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冬季，郝鲜与谢涛终于闹到不可调和的地步。
自从那次郝鲜夜里回家晚大吵了一场，夫妻关系就开始紧张。你不让我，我也不让你。郝鲜理直气壮地跟他讲条件，家务活做了明确分工，包括接送孩子，星期一、三、五郝鲜接，二、四、六谢涛接，星期天轮流带。
谢涛有点恼，因为他的工作实在没准。郝鲜却不依不饶，说你凭什么不管孩子？你是警察，警察怎么了？你说你值班，谁知道你在外边干什么？
这样一来，弄得谢涛焦头烂额，有几次因为工作脱不开身接不了孩子，跟郝鲜又联系不上，他只好让王浩天替他接孩子。他曾想过让韩碧霞去接，可孩子给他妈一说矛盾肯定会更激化，就没敢让她去。最不能让他忍受的是她经常深夜回家，打传呼也不回，回到家也不说在外边干啥，有几次还喝得满身酒气。
谢涛终于忍不住，在初冬的一个晚上把正要出去的郝鲜拦住，说：“郝鲜，到了这一步，我也不想再迁就了，我看咱们还是分手吧。”
“分就分，你说吧，怎么分？我都没意见。”
“好吧，你想想，我也想想，都拿出个方案，然后再说。”
“方案你写吧，孩子归我，剩下的条件你说了算。”
“你不是不想带孩子吗？孩子还是跟我吧。”
“不行，这一点我必须坚持，孩子不归我，这婚就别离。”郝鲜说过，就领着孩子去了娘家。她之所以坚持要孩子，除了自己离不开孩子，还有父母的原因。
谢涛提出来要孩子，也就是说说，真给他了，就他那工作带孩子还真困难不小。韩碧霞虽然跟他好，可还没有到谈婚论嫁的地步，她能不能接受孩子更难说。现在郝鲜坚持要孩子，他就顺水推舟，也显得自己姿态高一点。
谢涛心里清楚，走到这一步，应该说责任在他自己。他跟韩碧霞的感情，他自己都吃惊。刚好上那阵子，他天天像着了魔似的与她泡在一起，一天不见都难受。这样越陷越深，到后来，竟然在郝鲜面前承认了自己有婚外情。他没有想到的是，郝鲜变化这么大，让他最终对自己的家庭失去信心。
以前，他们吵架的时候，也不止一次提到过离婚。但真的坐下来去写离婚协议书，谢涛流泪了。看着他们共同奋斗建立起来的这个家，还有可爱的孩子，离婚后将天各一方，心里不免生出悲哀。他有点后悔。为什么这么急于离婚呢？真的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吗？还是等一等，等都冷静下来再说吧。
他把笔放在桌子上，从卧室里出来，坐在客厅抽烟。郝鲜和孩子这几天不会回来，他自己一个人在家，可以放开抽烟。既不怕影响孩子健康，又没人管他。
屋子里静得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谢涛坐了一会儿，感觉那可以把人熔化的静寂能让他发疯。他站起来，来回走了几趟，最后拿起电话，拨通了王浩天的手机。
王浩天一接电话，谢涛就说：“老兄，心里烦得很，我必须马上见到你。十分钟后你下楼等我，我去接你。”
“怎么回事？烦什么，好吧，我等你，你慢点开车。”
谢涛找他，王浩天知道是因为家庭的事情。说实在话，王浩天自己把家弄得一团糟，也没资格评论别人。但他知道，男人在男女事情上，绝大部分是好了伤疤忘了痛。他曾经有过这样的认识：无论自己做什么，只要老婆不知道，就不造成伤害。可有句老话叫“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只要做了，肯定就有知道的机会，就有可能造成伤害。想起自己以前的行为，真是厚颜无耻。
王浩天到了街上，没多大会儿谢涛就赶到。他一上车，谢涛就说：“浩天老兄，我要离婚，过不下去了。”
“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吗？我劝你三思后行，离婚可不是开玩笑。”
“我有反悔的意思，可不知道郝鲜怎么想。唉，她现在已经走得很远，夜里经常回来很晚，我敢肯定她外边有人了。你说我还能忍受吗？”
“多为孩子想想吧，孩子没爹没娘都不完整，你还是冷静点吧。”
“唉，尽量吧。不说了，我现在就想喝酒。对了，今天周五，咱去开封吃小吃吧，我在家实在待不下去。”
王浩天看着谢涛难受的样子，自己憋在家里也没事，就说：“去就去，还叫不叫人？就咱两个？”
“叫上韩碧霞，你再叫上倪红斌。”
“这个节骨眼上，你还敢叫韩碧霞？倪红斌估计去不成，她到九点多十点才能下班。”
“什么节骨眼？不就离婚嘛？谁还怕了不成。接上韩碧霞咱就走。你还用叫谁吗？”
“我给红斌打个电话看看，她能去就让她去，她去不了就算。”
王浩天给倪红斌打手机，打通了却没人接，再打电话，接电话的服务员说不知道她在哪个房间，一时找不到她，只好作罢。
