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九龙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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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张冲班师回到九龙洲,受到九龙洲乡民夹道欢迎。张冲骑在高头大马上,趾高气扬,不可一世。九龙洲居民燃放鞭炮、张灯结彩,有如过年一般欢乐。九龙洲镇公所官员及九龙洲的社会贤达、乡坤富户得知张冲剿匪获胜而归的消息,纷纷出资大宴剿匪得胜的官兵。郑超群命人唱戏、耍龙、舞狮、打霸王鞭庆贺一番。张冲电告省政府剿匪捷报并下令官兵放假三天,尽情宴乐,以观残匪动向,再行一举剿灭,捉拿捕杀张彪、王老五,以绝匪患,保境安民。

在九龙洲的一片灯红酒绿、欢声笑语之中,张冲并未被胜利冲昏头脑,心想:“张彪、王老五匪帮经花甸坝一役,死的死,伤的伤,降的降,逃的逃,已作鸟兽散,可惜跑了匪首张彪、王老五,留下遗撼。不过,只要是人就得吃喝,时间一长,土匪自然弹尽粮绝,不必追剿,土匪定会下山找吃找喝,如此一来,土匪必然自行暴露,到时定可一举灭匪,以成全功。九龙洲通匪之家暂不捕杀,到时,张彪定然密潜九龙洲,只要盯紧通匪之人,张网以待,定可捕杀张彪,为民除害。”于是,张冲命令封锁进出苍山的要道小路,切断土匪的物资通道,并让各地张贴告示,招降散匪,一经投诚,即刻赦免,改邪归正之后,各务正业。若有藏匿土匪不报,与土匪同罪,严惩不殆。如此一来,溃散之匪十有八九归顺投降,独剩张彪、王老五等数十个顽匪四处躲藏潜逃,惶惶不可终日。

张冲审时度势,立即下令骑兵营进山追剿土匪,见匪就追,遇匪就打,赶匪出巢,择时围歼。骑兵营多次与张彪交火,数次差点击毙和捕获张彪。虽然,张彪数回逃脱,可却成了丧家之犬、惊弓之鸟,居无定处,一日数惊。此时,时令已是一九二九年的秋末,山上除了青松之外,层林泛黄、枫叶渐红,早晚已有些许寒意。张彪、王老五等隐在苍山深处,虽有不少金银财宝,可银元半开毕竟不能当饭吃,当酒喝,更不能变为烟土,时日一长,难免缺衣少吃。特别是土匪的命根烟土已所剩无几,此物若一旦耗尽,好这一口的张彪、王老五将无法生存。于是,张彪、王老五便打算冒险下坝进九龙洲找些烟土和吃的喝的,以利长久潜伏。王老五本是九龙洲人,张彪让王老五带路星夜潜进九龙洲,神不知鬼不觉便可达到目的。王老五对张彪道:“张冲定然派人盯住我家,若去我家,无异于自投罗网。

看来,我的家是不能回了。依我之见,去张彪大爷的老友宋家为好。过去,我等曾接济过宋家不少财物,也从未抢过宋家、为难过宋家,想必他不至于忘恩负义去告密,出卖我等吧?不知张大爷意下如何?”王老五说的宋家,在九龙洲与张彪交往甚久,是土匪在九龙洲的联络点。宋家依仗张彪的势力,在九龙洲无恶不作,祸害乡里。张彪心想九龙洲的宋家过去常是落脚之处,世态炎凉,此次落难,去一回也好看看宋家的态度,若一旦不对头,杀他全家。思忖片刻之后,张彪无可奈何地点头同意了。张彪道:“越是危险之境,就会越安全。今夜就去官军防守严密的九龙洲走一遭,弄些烟土和吃的用的,然后,再回苍山深处潜伏,以图有朝一日,官军退兵,我等再聚啸山林,独霸滇西。本大爷有山神佑护,虽然历经磨难,出生入死,数次九死一生,可从未翻过船。哈哈哈!夜闯九龙洲,看他张冲又奈我何?”

