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楚兮,的确是个会出尔反尔的人。
何鹏不吭声,算是默认。
殷述的唇角却是悄然勾起一个弧度,随后就事不关己的夹了一筷子菜,细嚼慢咽的吃下之后,方才说道:“她和我之间,还犯不着这样,如果她真是另有打算,当时直接不把人给我也就是了。横竖早晚东窗事发,那人首先要怀疑的人就是她,她根本就用不着藏头露尾的这么麻烦。”
“那会是谁?”何鹏更加糊涂,“太子那里,属下总觉得以他凡事周到的作风,应该不至于这么快就走了极端了,难道——”
他兀自想着,想到一种可能,便是蓦然心惊,“难道是宣王吗?”
殷述说宋楚兮不会和他出尔反尔,那么殷湛就未必了。
殷述品着菜,也没太把他的话当回事,过了一会儿才道:“他醒了?”
因为不想提起他的伤心事,何鹏便刻意对他隐瞒了殷湛苏醒过来的消息,这时候察觉自己失言,却是不能再瞒了,只能硬着头皮答,“是的!就在刚刚!”
殷述倒也没什么大的反应,仍是仪态优雅的慢慢用着他的晚膳。
何鹏等了片刻,一直没走。
他方才抬眸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还有事?”
“没——”何鹏忙道,“就是殷梁的事,很蹊跷——”
“凡事自然都有那人去操心,你管那么多做什么?”殷述不以为意道:“下去歇着吧,哪儿来那么多事。”
何鹏见他是真的没什么兴趣插手,也就悻悻的退了出去。
殷湛醒来,是在当天的傍晚。
宋楚兮和殷黎两个,手牵着手坐在他的床边。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夕阳的余晖打在斜对面的窗户上,那光影暖融融的,投射在一大一小两个人的身上。
两个人,各自的蹙了眉头,都是一语不发。
但是那画面,却无疑是多年来所见最温馨美满的。
他的妻子和女儿,这世上于他而言最重要的两个人,肩并肩安静的陪伴在他身边,睁开眼,就能看到她们的脸。
哪怕这一刻存留于肺腑间的余毒还折磨着隐隐作痛,但殷湛却只觉得这是多少年来他睡过的最安稳踏实的一个觉。
唇角弯了弯,他没有做声,而是有些费力的抬起手,将手掌覆在了妻女交握在一起的双手上。
突如其来的温暖,激得宋楚兮心中剧烈一颤。
她低头,看见那只熟悉宽厚的手掌盖在了自己的手背上,而同时,本来正倚靠在她肩头的殷黎已经一骨碌跳起来,兴奋的大声嚷道:“父王醒了!”
小丫头的眼睛明亮,光彩耀眼,转身就又扑到殷湛的床边,手脚并用的爬上床去,跪在床沿上一把将他抱住了。
“父王!”这个时候,她突然开始哭,放肆,嚎啕着大哭起来。
殷湛出事的时候她没有这样放肆的哭过,及至这一天一夜等他醒来的这个煎熬的过程里她也没有任性的表达过悲伤,却在这一刻,看到父亲睁开眼睛的时候,所有的委屈和悲伤汹涌而来,泣不成声。
她哭得有点无理取闹。
殷湛宠溺的抬手摸了摸她脑后发丝,轻声笑道:“哭什么?多大的人了?不怕被人笑话吗?”
殷黎也不听,扭动着身子,负气似的躲着他的手,就是哭。
殷湛也拿这小丫头的执拗脾气无计可施,无奈的露出一个笑容,这才把目光移到了宋楚兮脸上。
宋楚兮坐在那里,定定的望着他的脸。
她的面容沉静,目光清浅,却越是这样平和安定的模样,就越是让殷湛觉得心安且满足。
殷黎哭得太大声,两人一时也无法交流,只就于静默中两两相望。
殷湛的那只手,从醒来之后就一直握着她的手,他稍稍用力,让她感觉到自己苏醒过来的事实。
宋楚兮的心头又再颤了颤,没说话,目光定格在他脸上也没动,只是用另一只手又盖住了他的手背。
所有的话,都是多余的。
就这样,他能看到你,你也能碰触到他眼底柔情和目光,已经是这天底下最叫人觉得富足的事情了。
守在隔壁厢房里的阮大夫和卫恒很快就闻讯赶来,见到这屋子里的场面,两人先是被殷黎哭得心肝儿都要被震碎了,只当是殷湛出了什么意外,这时候才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暖暖!”于是宋楚兮就定了定神,强行将殷黎从殷湛身上拉开,“让阮大夫给你父王看病先,我们让一让。”
殷黎没有挣扎,抽搭着,任由宋楚兮把她从床上抱下来。
自始至终,宋楚兮面上表情和她的声音都一样的平静,没有任何大喜大悲的情绪起落。
阮大夫给他把脉的这个过程,殷湛的目光还是一瞬不瞬定格在她脸上。
她的一切都好,只是莫名的,他便会觉得有些心虚。
阮大夫诊了脉,宋楚兮问道:“怎么样了?”
“还有余毒未清,但是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仔细调理着就好。”阮大夫道,起身退开,“不过这两日王爷最好不要进食,我先调两个方子,喝两服药清一清肠胃。”
“知道了。”宋楚兮点头,“宛瑶和白英她们都在外头,你开了方子让她们直接煎药就好!”
“是!”这一天一夜,所有人都担惊受怕,被折腾的够呛,阮大夫也识趣,并不在此处多留,和卫恒一起退了出去。
这边他一走,殷黎就又扑到床边,皱着眉头心疼的去摸殷湛的眉峰,“父王你疼吗?”
“不疼!”殷湛笑道,抬手把她脸上的泪痕抹掉,“别再哭鼻子了,父王就是睡了一觉,没事!”
殷黎吸了吸鼻子,想着前面担惊受怕的一整天,还是心有余悸。
她歪了头,把脑袋靠在殷湛的胸口上蹭了又蹭,不舍得分开。
宋楚兮就站在旁边看着,也不说话。
殷湛想要开口解释的,可是殷黎粘他很紧,他一时尴尬,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索性就先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