韩碧霞一听说去开封吃小吃，兴奋得直喊。这一段，谢涛因为家里起硝烟，陪韩碧霞的时间明显减少，她虽然可以用作画来打发时间，排遣寂寞，但她时时刻刻都在盼着谢涛的到来，为谢涛而痴情。
接上韩碧霞，他们一路飞驰，过了107，上了开洛高速公路，八十多公里就到开封，那里的小吃夜市可以说驰名全国，河滨很多有车的人到晚上有兴致就驱车前往，吃完了再开车赶回来。
到了开封小吃夜市，他们找地方坐定，点了烧烤、小菜，又要了炭锅鱼。这炭锅鱼是信阳菜，跟火锅差不多，只是炭炉子是长方形的，里边放满燃烧的木炭，上边放一个方形锅，里边是炸过的鲇鱼片或生鱼片，还有豆腐条、酸菜、海带等配菜，也可以点几样青菜放里煮着吃。味道有辣、微辣和五香三种。冬季里，几个人围着炭锅鱼，一边烤火一边吃鱼，再喝点酒，马上就暖和起来，甚至还会出汗。
谢涛因为心情不好，就猛喝酒。王浩天见状，就劝他：“你少喝点吧，咱们还得回去。”
“没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喝半斤酒不影响开车。”
王浩天想想，出来就是陪他散心的，不让他喝酒倒显得没意思，也就不再劝他。喝完一瓶白酒，又要了几瓶啤酒。虽然天冷，可围着炭锅，吃着辣辣的鱼，喝着啤酒，别有一番滋味。红红的炭火映红了他们的脸，他们吃着，喝着，聊着，直到很晚才结束回河滨。
谢涛因为喝得有点晕，回去的时候就没有走高速，而是走原来的河汴大道。上车的时候，谢涛坚持让韩碧霞坐在前边，他带着醉意说：“我要让碧霞坐在我身边陪伴我。王浩天，你知趣点，老老实实坐在后边。”
王浩天见他这样，有点不放心，就说：“谢涛，我看你喝得不少，要不咱住这吧。”
“笑话，你以为我喝多了不是？没事，再喝半斤也挡不了我开车，你就把心放到肚里吧。”
王浩天想着他应该没事，也就没再坚持住下来。上了车，他就一直让谢涛慢点开，谢涛却不以为然，一出开封市就猛加油门，直把面包车开得嗡嗡直响。
面包车在路况并不好的河汴大道上飞快行驶，时不时碰上一个坑洼，车子会颠起老高，坐在后边的王浩天都坐不稳。不时有车迎面而来或从后边超过，刺眼的车灯在空旷的原野中划过，可以看见没有树叶的树一闪而过。
王浩天在心里默念着：千万别出事，平安到家就是胜利。
怕出事，到底还是出了事。当一辆大货车从对面驶来，灯光在他们的挡风玻璃上一闪，接着就是一声巨响，王浩天头嗡地一声，就失去了知觉。
他们的面包车与大货车撞在了一起，事故惨不忍睹。面包车前边的三分之二都变了形，谢涛与韩碧霞几乎被挤压成肉饼，生命画上了句号。王浩天坐在后边，躲过了这场毁灭性的灾难，但伤得不轻，头上、脸上被缝了三十多针，除了有严重的脑震荡，还有右腿、肋骨、右锁骨三处骨折。当他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精神和肉体双方面的痛苦让他悲痛万分。好朋友谢涛，还有那个做着画家梦的姑娘，刹那之间，就完成了生与死的跨越。他好后悔呀，为什么让谢涛喝那么多酒？为什么不坚持住在开封？……
他的痛苦和后悔都无法挽回谢涛和韩碧霞的生命。此时，他躺在医院里，浑身到处都是绷带，连起码的吃喝拉撒都不能自理，还能去做什么？
王浩天摸摸口袋，手机还在，就让护士帮忙，先给单位打电话请假，又给倪红斌打电话告诉她发生事故，最后给家里打电话，家里电话却没人接。估计武丽娜在上课。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无论怎么闹，都应该给武丽娜说一声，她要真不放在心上，选择离婚也就不用再犹豫。
倪红斌很快赶过来，一看见王浩天那样子就哭了，脸和头都肿着，缠着绷带，腿上打着石膏，真让人心疼。
听王浩天说了情况，心里更是难受。假如她昨天也跟着去，现在她最少也得躺在床上不能动，甚至永远告别这个世界；再假如，坐在前边的是王浩天，现在他也到了另一个世界，就不会躺在这里跟她说话。想想，人的生命真的很脆弱，一次意外事故，一场病，等等，转眼就会让你的生命化作看不见摸不着的虚无。
倪红斌对王浩天照顾得可以说无微不至。虽然他们没有那层关系，但两个人的心是亲近。作为一个失去丈夫的年轻女人，曾经有两年多的生活中没有男人，王浩天也算给她的生活带来了阳光。
中午十二点，王浩天打通家里的电话。武丽娜一听就哭了，王浩天从通话中可以感受到她对他的担心和牵挂。她说马上就来河滨。好一会儿，王浩天都在为武丽娜态度的转变而兴奋。他想着，也许这次车祸会成为他们夫妻的转折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