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80后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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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几次约下来,他对她的所有仍然不闻不问。他通过这种被动的方式却悄悄把他们之间的开头奠定好了。那晚她往回走的时候,他把她送到了门口。他无声无息地捉住了她脸上闪过的任何一丝表情。在门口,在这个晚上,他吻了她一下。就像一个走到某个路口的仪式,不举行是走不下去的。伏在他的怀里,她想,这个速度正常吗?快吗?伏笔铺够了吗?同男人交往就是这样吧,快了不行,慢了也不行,只能在某一个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发生点什么才有被原谅的理由?

刘子夕一边白天忙着和这个男人约会,一边晚上忙着和医生在电话里继续联系,只有这样的时候她才有些踏实的平衡下来的感觉。这个不行还有那个备用的,最不济最倒霉就是两个都不行罢了,那就把他们都扔掉从头再来过。刘子夕在三十岁的年龄上才决定培养一个蓝筹股,这是需要极大勇气的,潜力男不是现成男,先不说得有几年生长期,最后能长成什么样子是完全未知的。谁还没有个看走眼的时候?万一看走眼了,这个男人长得又慢,一长就长了五年还什么样子都没长成,那她可就是三十五了。天哪,如果那样简直是个悲剧。可是,去哪里找为自己量身定做的男人?只有这样培养起的男人最后才是自己的罢。

近水楼台的缘故,两个人终于发展到了另一个路口,然后,还是胜刚主动一点把这个路口占领下来了。有时候,胜刚就在她那里过夜,两个人挤在她的单人床上。由于怕医生打来电话,她就早早关机,反正医生也有早早关机的时候,估计也是有女人在他床上吧。他不给她任何承诺,还想让她忠诚于他?一想到这里她就有些愤怒,便愈发觉得和胜刚睡在一张床上是理所当然的。

刚开始,两个人都有些忐忑地看着尤加燕那张床,生怕她深夜突然回来了可怎么办。留下来两次都相安无事,两个人渐渐也就不那么警惕了。那个女人在她男友那里大约已经找到了感觉,怎么愿意再回这破房子里和一个陌生女人挤在一起呢?一次胜刚过夜的时候,她在客厅里遇见了对面的男人,那男人竟对她暧昧一笑。原来,自己的一举一动全在他眼里,虽然两个人几乎没有说过话。她把心一横,你能带女人回来过夜,为什么我就不能带男人回来过夜。大家各出一半房租,彼此平等。

一个周日的早晨,刘子夕刚起床就收到了尤加燕的一条短信,你在家吗,我把家门上的钥匙弄丢了。我今天要去搬东西,要是没事的话麻烦你在家等我。刘子夕回复,好的,我在家等你。回完短信她慌忙叫醒了还睡在床上的胜刚,让他赶快离开。胜刚走后,她又慌忙收拾床,收拾屋子,就像大学时应付系里突如其来的卫生检查一样。收拾完屋子坐在自己的床上专等尤加燕来,坐在那里她还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忍不住想,谈男友怎么搞得和偷情一样见不得人。终究还是因为没有自己的房子,没有自己的房子,那就做什么都觉得是在别人的房间里,都觉得不好意思。本来嘛,这房子里只有一张床是她的。另一张是人家尤加燕的。

尤加燕来了,身后跟着一个魁梧彪悍的男人,估计是她男朋友。有一两个月没见尤加燕了,她新烫了头发,拎着一只红色的新手提包,看起来周身有一种奇怪的生硬的新鲜。刘子夕看到她后面的男人有些心虚,就搭讪着说,你们也快结婚了吧。不料尤加燕说了一句,已经结了,我最近就是在忙结婚的事了,所以一直没过来。今天是过来取我的东西呢。刘子夕大惊,啊?已经结了?本想说,怎么也不通知我一声,转念一想,自己和她算什么关系啊,熟都没来得及熟。看来尤加燕也是和自己住在一起实在不舒服,把婚给提前结了。结了婚,她就可以顺理成章地从这逃出去了。

尤加燕一包一包地收拾自己的东西,身后的男人像个壮丁一样一包一包地往下扛。两个女人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什么都不说又似乎太不近人情,也不符合这离别的场面。尤加燕把已经收拾好的东西反复摸来摸去,然后她说了一句,这些带不走的,就留给你吧。这句话让刘子夕想起了梁惠敏悄悄搬走东西的那个晚上,她也是这样,把不带走的东西留给了她。她们知道,把她一个人留下来毕竟是有些残酷的,她们都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她们迟早要离开她的。她们带着些歉意和怜悯的,把这些东西留给自己的单身岁月和一个屋檐下最后的单身女人,也算一种诗意的怀念吧。

