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你是我的人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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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夏 (10)

手机就一直响。先是小艾,后面是周哲,再后面小坤也打。约十来分钟之后,才娣、阿贵和阿珍也打。

终于,他们都知道我失踪了,都在找我了。

夜里10点了,饿了,很想吃点东西,可身上没钱。虽然饿着,困倒是一点也不困,心里较着劲,精神就一直抖擞着。

他们一定翻了天地在找我,一个个都急得团团转了吧?那么,我是否应该回去了喃?是否应该接他们一个电话了喃?

手机一直响,再响下去,电都要被响没了。手机要是没电,他们就真的找不到我了!世界这么大,到哪去找我!这比没带钱可要麻烦多了!我不过吓吓他们,归根到底是要回去的。

回去吧,回去吧,回去吧,接吧,接吧,接吧!我一直在心里对自己说。候车室外边,出租车进不来,黑乎乎的,也不知朝哪边走才会有车。身上没钱了,心里就没了底气,不敢再去打出租。就在门口外边逛。有很多开摩托车的,有一辆就开过来,问我去哪里?坐摩托车比公交车方便,比出租车便宜。我说:我想回女儿家,可身上没钱了。那人很慷慨:来,上车吧,把你送到闺女家,让你闺女出来付就得!

我犹豫了下,就上车了。报了要去的小区,那开摩托的外地人直夸:那地儿是有钱人住的地方!

还没出车站,前方突然乱起来,一辆警车朝这边冲过来。开摩托车的那个说声,不好!警察!车子往右一倾斜,他想拐个弯杀出去,吓得我!赶紧抓牢他后腰。可是来不及了,四个警察冲上来,把我们团团拦住。还有其他几辆摩托车,也被一并带上车。一个车厢里,全是人,座位都挤满了,我便蹲在中间,心里很怕,不知道警察为什么要抓人?

到了派出所,一个一个被叫进去,说是录口供,供完一个就出来一个,都在阴凉的屋里蹲着。我问他们,警察为什么要抓我们?他们说摩托车没有驾驶证、养路费、年检,都被扣了车。那为什么连我也抓?我蹲得腿发酸,站起来问站在门口的小警察,我说,我又没犯法,又不是开摩托车的,你们干吗抓我!

小警察没理我,眼都不抬一下。我急得心都要炸了!他们都是开摩托的,一样的车,一样的行当,在一起问不就得了,非要一个一个地分开来问,每个人都要问上大半小时,浪费时间也浪费精力。

终于轮到我。小警察手往我身上一指,说:你!过来!我就跟他到隔壁那屋去。

上头坐着两人,旁边站着一人。站着的那个让我坐在下面的椅子上。我就坐上去了。年纪大点的那个提问,年纪轻点的那个坐在那写。他们问我是哪里人?做什么的?然后就要我拿出身份证让他们看一下。我哪有身份证?我们平时出去,也从不带身份证,带着没有用,都是锁在家里的抽屉里的。

那年纪大的警察就严肃地说:记住了,下次出门,要带上身份证。我一听就火,我心想:老子带不带身分证关你屁事!我说:问完了没,我要回我女儿家去。

那警察就问我女儿家在哪儿?我报了小艾家的小区名字,那个警察看了我好几眼,然后说:把你女儿的电话说一下,我们帮你联系她。

不早说!我赶紧掏出手机,我说:号码我记不住的,全存在手机里。

该死的手机,偏偏这时一点电都没有了,连开机都开不了。我急得眼泪都要崩了。那警察让我别急,他们会帮我查到的。

差不多折腾到下半夜,接到警察的通知,小坤和小艾他们终于赶了过来。

我坐进小艾的车里,周哲和小坤开车在后面跟着,才娣和阿贵坐我身边。那阵势,感觉我像被押送国宝一样押送回家。

我有些飘,人变得很轻,有些委屈,也有些满足,还是感到很有面子。这面子,是否就是他们说的虚荣心呢?

我想是的。

77.

我被找回来的第二天,陈琳香就跑了,偷走了小店里所有的现金,一共1万多。还有才娣的一对金耳环,和几包饼干。去派出所报案,查出来身份证倒是真的,可不是她的,是一个叫陈琳香的人,几年前就遗失的,当事人早就去当地派出所补办了一张新的。这张是作废的。我们遇到的这个陈琳香,原来不叫陈琳香,她叫什么名字,哪里人,我们再也无从查起。

才娣气得一直哭一直哭,六六发疯一样去街上找人。

小艾的直觉,准确无误。

对于这件事,我只有闭嘴。怪只怪六六没头脑,才娣也是,居然相信六六,相信这么个人,害得我侠胆肝照地帮了她大忙,却竹篮子打水一场空!订婚的钱是向小坤借的,被偷走的钱,按理也有我的份。

怎会介倒霉的呢!

