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浮华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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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2)

问:听说你很受老板器重,你的老板是谁?

答:我没有老板,一人做事一人当。

问:杀害无辜你没有心理障碍吗?

答:我没杀他,是他自己摸了电门。

问:你既然不在现场,怎么知道他是触电身亡?

答:我看了报纸。

问:有什么感受?

答:很失落。

问:不是你干的你失落什么?

答:不知道,反正若有所失。

问:我们有足够的证据证明这事是你干的!

答:那还审什么?该死就死,我还想看看天底下到底有没有报应。

有前科,又是人命案,还是这样的认罪态度,如何取保候审呢?!

凌向权陷入了沉思。

大约有一根烟的工夫,门外有人喊了一声“报告!”凌向权下意识地合上卷宗,整顿了一下情绪,才道:“请进。”来人是刑侦大队的头儿,他兴冲冲地向凌向权汇报,走私武器案有了重大突破。

凌向权心里一愣,但不动声色道:“到底是谁干的?”

来人道:“东泽国际的高锦林有重大嫌疑。”

“弄扎实了没有?”

“弄扎实了,我们突击搜查了非法出售武器团伙的一号头目的住所,他的文件里有汇往东泽国际巨款的存根。”

“何以见得这些钱是买了武器呢?”

“是他自己交代的,而且这个人从来不做其他生意,用他自己的话说是不熟不做,省得麻烦和危险,这批枪支至今还有存货,他还交代了他们在交接方面的细节。”

“你把案情记录放在我这儿,先回去吧。”

办公室里又只剩下了凌向权一个人,这时他的脸上才出现了愤怒的表情,他觉得自己被高锦林涮了!他是想当官,拉拉关系,搞点交易什么的,但他并没有完全丧失正义感,这是大是大非问题。他一直以为,高锦林无非就是想多搞几个钱,现在有这种想法的人不是满大街都是?那就得看各人的本事了,谁叫人家路子宽呢。想不到他还走私枪支,这是生灵涂炭的事,刑事犯手中有枪和没有枪那是两个概念。可他现在跟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看着他这么干,不是成了地地道道的警匪一家?!

没有任何一件事是没有预谋的,包括他在他身上下的所有的功夫。他知道他总有一天会明白他到底是什么人,却也只能三缄其口。

凌向权迅速地换上便衣,他决定马上去找庄静,先说服她把孩子做掉,然后再想办法跟她一刀两断。他不能让高锦林这样的人牵着鼻子走。

庄静一个人披头散发地躺在月亮楼的宿舍里,面色惨白,哪怕是喝一口水都要吐出来,见到凌向权,她什么表情也没有。凌向权还见不得女人为他变成了这个样子,不禁责怪道:“干吗不告诉我一声?”

庄静轻声道:“我给你打过电话,是你老婆接的。”

凌向权无言以对,过了一会儿叹道:“你这个样子还想漂洋过海?我看还是算了吧。”

庄静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半晌,眼泪自眼角滑落下来。

凌向权道:“你怎么了?我也没说什么啊。”

庄静干脆伤心地哭了起来,用被子蒙住了头。

凌向权急道:“就算有天大的事,你也说完了再哭。”

庄静哽咽道:“你如果留下这个孩子,我还有机会离开月亮楼,否则,以后还不知道要陪什么人呢。”

凌向权奇道:“我也没说不要你啊。”

庄静的语气淡淡的,“还用说吗?都写在你脸上呢!你以前来,哪是这个样子?!不过看在我们过去的情分上,我也提醒你一句,抹掉我们难说能不能逃脱干系,我们高老板也不傻,谁到我们月亮楼来干过什么,都有针孔录像机录着呢。”

凌向权顿时傻了眼。

黑夜渐渐退去,黎明使这座城市像正在显影的照片,逐渐露出自己独有的轮廓:高楼大厦鳞次栉比,立交桥四通八达,道路还在沉睡,却已迎来了滚滚车轮,车水马龙是现代都市的重要标志。昨晚下了一场透雨,空气里出现了少有的清新。整个城市也像刚刚洗刷完毕之后那样色彩分明起来。

最终,它被像油画那样固定下来,似乎千古不变。

就在百里之外,在通往省城的公路上,一辆桑塔纳普通型轿车在急驶,昨晚的风雨在它身上留下了斑斑泥点,深灰色的车身显得肮脏不堪。开车的人是霍朗民,他衣衫不整,一脸疲惫中还有几分惊惶,他时不时地看看后视镜,眼中充满了警觉。

他是半夜离开W市的,当时正下着大雨,他认为这也是出走的最佳时间。他从家里出来,什么都没拿,穿着拖鞋,提着垃圾袋,垃圾箱就在车库的附近。他丢完垃圾,便闪进车库,以最快的速度打着引擎,桑塔纳轿车箭一般地冲了出去。他横穿整个市区,开上一○七国道以后,紧绷的神经才敢稍稍地松弛一下。

雨刮器在吭哧吭哧地努力工作,单调的声音不觉让他回想起白天可怕的经历。

这是一个普通的星期六,他像以往任何时候一样,快中午时才起身,随便吃了点东西,便准备去探望父母。半年前,他和父母亲一起凑钱买了市郊的集资房,很快就搬进去了,虽然不是什么豪宅,但比原来宽敞很多,父母亲已很满意,而他乘地铁去探望他们也很方便。