尤加燕要走了,刘子夕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从化妆盒里取出一只前不久刚买的水晶别针,她把它送给了尤加燕,她不好意思地说,你结婚我都不知道,也没什么好送的,这只别针我还没用过的,就送你做个纪念吧,毕竟......她没有说完,两个人都知道,那后半句是,毕竟在一起住了一场。两个人都真的有了离别的伤感,真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尤加燕收下别针就往外走去。刘子夕目送她在楼道里消失后才把门关上。她的泪忽然就下来了。

四个女人,现在真的只剩下她了。

这房子再有一个月就到期了,又得搬家?又得四处找房子?对面的那对男女呢?要不和他们商量一下,再续租上一年?这天晚上,刘子夕趁着在客厅里碰到了对面的男人,对他说,喂,你还在不在这住了?房子马上就到期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因为她忘记了她其实一直不知道他的名字。男人甩着手上的水珠,看着她说,我这个月底要结婚,结了婚我们就搬到新家了,这段时间一直在忙装修新房子呢。你看看不行就再搬一次吧,总不能你一个人付这么多房租。

什么?月底你要结婚?你不是已经结婚了吗?男人看着她面无表情地说,是结了,不过又离了。刘子夕指指屋子,悄悄问,是和她结婚吗?男人突然笑了,好像被人说中了什么喜事,是啊,月底就要结了。你还是赶快找房子吧,这房东我认识,不好说话的,小气,多住一天怕他都要问你收钱。

刘子夕几乎是逃回了自己的屋子里,直直地在窗外站了半个小时。什么?连他们都修成正果了?这完全脱离了她的逻辑之外,一个已婚的男人真的为一个年轻女孩子离了婚,真的要娶她?竟然不是逢场作戏?她一路披荆斩棘地厮杀过来的经验,居然在这个男人手里失灵了。不是她失恋,却简直让她有比失恋还强烈的挫败感。

这两室一厅的房子里,这来来去去的男人女人里,原来彻头彻尾的只剩下她了。

她终于要无比清醒地问自己一句了,现在,她有什么?她究竟要什么?这句话问出来的时候她很疼痛,但是她知道,是时候了。女友们一个接一个离开了这破旧的两室一厅,她还要守着这样的房子守多久,她还要搬家搬几次?她手头有两个男人,可是和一个都没有又有什么区别?远在异地的医生似乎只是她向往爱情的一个意淫对象,可以去想,却不可以靠近。而眼前的胜刚呢,既然是需要被培养的潜力股,那就不能急于求成。可是她要等他多久,他才能被收割?她就真的不需要他们落到地上和她谈婚论嫁吗?她只是不想让自己太俗气,可是她也是个正常的平凡的女人,也是需要温暖需要爱情需要家庭需要被男人疼的女人,就像钟昊佐说的那句话,我也是人。可是她现在有什么?

她开始借着这一点疼痛去回想这两个男人的一切,像用一只手电筒清晰地向两张脸上照去。她必须和他们做个了断,她必须在他们中间选择一个。她和那医生在空虚中拖了有一年多了,和胜刚也有半年了。她有几个一年和半年可以浪费的?他们以为她是长生不老的?她马上就三十一了,他们当她是什么?和那医生,她只是愿意去相信那点渺茫的万一,万一这样的交往之下才有真的爱情呢?尽管她也是心虚的,也是害怕的,可是她还是想证实最后,最后究竟会不会有那一点点叫爱情的东西,就因为那点东西,最后他们还是走到了一起。他不顾一切地来找她,或者她不顾一切地去找他?而和这个胜刚呢?她和他的开始无非是因为,他没有像别的男人那样赤裸裸地问她一切直奔功利主题的问题,她也把他当成了一个意外。她不止一次地向自己暗示,也许,人间的真相就在那些意外里吧。她愿意让自己相信,结果是在那些意外里存在的。

她真想问他们,你打算结婚吗?你有房子吗?你打算一直异地吗?你打算让一个女人在结婚后继续租房住吗?可她不能这样问。这种愚蠢的问法会让她挂在脸上的清高功亏一篑的。会让她辛辛苦苦培养的一段所谓感情无疾而终的。