我以为,这次小艾一定会捏牢这件事,跟我来讲一讲她的人生经验和大道理。可是,小艾只字不提,一句屁都没放过。就好像她根本还不晓得这件事的发生。

我知道她是晓得的。她一句不响,我心里反而七上八下的,是她宽容我?还是她对我失去了沟通的耐心?

她就这么把她的亲娘,从此置于一边,从此袖手旁观?

5月12日,忽然看到电视上在直播汶川地震的消息,我先是麻木不仁地看着,接着心就一抽一抽地,看得惊心动魄,看得心惊肉跳!

我记得1976年那年,毛主席逝世,一遍又一遍的哀乐、回放,那些乡村遍布的高音喇叭,所有警报汽笛齐声鸣响,万人默哀!此后,我不再目击这千百人集体默哀的壮观。

直至今年,汶川地震之后的全国举丧,我站在杭州的街头,从肃然的风中辨听远近四处的机械哀鸣。

面对这种更大的悲痛,更大的忧患,使我迅速抛开这阵子的隐痛和不快。与地震相比,与那么多死在地震中的人相比,我们多么幸运,我们至少还活着,不愁吃、不愁穿、不愁住,至少眼前如此!

小艾想去汶川。周哲说她发神经,一时冲动。想想也是,我们很多事情,都只是凭着一时冲动。

小坤订的"包屎姐",车价居然涨了四十多万。220万变成了260多万。要与不要,小坤开始犹豫。小艾说,人家都地震了,救出来的那些人,吃饭喝水都成问题,你还在这个时候换新车。小坤说,正因生命无常,所以想要什么,就要趁早去争取。

小艾家的小区,有几辆一百多万的好车,被人刻了字:去捐款吧,把你的车卖了,救救没饭吃的那些可怜的人!

没人去查刻字的人是谁?好车都不敢停路面上了,都停地下车库里去,让保安24小时轮流看着。

经过思前想后,小坤还是退了他的"包屎姐",退回的50万定金,一次性捐给了灾区。小坤说,捐完钱的那一瞬,又轻松又舒朗。

50万!小坤从来没有一次性给过我50万。这么多钱,他一把就捐出去了,给了那些落了难,却全然不相干的人!

我不能够确定,当我需要钱,向他伸手的时候,小坤会不会一下给我50万?

我仅有的10万存款,前不久被人骗了。这件事小艾难道会没跟小坤讲起过?有没有讲起过喃?

小坤一定知道的。但小坤全当不知道。是维护我的尊严,还是怕我伸手向他去要钱?

小艾也是,那10万块定金,她说她会帮我追回来的,她自己这么说的,那到底有没有追回来喃?有没有去追过喃?

听小坤在说,汶川地震之后,房产商的良知好像回来了,开始卖房了。据说开盘没几天,三期和四期的房子就被抢购一空。房产商手头有了钱,就意味着小坤也会有钱了。

拿到钱之后,他会不会给我一点喃。

78.

汶川地震之后,为了给孩子们重建校园,全国各地都在发动捐款。毛毛的学校也开设了一个捐款活动。让所有会画画的孩子,画出他们心目中的画,拿到台上去拍卖。参加拍卖的人,是全校学生的家长。

小艾接到通知,毛毛的画也被选进了竞拍的作品。毛毛画的是7个小朋友手拉着手,头顶着一轮太阳光,脚下还画着一些花花草草。画意大概是:大家只有团结在一起,手拉着手,互相帮助,世界才会更美好,生活才会更温暖。

为了给毛毛助阵,我们一家去了三个,小艾,周哲,还有我。所有到场的家长都一人发一块牌子,用来写拍卖的价钱。小艾事先跟我们商量,等拍到毛毛画的画时,假如下面没人叫拍,我们仨就轮流举牌,每次举牌至少要往上加100。

孩子一个个举着自己的画,轮流出场。每出来一个就自报一下自己的名字,和画的标题。50块起拍。一般都是以100或者200的价格被拍下来。后来经老师透露,家长用钱拍回去的画,大都是自己孩子的画。

会场十分踊跃,气氛越来越高昂,价格也越拍越高,谁都不希望自己孩子画的画,价格拍得比别人低,于是,价格一路往上轰抬。最高一副画已经拍到了800,不,又有人举牌,到1000了,立即又被喊到2000,居然喊出了2000!掌声雷动中,一位大腹便便的家长走上台去,接过他儿子手中的画,直接将他儿子抱在怀中,父子俩将2000块,豪迈地投进捐款箱内。

