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九龙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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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再说那日,新婚不久的洪紫波依依不舍拥别娇妻丁敏惠之时,风情万种、娇媚无比的新娘丁敏惠临别说出一句话:“此日与君长别离,思绪漫天作雪飞”。丁敏惠虽为女子,可自幼在娘家习得一手好字,抚筝弄琴、下棋画画似乎无师自通,总是天成,在感悟世事之外,诗词歌赋也读了不少,甚至可以作上几首,抒发内心的所想所思。曹雪芹的《红楼梦》中的林黛玉是丁敏惠喜欢和同情的人物。丁敏惠对林黛玉写的诗词都能背诵出来,常常吟诵不已。林黛玉的那首《葬花辞》中的“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更是让丁敏惠从幽怨之中悟出了人生的真谛。

而林黛玉的《葬花辞》中的始句“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更是道出了林黛玉内心无限的如泣如诉的万千愁绪和无奈。《红楼梦》是丁敏惠枕旁必备之书,闲暇之时或临睡之前,必阅读一段故事,方可入睡。因而,嫁妆里当然少不了有一部精致绣面的《红楼梦》。其次,丁敏惠素爱飘香幽雅的兰草。每逢佳兰绽放之际,丁敏惠常常赏兰吟诗,偶尔也画画芳兰之态,托物言志,寄托情趣。每当芳兰吐秀正浓之时,丁敏惠必置佳兰于卧室,自此幽兰,与兰同芳。洪紫波出远门走出九龙洲洪家大院的那天夜里,面对朗朗一轮明月,丁敏惠弹奏了一曲古琴,依托明月寄相思,无限的情义全融进了美丽的夜景之中。天上明月,地上佳人,手抚古琴,诉不尽心头涌荡的思念。

一夜,丁敏惠因思念夫君洪紫波而不能入眠,于枕边随意翻开《红楼梦》阅读,无意读到的是第三十四回林黛玉的《题帕诗》。其中如是吟咏“眼空蓄泪泪空垂,暗洒闲抛更向谁?尺幅鲛绡劳惠赠,为君哪得不伤悲”。贾宝玉赠林黛玉手帕,引发了林黛玉在帕上题写相思诗句。诗中表露了林黛玉缠绵悱恻、哀惋凄惨的心态,以及对贾宝玉无尽的思念。丁敏惠斜躺在床上,拥着冷衾绣被,辗转反侧不能入睡。洪紫波在时的温存,如今的独守空房,人生真是无常、不可捉摸和无可奈何。

窗外的月光正穿过拂动的薄纱紫帘透进新房,虚幻缥渺之中,更引发了丁敏惠思念洪紫波的愁肠百结。丁敏惠在娘家自幼知书达理,事事顺意,父母视若掌上明珠。丁家在九龙洲算得上数一数二的书香门第,祖上世代均有科举及第入仕为官之人。丁家华丽端庄的大门上悬着“甲科第”的扁额,荣耀尽显其中。丁敏惠的母亲赵氏,其祖上更是九龙洲显赫一时的文豪仕宦之家。丁敏惠幼时识文断字受其母熏陶和教育,家务绣技均是其母亲手传授。其实,丁敏惠是一个典型的民家女人,其多年形成的操守道德,无不来自民家远古的遗风。其一颦一笑、一举一指之间,透出的是民家女人难能可贵的美德。这也就是丁敏惠为何被洪家娶为媳妇的原因所在。

此刻,卧在床上的丁敏惠遐思之中,隐隐约约忆起与其弟丁敏章的许多往事。丁敏章有其祖上出人头地、非同一般的气质,自幼聪慧,侠肝义胆,喜文习武,胸怀大志。丁敏章七岁读私塾,学识年增,成绩名列前矛,深得师长的厚爱和赏识。及至长大成人,出外求学,在昆明数年,然后以优异学业成绩考入北京大学。丁敏章为人处事正义执着,有一种直冲云天的雄心壮志,常叹世风日下,国家贫弱,立志改造社会,救国救民于水火之中。因而丁敏章在昆明、北京求学参与进步组织的活动,力主“外争国权,内惩国贼,寻求救国真理”。丁敏惠思来想去禁不住在心内暗忖:“我的弟弟丁敏章,多年在外闯荡求学,豪情壮志一如苍山之高峻,洱海之壮阔,是丁家能成大器之人。我弟参加完我的婚礼,就已匆匆返回北京继续求学。我在九龙洲遥祝他学业有成,为丁家重振家声,光宗耀祖。”丁敏惠在喃喃之中似梦非梦悄然睡去。