一个月很快过去了,在房期的最后两天里刘子夕还是搬了家。这次搬家草率而心情不好,她也实在不想货比三家地多看房子,怎么着不是租房?看了三处之后就匆匆敲定了一处。看的第一处,合租者是个未婚的胖女人,穿着睡衣来给她开门的时候一身的肥肉都在抖。她指给她看那间要往出租的小屋,居然是没有阳光的,没有开窗,白天都要开灯,像间牢房。第二处是个老太太,大约是很会过日子那种老太太,儿子女儿都在外面工作,她一个人住套两室一厅觉得太不划算了,于是不仅把那间卧室租出去,还把客厅里拉了个帘子,要把客厅也租出去。她要租给刘子夕的就是客厅。她居然让自己住客厅?自己已经惨到这种地步了吗?第三处是个小伙子,年龄看起来比她小一点,他要往出租的那间还算干净整洁,阳光也好,只是小区外面有些吵,还有些开着发廊的小姐,冬天夏天地亮着两条大腿,简直像个红灯区。权衡了两天,她果断地决定,租下小伙子那间。不就是个异性合租,不就是门口有几个小姐在营业,有什么?人家那也是自力更生地在讨生活。也是劳动者,又不是不劳而获。

每次搬家都很累,一包一包装起来,搬过去之后再一包一包拆开。搬家那天正好下着小雨,把屋里所有的东西搬空的时候,她已经感到了一阵凄惶。没有东西填充的房间立刻虚弱衰老得不成样子,立刻就冰凉而空洞得陌生起来。刘子夕在离开那门的一瞬间,突然就觉得连告别都无处告别。其他人都已经搬走了,那男人和他的小老婆也甜蜜地过新生活去了,这屋里她是最后一个离开的。

把东西搬到新家时,两只脚上已经都是泥,在白瓷砖的地板上一走就是一个黑色的脚印,回头一看,屋子里竟横七竖八的都是脚印,不辨方向的,不知道是要去往哪里。竟像是一屋子都挤满了人,只是不辨人形。这感觉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多少让她有些恐惧。胜刚来帮她搬家,现在正往墙上砸钉子。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雨脚吻着窗户,到处是雪白的大大的唇印。屋子里的空气有些迷离起来,黄昏提前到了。

刘子夕坐在床上呆呆看着地上一堆一堆的衣服和书,还有一地的泥脚印。突然之间,一切的一切都离她这么遥远起来,都是与她无关的。整个世界上就只有她一个人坐在那一点坚硬的核里。突然的,她就放声大哭起来。她把胜刚赶走,她要一个人静静呆着。她狠了心,再不能这样和他们在空中打太极玩了,她要到地上去,她要踩着大地。

这次合租的男人是个报社的美术编辑,叫何中渊。作息时间有点奇怪,每天上午不上班,一直睡到中午。下午去上班,直到半夜十二点以后才回来。刘子夕已经睡着了,刘子夕早晨去上班的时候他还在睡觉,所以已经搬进来一个多月了,两个人却几乎没有见过面,两个人一人一间屋,人不在的时候门上都挂着一把大锁,也是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因为是异性合租,刘子夕在第一天搬过来那天,就特意向何中渊轻描淡写地介绍了一下胜刚,这是我男朋友。合租的男人淡淡一笑,似乎对她那点用心看得一清二楚,怕我对你有什么想法?他抽着烟,又掏出一枝递给胜刚。像哥们儿见面了。这回轮到刘子夕不好意思了,似乎自己确实自作多情了一点。幸好,从那天起,因为作息时间的颠倒,两个人几乎没有机会见面。

搬家之后,胜刚还是隔三差五地留下过夜。那个晚上,他说不想走了,赖着又留下了,懒懒地靠在床上,心安理得地翻起了一本杂志。刘子夕暗暗地烦躁地打量着他,突然她觉得自己再也忍受不下去了。她站在三尺见方的地上突然问了他一句,你有房子吗?隔了半晌,胜刚才说,我住的是企业的宿舍。刘子夕明白了,他自己没有房子。这只口袋反正已经打开了,再也收不住了,她索性全兜出来,那你打算怎么办,让我和你结婚以后还住在租来的房子里?我和你在一起半年了,你从来没有提过结婚的事,也不提房子的事,让我和你去住马路吗?还是婚都不用结,反正有我这样陪着你,你既省钱又省力。连过夜都是在我租来的房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