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励志感悟父爱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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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108封家书

继母进我家是在二姐出嫁的那年腊月。印象中,再有三天,我就满17岁。继母来时带了一个小我两岁的弟弟。弟弟话不多,却常常爱用眼睛看看爹,又看看我。每天,继母手中似乎总有干不完的活儿。她话少,温存的话更少,脸上常凝聚着一种表情,就像腊月天没有太阳的午后。

家里的日子水一样平淡。白天,爹带着我在空荡荡的四合院墒里,和泥,做泥坯。细心修补破旧的几间瓦房;夜晚,没有了我和姐姐的打闹嬉笑,没了爹嗔爱的斥责,炕头昏黄的灯光下,全家人默默相视丽坐。没有欢乐的日子就这样过着。

终于有一天,村子里的闲话传到了我家:卢家后老子后娘,异姓兄弟,三间土瓦房凑合起来的日子可有好戏看了。我稚嫩的心灵再也无法承受寂寞和流言的重负,我想到了离开家,到很远的地方去。

次年3月,征兵的消息传到我们村,我背着爹偷偷报了名。离家的那天早晨,爹和继母送我到村口。风正刮着,塞北坝上的3月,风一阵紧似一阵。该走了,我抬起头,风中的继母显得更加苍老了。鬓角的白发随风舞动,半遮着她那饱经沧桑、布满皱纹的脸,平日里黯淡的目光似乎也不见了,眼神里流露出慈爱。她望着我,颤颤地说“平娃,你当兵了。去队伍上,别忘给家写信。”声音饱含着无限的爱意。我鼻子一酸,却故作坚强地狠狠哼了一声。爹佝偻着身子,从棉袄袖子里抽出手,拉拉我的衣角:“平娃,你娘来这么久了,你要走了,认个口吧。”望着父亲那充满祈求的目光,我的嘴动了动,但始终没能叫出继母所期待的那一声,头也不回地上路了。

新兵集训的日子艰苦而单调。从未离家半步的我,一下子变得特别想家、想爹、想早逝的娘。爹现在好吗?前几年劳累染上的脑血管病加重了没有?我当兵了谁还给他烧热炕、煎药,继母照顾爹周到吗?娘要在世有多好,既照顾爹,又疼我。记得我小时候。我最爱静静地猫在娘的怀里,让娘抚摸着我的头,给我讲孙悟空大闹天宫的故事……想着想着,泪水不知不觉地蓄满了眼窝。

写信成了我寄托思念的唯一方式。休息间隙,我把部队生活、训练的感受,连同对爹的牵挂,全都倾注在纸上一起寄出去。

对继母的了解,是从爹的来信中得知的。继母曾经有过一个家,后来丈夫死了,迫于生计,她带着孩子讨过饭,干过常人没有干过的活儿,尝尽了人间的辛酸与苦辣,窘困日子的煎熬,似乎磨平了她情感的棱角和外在爱心,默默干活儿操持新家成了她生活的唯一解脱。爹在信中多次说到,自从我当兵走后,继母整天忙里忙外,下地种田,洗缝浆涮,样样安排得有板有眼,家也像个家了,生活一天胜似一天。爹还告诉我,每次继母收到我的信时,都像迎接远归的孩子,用长满老茧的手爱惜地一遍遍抚摸,很久之后,才用针轻轻地挑开封口,将信纸展平,交给他。继母有次还无意中说“平娃在家时,我没有好好照顾他,现在他当兵走了,不知穿得暖不?吃得饱不?”

可怜的继母啊,她哪里知道,我几年来写给爹的信中,竟然没有问候过她一句,更不用说在信中叫一声‘娘”。我的心颤抖了。

五年后的一天,爹来信说,继母的一位远房妹妹来我家,当她看到继母收集着我写给爹的108封信,竟没有一句问候自己姐姐的话语时,姊妹俩哭得非常伤心。

连续两个月我再没有给家写信。我要回家。腊月二十夜里,我踏进了家门。

鲜红的火鼓灯笼把我家里映得通亮通亮。继母给爹刮着霜一般的胡须,爹躺在炕上却动不了了。

“爹……”我的喉咙一阵哽咽,像卡了鱼刺。继母一怔,猛然回头,惊喜得张着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手里的刮胡刀割在了手指上都没有感觉到。一滴滴殷红的鲜血溶进洁白的肥皂泡沫里,在灯光的照射下格外绚丽。

“啊!是平娃回来了。”继母像是突然明白过来,忙不迭地扔下刮胡刀,一手抢过我手上的提包,一手抚摸着我肩上硬硬的肩章,突然又自责起来,“看我昨把血沾在平娃的军装上了!”继母不经意的话像刀子激着我的心。我多么想叫她一声娘,可是我没有叫出来。

吃过年夜饭,爹吃力地从炕头抱出一个木匣子,里面是我五年来写给家里的信,有尺余厚的一摞,一封一封用针线装订得整整齐齐。

“这是你娘保存的你写的信,一封也没落,共108封。你娘说:‘这里面有平娃对我说的话。’”

我愧疚地抱着信的“合订本”,仿佛就看见泥坯火炕边,一盏满身油腻的小小煤油灯,在如豆的灯光下,继母一遍遍用长满老茧的手抚平信的褶痕,对着光,穿上线,一针一线缝合着这信的“合订本”。那晶亮亮的针仿佛不是在缝合信,而是缝合着母子情,缝合着一片片艰难的生活和企盼幸福家庭的梦。

我再也抑制不住感情的波涛,泪水夺眶而出。火鼓灯笼下,继母眼里滚动着晶莹的泪花,脸上却露出幸福的微笑。

“娘——”我跪倒在继母的膝下。

窗外爆竹声声,年夜幸福祥和。

我们可以对世间的某些事情产生怀疑,但我们怎能怀疑人世间的真情?不是亲生,不是源自天然,却胜似亲生母亲的爱。更让我们动容。我们面对的不再是继母这个想象中的概念,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份真挚的爱,我们还能拒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