这一夜,沉浸在静谧之中的洪家大院里,在烛光闪动的堂屋中,洪泰然正在闭目养神,静静沉思。摇曳烛火,映照着古色古香的陈设。吴氏来催了数回,让洪泰然早点歇息,可此时此刻的洪泰然思绪很乱,一时无法静下心来。少爷洪紫波虽已结婚成家,但却是第一次赴龙洲祥外埠巡察,遇事是不是把握得住情绪?应付场面是否得心应手?猜测之际,令洪泰然心内着实无谱。龙洲祥外埠的经营多年来一直按部就班运转,管理自成体系,营销自有规定,照理来说,不会有什么闪失。加之,龙洲祥的用人之道是“不分亲疏,唯才是举”,由此而留任的商贸人员,均是能干会算之人。龙洲祥各地分号的掌柜,都是众多伙计之中脱颖而出、技高一筹、出类拔萃之人,具有较强的商场经营才智。

龙洲祥的号规更是严厉有加,掌柜及伙计不许吸食鸦片和参与赌搏,违者一律辞退。财会管理不准随意支用号款,月结和年终决算,必须有详细报表报与总号。龙洲祥子弟亲属,不得擅自支用号款,更不准随意过问号务。这样的管理,可以说是滴水不漏、万无一失。洪泰然集长年经商的经验和教训,制定的龙洲祥号规,顺应市场,公平合理,有板有眼,有目共睹,有章可循。龙洲祥能有今日,洪泰然心中有数。寻思至此,洪泰然对一直站立身边的管家段有义道:“段管家,请将龙洲祥各地分号的经营报表取来,本老爷要一一过目。近期,本老爷一直忙于少爷的婚典,尚不清楚龙洲祥外埠近来的经营情况怎样了。”段有义马上命人前去取来各地分号刚刚送达的营销报表,请洪泰然过目览阅。

洪泰然在烛光之下细致翻看账本,不时提笔记录下重点数目,沉思片刻,又再慢慢过目来来往往的每一笔明细之账。看着、记着、想着的洪泰然突然一惊,挥笔在账目的空白之处写下“橡胶”两个字。洪泰然对段有义道:“从上海、重庆、成都、腾冲等分号上报的橡胶经营数据上来看,橡胶收购与交货周转太慢,应当加快收购、运输以及交货速度,若误了时机,后果将不堪设想。橡胶经营是龙洲祥经营的重头之戏,可不能出任何差错呵!段管家,关于橡胶如有什么新的消息来,不得延误,必须马上告知本老爷。”段有义点头称是,说一有橡胶的消息,定然马上告知洪泰然,并言说让洪泰然早点去歇息。洪泰然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便回房歇息去了。段有义手提灯笼到洪家大院各处巡查了一遍,这才回房睡觉。

洪家大院除了偶尔传来几声犬吠和巡逻家丁的咳嗽声之外,已在夜梦中沉睡。

也就在这一夜,惯匪张彪率众匪下山抢掠九龙洲。张彪在洪家郑家大办喜事之夜闹腾抢窃九龙洲未曾得手,于仓惶之中潜回花甸坝之后,心中甚是恼怒难抑,喝酒骂人了数日,也消不了气。当得到暗哨报告,言说洪家少爷洪紫波、郑家少爷郑达家已出远门,便又萌发了再抢九龙洲的念头。于是,张彪星夜率领众匪神不知鬼不觉下了苍山花甸坝,悄悄摸到了九龙洲。

深夜的九龙洲几声凄厉的枪声过后,已处在喊杀声和火光声中,恐怖笼罩了大街小巷。土匪四处放火,街上到处是嘈杂不堪的哭喊之声。

洪家大院得知土匪已入九龙洲杀人抢窃,护院的家丁早已从睡梦中惊醒,手执火器,向外胡乱打枪。洪泰然、吴氏在堂屋多聊了一会,洪泰然更是独自一人在堂屋里审看账目之后,也才刚刚躺下,段有义就来喊,说土匪已进了九龙洲。洪泰然、吴氏及丁敏惠急忙穿衣起床,匆匆登上雕楼,惶恐地向外张望。洪泰然手握一把子弹已上了枪膛的德造手枪,向街上不停射击。张彪亲率众匪向洪家大院猛烈攻击。洪家护院的家丁虽然有轻机枪等重火器,可一时难抵几乎疯狂的土匪的进攻,致使洪家一向坚固无比的大门数次差点被匪徒攻破。土匪知道,洪家大院围墙高大坚固,难以逾越,然而大门却是其薄弱环节,只要猛烈攻击,定可攻破。每次有了险情,家丁便急忙向洪泰然告急。每当此时,洪泰然便急得在雕楼里来回走动,一筹莫展。洪泰然担心一旦土匪攻进洪家大院,洪家的一切将会面临灭顶之灾。女人毕竟是女人,关键危急之际,往往心细有主意。

