃,只是借此让右相与大将军闹出矛盾从中收回实权而已。

南陌却是撑着伞面色不变的走出金陵城,忽然就觉得,这一切和她没有丝毫关联。他们虽然口口声声在议论,可他们并不知道那个人原来的名字是北阡。

回到灵山时,裙摆还是湿了一大片。北阡的伞就和北阡一样,都已经不能够完完全全的庇佑她。唯有依靠自己。

门楣上风格迥异的“灵山私塾”四个大字依旧还挂的端正,早已经忘了是谁提出一人一个字这样的主意,可先生的浑厚潇洒,北阡的大气呵成,就一直定格在这块四方的木板上,经久不散。

南陌杵在有些霉味的屋中,愣了许久,待反应过来脸上不知何时已经满是泪水。

慌忙擦干,着手收拾起屋子,然后到山林里摘野果,捉鱼,点狼烟。一样一样,即便没有人在旁笑嘻嘻的指指点点,她也能做的很好。

兴许是真的入秋了,天气一直阴雨,灵山终年不散的雾也愈发厚重,南陌无处可去,便一直在家中缝制以前囤下的毛皮大髦,想着冬日里拿下山应当能换些许钱来,一个人也还是要谋生活。而她也只会这些。

日子悠长却索然无味,南陌是不记事的人,也不知到底过了多久,只发现醒来时意外的放晴了,窗隙里尽是饱满的阳光。

南陌欣喜不已,慌忙打开门跑到外间,顿时耀了眼,不仅仅是那久违的阳光,更是为眼前的从门口竹子上一路沿到山脚的大红灯笼,还有那在风中微微飘起的红绸缎。霎时就将这满山的红叶给比了下去。

整个人怔住立时迈不了步子,只见不远处那个金边玄袍的男子负手立在突起的石阶上,似听见开门声,便从容的转过身来,一笑,醉了众生。

“阿陌,我来娶你。”就隔着几尺之遥,南陌清晰的听见那个爽朗的声音沉着响起,眉眼弯弯的朝她走来。

“哈哈,阿陌,看你这傻样,难不成是被我迷倒了不成?”北阡伸出手用力揉揉她的脑袋,整张脸凑到她面前,嘻嘻笑了一会,忽然在她脸颊上轻啄一口:“还是一样爱睡懒觉,可是让我在萧萧秋风里等了好长时间呐。”

南陌不住红了脸,傻傻一笑。

“怎么不说话?”北阡收起笑,忽然凛了眉,紧紧一把揽住她:“阿陌,阿陌,你是不是还在恼我?”

满怀的温暖扑面而来,南陌定定神,道:“没有,只是太突然。”

“哈,就是要这样,我最喜欢阿陌吓傻的表情,好看极了。”

“是吗?”南陌觉得自己应该是很欣喜,可心底那股子无名的情绪却搅得她不得安生:“北阡,你是要回灵山了吗?”

很明显的感觉到北阡整个人一怔,隔了片刻才答:“傻,我自然是来接你回宫。”

“你不是已经有了妃子?”

“可我想娶的皇后,一直是南陌。”

北阡笑起,面容上自然带起几分帝王的盛气来,深情许许的话语也变得理所应当。

见南陌不语,北阡又叹口气,揽的更紧了些:“阿陌,我其实,是来给你解释了。”

“唔,我一直在等着。”

猛然间,南陌觉得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像极了七尹,那么讨打可微微一瞥又那么让人心慌意乱。

是,喝多了他的酒?

二人皆默了一阵,北阡忽然一笑,拉着她欲向屋内走去,便听侧方传来恭谨的声音:

“皇上,山中寒凉,还请加件衣裳。”

南陌顺着望去,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宫人,捧着一件缎制的披风,被这么一打断,北阡有些不悦转身让他侍候着披上,自也没看见宫人与南陌默默交换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