张彪一伙趁着夜色,加之路径又熟,急匆匆下了苍山,悄悄潜进九龙洲,用接头暗语叫开了宋家的大门,幽灵般进了宋家。宋家自从听说官军在花甸坝大败土匪,一直四处打听张彪的下落,有说张彪已死的,有说张彪潜逃的,莫衷一是,宋家只好再探消息,以释担忧和挂念。如今突然见到张彪,首先惊吓不轻,然后,大喜过望。张彪的老友急忙张罗烟土烟枪、杀鸡打酒,准备款待张彪一行。其时,张彪命手下拿出金银财宝、大洋半开,让老友帮忙采购烟土、日用商品,然后,星夜返回苍山深处,继续潜伏。张彪的老友低三下四、唯唯喏喏、点头哈腰,答应马上去办所需物品。张彪见老友无二心且乐于帮忙,心中疑虑顿消,便放心脱鞋上床抽起大烟来。一切似乎均在神不知鬼不觉中进行。张彪自以为得计,喷云吐雾,自然欣喜不已。

其实,张彪一伙下山之际,就已被官军潜伏在山脚的暗哨发现,然后,一直悄悄跟踪到了九龙洲,又准确无误见张彪一伙进了宋家,这才留下监视之人,急忙将张彪已下山的消息禀报张冲。当正在为如何尽快捕杀张彪而绞尽脑汁、寝食不安、深夜未歇的张冲得知张彪已到九龙洲的情报,不禁喜出望外,暗笑不止。张冲欣然道:“真是天赐良机。看来这张彪已被骑兵营追剿得昏了头,竟敢闯进森严壁垒、杀机四伏的九龙洲。真是胆大妄为,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到我张冲的鼻子底下活动,这不是上门送死吗?今夜,本师长定让顽匪张彪插翅难逃,死无葬身之地!张彪呵张彪,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撞。哈哈哈!作恶到头终有报,明年今夜就是你张彪的忌日。来人呐!”随着张冲的一声召唤,早冲进来几个传令兵。张冲朗声又道:“传本师长之令。特务营、警卫营立即集合!全体出动包围宋家,不得放走一个土匪。不管是击毙或活捉匪首或匪丁的,本师长一律论功行赏!”不一刻,随着张冲的一声令下,全付武装的官兵早已扑出九龙洲镇公所,悄悄直奔宋家而去。

宋家的烟床上,张彪、王老五正在喷云吐雾、似神似仙过大烟隐,一阵阵饭菜的香气扑鼻而来。张彪边抽大烟边想,只要物品一弄到手,酒足饭饱之后便可离开宋家返回苍山腹地,龙归大海,虎纵深山,我张彪又将是一条好汉。张彪正遐想之际,有心腹急奔进屋来报,说四周全是官军,宋家已被包围。张彪、王老五一听,惊得从烟床上一跃而起,知已经被宋家出卖,口中叫苦不迭,早操枪在手,意欲冲出屋去。适逢宋家之人惊慌失措口呼“官军来了”涌进屋来,张彪、王老五等人不问青红皂白,数枪齐发,早将宋家全家人打倒在地,悉数杀尽。此时,只听张冲在外喊话,让张彪、王老五缴械投降,可张彪、王老五自知死罪难逃,拒不放下武器,并开枪顽抗,意欲突出重围,夺路而逃。张冲见张彪、王老五铤而走险,孤注一掷,疯狂至极,便下令攻击,格杀勿论。一时间,枪声大作,密如暴雨倾泻而下。

张彪举枪还击,边战边退,正想利用武功翻身上房乘乱逃遁,然而怎奈排枪之弹齐来,躲闪不及,身中数枪,倒地而亡。一代匪首,终于恶报,死有余辜。王老五也被乱枪击中,但却未伤及要害,翻墙而过,举枪撩倒了几个官军,抢得门外一匹快马,仓惶而逃,瞬间消失在夜幕之中。王老五乃习武之人,故逃得一命,而张彪虽也身手不凡,可致命数枪,纵然有再强的本事也无济于事了。枪声渐稀,张冲进了宋家,见张彪尸横院落,面目狰狞,早已毙命,便长舒了一口气,道:“苦海无边,招安是岸,可张彪却死不回头,故有今日可悲下场!善恶有报,老天有眼,顽匪既灭,福泽苍生!”张冲连叹数声,转身下令,九龙洲全镇戒严,以防残匪狗急跳墙,并将九龙洲通匪之人悉数捕押,以待法办。然后,张冲再令发报省政府上报剿匪大捷,并言不日即可返回昆明。闻讯而来的郑超群见恶匪张彪已死,欣慰异常,想不到作恶多年的张彪也有如此下场。郑超群忽忆曾被张彪掳去花甸坝的一幕,悲愤难抑,遂下令砍下张彪的首级,以泄心头之恨。张冲命部下将身首异处的张彪收裹包好准备运往大理示众,让万民唾骂,遗臭万年。

此时,天已近四更,郑超群命人杀猪宰羊,连夜置办酒宴,款待剿匪得胜的官兵。这一席酒宴直吃到天明方休。席上,觥筹交错,杯干杯满,你请我敬,热闹非凡。郑超群再令九龙洲家家户户张灯结彩,燃放鞭炮,庆贺剿灭惯匪张彪。九龙洲居民得知张彪已被剿杀,并将枭首示众,倾巢而出,耍龙、耍狮、打霸王鞭,欢庆来之不易的平安。洪泰然、洪紫波父子带头赠匾,上书“除暴安良” 四个大字,敲锣打鼓送与张冲,并出资购买物品慰问剿匪有功的官兵,以表心意。