吴氏对洪泰然道:“老爷,我洪家为人处事仁义为先,与九龙洲人除了郑家之外,无冤无仇,甚至与匪首张彪也无积怨。依吴氏想来,土匪前次入九龙洲抢窃无果而归,此来定为钱财而来无疑。有鉴于此,我洪家何不散些钱财与张彪,以免此灾难。古人言,破财免灾。只要土匪拿到钱财,必然退走。此举不知老爷意下如何?”洪泰然听了吴氏之言,恍然有悟,道:“太太所言极是。俗话说得好,钱财乃身外之物。只要人平安无事,损失了,可以再去赚嘛。今夜,老爷我若不给张彪钱财,他定然不惜一切代价进攻洪家大院,只至抢到钱财方可罢休。若洪家大院被张彪攻破,后果将不堪设想。财去人安乐,只有给了张彪钱财,方可保洪家大院平安。想必这帮蟊贼得了钱物定然退去。权宜之计,不得不为呵!”洪泰然转身对段有义道:“段管家!快去取黄金、白银各十两、银元五千及大米、烟酒等物,以备万不得已之用。”段有义听洪泰然如此交待,急忙奔下雕楼安排去了。洪泰然见段有义已去准备钱财,便让下人对外喊话,让张彪停止射击,要与土匪对话。

张彪命众匪不得停火,防备有诈,务必要洪泰然亲自露面,方才停火。洪泰然只好对外喊道:“张彪张大爷!别打了、别打了!本老爷知你为钱财而来,送你一些就是了。别打了,别再打了。”张彪一听,确实是洪家老爷洪泰然在喊,便一声令下,让土匪停止了进攻,亮着嗓子道:“洪老爷!这就对了。我张大爷只为财喜而来,得了财喜,绝不会伤及洪老爷及你家人的性命。不知洪老爷能拿出多少财喜消灾免难?”洪泰然道:“黄金、白银各十两,银元五千,烟酒无数,供张大爷享受就是了!”张彪一听,早已喜形于色,大声对众匪道:“好!还是洪老爷明白爽快!洪老爷,你我一言为定,不得反悔。不然,我张彪将杀得洪家大院鸡犬不留!兄弟们!听我张彪口令,后退二十步,迎取洪家孝敬本大爷的财喜!”众匪一呼而散,后退二十步。洪家大门开处,段有义让人抬着钱财送与张彪。张彪亲自过目、验看,心内大喜。之后,张彪手一扬,对段有义道:“段管家,请代本大爷转告洪老爷,本大爷谢谢他的好意。来日方长,后会有期,本大爷就此告辞了!”于是,随着匪首张彪的一声唿哨,蜂拥的众匪呼啸着直奔郑家大院去了。

洪泰然见众匪已经退走,心内长舒了一口气,道:“身逢乱世,生意之人不知有多难呐!今夜若不破点财,恐怕连身家性命都难保呀。”吴氏也道:“老爷说得一点不错。今夜如狼似虎的土匪若没有得到钱财,定然攻进洪家大院杀人放火、抢夺钱财。真是好险呐!”洪泰然命家丁继续护卫洪家大院,其他人回房歇息,明日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决不能因为土匪扰乱而误了龙洲祥生意上的大事。洪泰然命段有义明日马上请工匠来加固洪家大院的大门,只要大门万无一失,那么,洪家大院也就固若金汤了。吴氏让丫鬟好生侍侯丁敏惠前去歇息。一切布置完毕,洪泰然这才与吴氏回到寝室准备再次安歇。此时,九龙洲枪声仍然不断,有时甚至越响越激烈,郑家大院周围更是打得不可开交。洪泰然与吴氏只好去堂屋安坐于太师椅上,闲聊静待天明,以防土匪杀回马枪再来袭击洪家大院。段有义忙出忙进让下人侍侯洪泰然、吴氏吃夜宵及饮茶、吸烟,让家丁严防镇守洪家大院,并派遣下人出洪家大院察看匪情,一有异常情况,立马来报,不得有误,更不能出差错,危及洪家大院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