小艾又修改主意,跟我说:妈,等下毛毛出来,我们不能一百一百地往上叫,你直接喊个1000,我再喊个2000,周哲喊3000,记住了,喊到3000,我们就不要喊了。我说:毛毛一副画值得了3000嘛?小艾说:妈,这是捐款,我们多捐些钱又不要紧的。

毛毛终于出场了,手捧着她的画,站在台上报出了自己的名字和画的标题。拍价的老师开始叫价,50!小艾用手推了我一下,示意我举牌,我一下子没回过神来,等我举牌的时候,那边已经有个男人高高地举起了他的牌子,上面画着100000。我们所有的人都伸长脖子,数了又数那上面到底画了几个0。

竞拍的那位老师,用亢奋嘹亮的声音在喊叫:十万一次!十万两次!十万三次!成交!

我们一家三口,根本没机会举牌,我倒吸了一口冷气,那个人是否疯了???我们都想不通那位家长的举动。我们昂着头看着那位家长被请上台,掌声已经盖过了主持人和拍卖老师的叫声。

那位家长从毛毛手中接过那副画,他虽然牵着毛毛的手,两人同时走向捐款箱,但看得出来,他和毛毛不亲。

我们除了死命鼓掌,都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了。小艾挤出人群去,作为孩子的妈妈,她要当面去谢过这位家长,虽然他最终的目的是来捐款的,但他正好看上毛毛的画,这对毛毛来说无疑是个极大的鼓励。

当小艾将那位家长拦截住的时候,那位家长说:我不是家长,我是周志迪爸爸的秘书,我们周董在加拿大分不了身,让我替代他飞过来拍下他公子的画。我刚听错了,我们公子叫周志迪,你女儿叫周芝蝶......

原来是这样的哈,接下去,我们都不知说些什么好了。

毛毛早上去学校的时候,带了一袋子棒棒糖去跟同学们分享,还有一根留下来没有分享完,就掏出来隆重地送给这位秘书叔叔分享。

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这位秘书叔叔把毛毛拉到一个无人的角落,眼圈潮湿湿的,就要哭出来的样子。我们都蹑手蹑脚地跟过去,却没有靠近他们,他们说什么,我们都听不见。

听不见我们也知道,这位秘书叔叔肯定在向毛毛诉冤诉苦了,没有帮上他董事长儿子的忙,回去肯定要倒霉。

可是我们都错了。毛毛后来告诉我们:这位秘书叔叔,自己没有女儿,一直很想有个女儿,他经常梦见同一只梦,梦中有个女孩向他跑过去,递给他一根棒棒糖,叫他吃,然后走开。毛毛递给他棒棒糖的瞬间,让他想起了那只梦。

听上去有些错综复杂。不管怎么说,还是要感谢这位听错了名字的秘书,要感谢远在加拿大的那位周董事长。

是不是老板做大了,就从不懂升级为懂事了呢?小坤也是老板,咋就从来没有人说他懂事呢?是否他离懂事还有一段距离?

79.

杭州的夏天闷热,潮湿,充满瘴气。我找了一个太阳很好的天气,把小艾家所有人穿的内裤内衣全拿出来开水煮一下,然后用根绳子挂在太阳底下,各种不同颜色、不同款式、不同质地的内衣裤和小艾穿的所有胸罩,在大太阳底下迎风欢舞,引得过路的人来来往往都要看几眼,我才不管!我拿个小板凳,坐在内衣内裤下守着,害怕有小猫小狗来抓。这里的人都爱养猫养狗的,也有一些没人养的野猫,更脏!

杭州之热,热得来我都要发疯!我不敢开空调,空调风一吹,我头就疼,浑身都不舒服。在农村我们都不用空调,山风吹过来,人就凉爽。这城里没有风,有风吹来也是热风。出去更热,每一条水泥路和沥青路都热浪翻滚的,脚走上去,鞋底都会烫焦掉。我望着门外的大太阳,蔫耷耷地坐在屋头,闷得话都不想说。

我坐在客厅看电视新闻,一个出租司机把客人打了,客人报了警,110过来了,记者在采访那出租车司机为什么打人?出租车司机说:这天太热了!热得人受不了,满心烦燥,就想找个人来打一顿。

隔壁家的保姆打扫好卫生没事干,又想过来找我聊天。我和她说:你回去,我现在热死,闷得难受,不想和你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