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想到了什么,秀云眼神一闪,用胳膊肘碰了碰香荷:“算了,人家是小姐跟前儿的红人,现又得了四奶奶器重,被叫到清荷院学规矩,咱们可得罪不起。你闭紧嘴巴子,别乱说啊!尤其不能告诉小姐!免得巧儿反咬你一口!”
香荷叹了口气:“知道啦。”
二人携手跨出门槛,秀云一改往日的跋扈,笑着道:“我记得你有支玳瑁簪子,借我戴戴。”
玳瑁簪子是地摊货,别说借,送她也不会舍不得。香荷嘀咕了一句“奇怪啊,你也会看上那么老土的簪子”,然后转身回了自己的房。
秀云眼神一闪,迈起小碎步去往了华珠的房间,当她看到仅华珠一人时,眼底涌上一层欣喜:“小姐,我有事禀报,是关于巧儿的!”
“表小姐,您穿戴好了吗?四奶奶叫奴婢来催您。”
院子里,忽而传来一名小丫鬟的声音。
华珠扬手:“晚些时候再说,我去吃饭了,你们几个把院子守好,记住别闹事。”
“是。”秀云诡异一笑,福身,恭送了华珠远去。
“怎么还没好?”年绛珠在房内,左等右等,两名乳母,分别抱着颜旭之与颜敏之,她瞅了一眼,又给换了两件新斗篷。
乳母们汗颜,不到两刻钟,四奶奶给整四套了!
年绛珠喝了口热茶:“这儿风大,你们先去暖阁里待会儿。”
乳母们抱着两位少爷退下。
年绛珠无聊,随口问向银杏:“婳儿与马公子的亲事如何了?”
银杏拾掇着满是瓜子壳儿的小茶几,手一僵,语气如常道:“好像是……八字不合,谈崩了。”
“八字不合?”年绛珠自顾自地呢喃着,没发现银杏的异样,“一开始我便觉着这桩亲事不妥,马乔是个鳏夫,又有三个孩子,婳儿纵然行情再不好,也不至于沦落到给他做续弦的地步。诶你说,太太怎么会想到给婳儿找一门这么寒碜人的亲事?”
银杏端着果盘的手一抖,一个橙子掉了下来。
年绛珠眉头一皱,冷冽的目光直直射向她越发苍白的脸,逼问道:“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奴婢不敢。”银杏垂下眸子,捏着果盘的指节隐约透出白色。
晴儿的事给年绛珠敲了个警钟,她不再像怀孕时那么稀里糊涂了,甚至,她还有些草木皆兵了,加上,银杏的表情的确不正常。她眉头一皱,厉声道:“给我说实话!你到底瞒了我什么?别以为你伺候了四爷十几年,我就不敢把你怎么着!这院子里,论资历,你好像也不是最老的!”
最老的丫鬟,早被她给“打发”了。
银杏吓得冷汗直冒,想着也不是非得瞒着四奶奶,便避重就轻地说道:“这事儿说来奇怪,马公子明明和大小姐议了亲,但不知为何,马公子那天突然冲进省亲别墅的温泉,好像冲撞了老太太,还气哭了表小姐。老爷和太太吵了一架,具体内容奴婢不清楚,奴婢也是因着和膳房的管事娘子有交情,才听了一两句。”
马乔是个外人,怎么冲进省亲别墅了?
还既冲撞了老太太,又气哭了华珠?
年绛珠不是傻子,把所有零星的线索和可疑之处拼在一起后,一些原本说不通的东西立刻有了眉目。只怕婳儿与马公子议亲原本就是个幌子!太太一开始瞄准的目标其实是华珠!还是用这种毁掉名节的方式逼华珠就范,真是可恶!
她知道太太素来看她不顺眼,当初,燕王妃相中了颜博做女婿,太太的娘家也是,但老太太与老爷执意要她过门,惹毛了太太。太太觉得,肥水不流外人田,颜博是她儿子,就该和她的娘家攀亲!而即便不得已非得流到外人田,那也必须是一片无比肥沃的土壤!比如,燕王府的郡主!
她算什么呢?
一个九品芝麻官的女儿。
其实她也搞不懂,同样是老太太肚子里爬出来的,前后不过隔了一刻钟,老大就成了燕王妃,老二却嫁到穷乡僻壤,一苦二十多年!
不用想都知道,她娘下嫁给她爹时,琅琊的人笑得多么厉害了。一定都在说,瞧啊,最尊贵的千金,原本可以做皇妃的,怎么嫁了个土包子?
年绛珠按住额头,忽觉汗颜,她怎么能对自己的父亲有这种情绪呢?哪怕全天下的人都看不起他,她也不能对不起他。
银杏瞧着年绛珠一脸纠结的模样,小心翼翼地问:“四奶奶,要喝杯水吗?”
年绛珠直起脑袋,摆了摆手,脸上已恢复正常神色:“太太既然敢算计表小姐,这么说,表小姐和世子的亲事黄了?”
银杏点头:“恐怕是的。表小姐怕您忧心,一直不许奴婢讲省亲别墅的事。”
“你们俩又是怎么转悠到省亲别墅去了?”年绛珠忽而变得十分敏锐。
银杏的心肝儿颤了颤,竭力平静道:“表小姐好奇,奴婢就陪着她进去逛逛了。”
好奇?八成是太太故意找人在华珠面前吹嘘了什么,才惹华珠好奇。年绛珠自动脑补了一个比较合理的解释,不再缠着这个话题不放,顿了顿,淡道:“把我那支孔雀金钗拿来。”
“四奶奶今晚要戴吗?”
奇怪呀,平时别说戴,多摸一会儿都怕弄坏它了呢!四奶奶怎么突然舍得了?
银杏不敢多问,从年绛珠手里拿过钥匙,开了妆奁盒子,取出孔雀金钗插入了年绛珠的发髻。
但更奇怪的是,临出门前,年绛珠脱掉了红色短袄,换了见淡黄色素绒长袄,又将耳坠与一应繁复的首饰取下,只簪了一支镶红宝石的银簪子。