午后,神气十足的张冲让部下将张彪的尸身装在马车上押运至大理悬挂在城门口示众,然后,与郑超群、九龙洲社会贤达、富户乡绅及百姓居民拱手而别,率部浩浩荡荡开出了驻扎数月的九龙洲,回省城复命去了。

这一日,洪家大院,张灯结彩,有如过节一般,大快人心。吴氏让家人里里外外布置一新,让孙子孙女洪剑锋、洪剑飞、洪剑梅、洪剑竹齐跪在洪家祠堂祖宗的灵位之前祷告,祈祝洪家龙洲祥生意兴隆、平安祥和。年方十岁的洪剑锋生得浓眉大眼,神似其父洪紫波。洪剑锋虽然只有十岁,可是已初露头角,在九龙洲生意叫卖之中已小有名气,人称“生意精” 。九岁的洪剑飞、八岁的洪剑梅和七岁的洪剑竹均是聪明伶俐之人,年幼之中已透出智慧之光。过去,洪家为匪患之事闹得不得安生,洪泰然还被人陷害坐了班房,差点丢了性命。因此,如今听到作恶多端的匪首张彪已被枭首示众,真是大快人心,值得庆贺。不久,适逢丁敏章从省城昆明回到九龙洲度假。丁敏章表面做教师,实则是中共云南地下省委成员之一,负责军事工作。丁敏章本是书生意气,洪家的文墨之事,常常代劳。丁敏章见外甥洪剑飞聪慧过人,谈吐不凡,透出英俊之气,虽然年幼,可却胸怀大志。于是,心甚为喜爱,便意欲有意加以培养。

丁敏章对洪紫波、丁敏惠言说,等度假结束时即将其带去省城昆明自己身边读书,将来培养为对国家有用之材。此是一件美事,洪紫波、丁敏惠岂有不允之理?洪紫波马上前去向洪泰然、吴氏禀告,当然也同意了。于是,丁敏章对洪家人表示,休假一结束,即将洪剑飞带往昆明求学,悉心照看、呵护,教其为人处事、关心国家前途命运,为洪家创一番伟业,光宗耀祖。临走之前,丁敏章将洪剑飞带去蝴蝶泉、三塔寺、鸡足山等风景优美之地游玩,为其讲述一些故事和传说。有一个月夜,丁敏章将洪剑飞带去洱海边赏月。那夜,皓月当空,丁敏章手执三弦,弹奏了一曲又一曲。悠扬的弦声在洱海上空传扬,明月照耀着洱海,轻舟上丁敏章弹着三弦,洪剑飞在一旁遐思无限,年幼的心中萌发了一种古老而圣洁的梦想。月亮之下,苍山洱海沉浸在梦一般的幻景之中。丁敏章停下三弦,引吭高歌,抒发心中的豪情壮志。丁敏章对着滔滔洱海,慨然道:“故乡的苍山洱海美景天下无双!今日一别,不知何日才得又见,愁煞我也!”归时,丁敏章让洪剑飞铭记苍洱风花雪月之景,即使走遍天下也不可遗忘故乡。

翌日凌晨,当丁敏章将洪剑飞带走之时,洪剑飞拜别洪泰然、吴氏、洪紫波、丁敏惠等长辈,毅然出了洪家大院与丁敏章踏上赴昆明之路。从此,改变了自己的成长历程。其时,九龙洲尚在沉梦之中醒来。静静的九龙洲之晨,一辆马车从洪家大院驶出,悠然走在九龙洲的大街上。赶车的阿宝口中“驾”一声吆喝,马车增了速度,在九龙洲通向大道的路上疾奔。车中的丁敏章凝神而思,洪剑飞年幼的心在猜测着大都市昆明的景象。洪剑飞经常从大人的口中听到昆明,洪家龙洲祥也设有分号在昆明,而此行的目的地就是昆明。洪剑飞在心中一千次一万次想象昆明的样子。马蹄得得,车身巅颤,前面的未知世界有如这坎坎坷坷的大道,漫长而曲折。而此时的丁敏章心内涌动的是奔腾的激情。此生投身革命,孤身一人,四海为家,尚不知知音伴侣在何方?耳畔车声辚辚,阿宝哼起家乡的小调,优伤之中蕴含一种言不清道不明的不屈不挠的东西。苍山肃立,洱海扬波,马车越走越远,慢慢消失在遥远的地平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