和平时不同,逢至双休日,地铁里的人反而要比往常多,霍朗民买了份报纸,靠在四方形的石柱上,有一眼没一眼地看着。

还差一分钟,列车就要进站了,他把报纸卷了起来。霍朗民能在调查处工作,当年自然是训练有素,他完全是无意间发现一张面孔,陌生而又似曾相见,是个男人,平头,特征是没有特征,与众不同的是漠然的脸上有一股狠劲儿,令人过目不忘。他觉得这个人一直在注意他,可他又怎么也想不起来曾经在哪儿见过他。

突然他的脑海里闪电般地出现了一个姓名,雷子!他记得这个人!因为会计科长死得太蹊跷了,他不可能不关心他的死因,而据说,一贯出言谨慎的会计科长,在少有的一次喝醉了酒之后,说出他另有一本账,埋在什么地方,而这个地方除了他以外,连他的家人都不知道。不久,会计科长就出事了,而杀害他的就是雷子,显然是有人指使他干的,电视里出现过他的镜头,这张脸他不想记住可他记住了,这也许是训练有素的结果。

杀人犯怎么会放出来呢?!霍朗民只觉得后背冷汗淋漓,湿了一片。名表案之后,他就接到过恐吓信,但他想这毕竟还是共产党的天下,他只需小心一点,不必信这个邪。可是雷子怎么会放出来呢?这让他怀疑黑势力的渗透到底有多深,有多广。

他的大脑急剧地运转着,无数的疑问像雨后春笋般地滋长出来,为什么杜关长突然就改变了她的行事风格,特批了东泽国际申办保税仓的请求?利用这个保税仓,高锦林走私各种植物油、原糖,偷逃关税上亿元。杜关长的态度使冉洞庭有恃无恐,前不久,运送走私品的船只在到达巨澜港水道时,被海关缉私警察当场查获,他也急忙赶至现场,共缴获八个四十尺的集装箱,内装汽车、汽车切割件等物,核定偷逃应缴税款八百万元人民币。

跟上次查获东泽国际的走私油轮一样,冉洞庭出面命令他们放行,同样有人扔给他和缉私处长两个信封,一个装着支票,另一个装着子弹。

东泽国际走私的一条重要途径是谎报来料加工。假如进的是手机,谎称为塑料米,然后弄一些烂拖鞋之类的塑料产品,告诉海关这就是初加工出口的东西,或者从乡镇企业找一些低劣的塑料制品拿去核销,在海关的账面上算是有进有出。

前不久,东泽国际以来料加工的名义进口一批市场紧缺的电子元件,卖了后就让海关用空货柜冒充加工成品出口。因为空箱太多,几个海关人员嫌贴出口标签麻烦,干脆将标签交给东泽国际的人,叫他们自己贴,贴完了装完了船之后,告诉海关一声就行了。结果这些空货柜在海上游了一圈卸到国外,再装上走私货品回到巨澜港。

杜党生那里先开了口子,具体部门便像决堤的洪水,无法阻挡。而且大家都这么干,谁要是讲原则反而被同事警惕,被人在脊梁后面指指点点,给你脸色看,给你小鞋穿。霍朗民也觉得这样做太过分了,可他同样恐惧来自同事之间的孤立。

本来他寄希望于杜党生,但她显然也有难言之隐。霍朗民权衡再三,觉得自己一个人是根本没有办法站出来抗争的。

可他为什么会被人盯上呢?他想,惟一的理由是他知道得太多了,许多部门的问题将在调查处汇拢,这样他就变成了最大的隐患。何况他还有查处名表案的光荣历史,保不准会不会把事情的真相捅出来去邀功请赏。在那些人眼里就这么回事,他只比会计科长更危险。

就在这一分钟的时间里,霍朗民的脑袋已经开了锅,但他想不出他们在地铁里能干什么?这里人来人往,干什么能下得了手呢?或许他在被人跟踪,于是他决定不去父母家了,省得连累他们,他只坐两站就下来,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被跟踪了。

列车呼啸着进站了,霍朗民向前走去,他已经清楚地看到了列车驾驶员的面孔和车头上印着的红漆车号,是四位数的。也就在这一瞬间,他只觉得耳边生风,身后似乎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向他涌来,几只大手在他的背上猛击,假如他毫无提防,早已飞向车头,成为不慎失足跌落地铁轨道的游人,沦为轮下之鬼。幸亏他相当警觉,在最危急的时刻一屁股坐在地上,人们惊叫着抱怨着压倒在他身上,他没有了呼吸,骨头咔咔作响,但他知道暂时躲过了一场大难。

他离开地铁时,雷子早已不见了。

他去医院的急诊室拍了片子,有两根肋骨断了,医生说虽然不用开刀,但仍要复位,卧床休息。他犹豫了好长时间回不回家,在自己家的附近观察了好长时间才回到家去。

天已经黑了,他不敢开灯,这时黑暗好像更能带给他安全。他想,他们是不会放过他的,而且他也不知道他们是谁?他在明处,他们在暗处,会计科长的死亡现场再一次出现在他的面前,光身电线、睡衣、烧黑的手臂、安详的面容。自杀?他杀?然后是雷子的脸,他无神的眼睛,冷酷的神情。接着是那股来自四面八方的力量,他看到自己凌空而起,还没来得及落到地上,已贴在地铁列车巨大的车头上,一同向前驶去,鲜血和脑浆一路飞溅。他的神经紧绷到了极限。

上午十点多钟,霍朗民敲开了省城反贪局长家的门,早在半年之前,他已经通过若干渠道了解了这个人的简历和品行,家庭住址自然不在话下。正好是星期天,局长也刚起来不久,他接待了站立不住的霍朗民,但是霍朗民没有坐下,没有喝水,也没有说什么,他带着反贪局长直接去了地下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